知道温成住院后, 亲朋好友相继过来探望, 不过来的最多的还是温成当年的学生。
温成这辈子教了不少学生, 功成名就的也多。
温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身上已经看不出肉了。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跟温软说几句话,到后来一天就只有小半个小时是醒着的。
在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 温成还是没熬过病魔, 离世。
温成去世的那天, 倒春寒刚过,本来暖了些的北城, 空气又降了好几度。
人世无常,生老病死。
这半个多月来, 温软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温成丧礼举办的极简,这也是他生前所要求的。
不过送葬那天来了不少人, 亲朋好友、学生知己, 能来的都来了。温软穿着黑衣,胸前带着一朵白花,站在最前面。
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小脸苍白。
她凝视着温成的墓碑,眼睛红彤彤的,却没有哭。
入殓,上香, 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个小时后, 亲朋好友祭奠完毕, 都过来安慰了温软几声,然后才相继离开。
温软接受了大家的安慰。
比起温成进医院那会儿,她现在已经很安然了。
祭奠完毕,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烟雨朦胧,整个半山腰都笼罩在一层雾气蒙蒙当中。
回去的时候,助理开车,季时川与温软坐在车后座上。
温软手撑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
季时川心疼极了,他握紧温软的手,“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温软看着季时川俊颜,他面上也有些疲惫,眼底尽是青色的痕迹。
父亲搬进太平间后,要守灵三天。
这三天一直都是季时川在守着,未曾合眼。
“我不累。”温软摸了摸他的脸,“倒是你,累了吧?”
温软顿了下,又说,“你快休息一会儿。”
“嗯。”
车内安静下来,季时川靠近温软,他身上有烟丝的味道,却一点儿也不难闻。想必是这两天季时川守灵的时候,抽了烟,身上留下的味道。
温软看向窗外,离墓地越来越远了,树木房屋都被甩在了车外。
小时候,她记得父母很相爱的。
那时候父亲还是美术老师,每次画作里的主人公都是母亲。
可能是画家的天性使然,父亲骨子里透着浪漫与文艺,就算和母亲结婚多年,他也一直不忘时常给母亲惊喜与浪漫。
而母亲是律师,性子急躁,与父亲的性格背驰。
母亲成天与各种案件打交道,忙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父亲的风花雪月,父亲也不再准备那些浪漫的约会,除了在家陪陪温软外,剩余的时间都呆在学校里。久而久之,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自然矛盾、吵架就多了。
初一那年,有一次学校要召开家长会,温软给母亲说了情况,母亲说没空,让她去找父亲。然后她又去找父亲,父亲也说没空。
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把温软晾在一旁。
家庭的关系导致温软性格变得更加内向,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为此,老师找了温成与顾芳,将温软的情况告诉了两人。他们这才明白,他们亏欠了温软太多。
从那以后,父母两人就对温软非常好,弥补之前的冷落,看上去父母两人是和好如初了,实则貌离神合。
温软有次还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父母走到今天的这个局面,没有第三者,也没有狗血的三角恋桥段。
纯粹是性格相斥而已。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果然不假。
温软垂眸看着季时川的睡颜,唇瓣抿紧。
“季总,夫人,到家了。”
助理的声音将温软拉回现实。
季时川也睁开了眼,深棕色瞳仁里还带着些许倦意。
刚打开房门,布偶猫就在自己的脚下喵喵的叫着。温软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它了,比起之前,大了一圈。
不知道猫咪的记忆力怎么样,但温软到家的时候,它似乎还认得这个主人,喵喵的冲自己撒娇。
温软弯腰抱起了布偶猫。
趁着温软逗猫的功夫,季时川去浴室了澡,随意穿了一件睡袍就出来了。
温软放下了猫咪,“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吧。”
“你呢?”
“我不困。”
季时川拉住温软的手,态度强硬,“你也好久没休息了,一起睡。”
说着也不顾温软的阻拦,强行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然后他掀开被子进来,双腿压住她,将她扣在怀中,“睡觉。”
温软有些无奈。
季时川怀中温暖,身上有洗澡过后的沐浴香,她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季时川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床边空空的。
“老婆?”
“软软?”
季时川喊了两声,然而都没有回应。
他心里一揪,连忙打开了房门,每个房间都查看了一下。
温软的东西还在,他松了口气。
季时川捞起桌边的手机,快速的给温软拨了电话过去。
过了一分多钟,温软才接起电话。
在这一分钟内,他整颗心都煎熬无比。
在岳父出事前,她还在生气当中,没接自己电话,也没回微信。
好在温软终于接起了电话。
“老婆,你在哪里?”温软还没开口,季时川就率先说话了。
“我在老房子这边。”她想起,父亲生前的那些画儿,还放在老房子里,没处理。
“那我马上过来。”
“嗯。”
挂了电话,季时川穿上裤子,上身套了一件连帽卫衣就出了门。
他已经休息过了,不算疲劳驾驶。
从这里到老房子要花半个小时左右,季时川开快了些,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楼下碰见了陆妈妈。
陆妈妈问,“来收拾温老师的遗物?”
季时川点了点头,跟她打了招呼,准备上楼,就被陆妈妈叫住了,“小川呀,以后对软软好点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乖巧,但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头,这次温老师过世,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多点耐心陪她。”
“嗯。”季时川郑重点头,“我知道的,陆阿姨。”
陆妈妈哎了一声,“那快上去吧。”
季时川也没多做停留,六层楼,他没一会儿就上去了。
老房子的大门是敞开的,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师兄,这一大晚上的,谢谢你过来帮我收拾。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收拾多久呢,爸爸生前的东西太多了,好多都是瓶瓶罐罐的东西。”
“是应该的,毕竟他也是我的老师。师妹,老师这么多画还没有面世,我想给老师开个展览会。”
“……”
里面有两个声音,一个是温软的,另一个是陆珩的。
季时川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季时川大步迈走进去,目光都没有放在陆珩身上,他看着温软,温柔宠溺,“老婆,你来收拾东西,怎么不叫上我?”
“你不是在睡觉嘛。”温软说,“刚好师兄也过来了,两个人可以收拾了。”
季时川“哦”了一声。
陆珩发觉了季时川的敌意,他轻咳一声,“既然时川来了,那师妹、我就先走了。要是你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嗯,我知道。”
听着陆珩熟稔的口气,季时川脸色瞬间就暗了许多,“他让你考虑什么事啊?”
“没什么。”温软说。
季时川:“……”
温软也没跟季时川多说,继续收拾温成的遗物。
季时川看着温软的背影,心里就跟猫挠一样,坐立不安的上蹿下跳,“老婆。”
“嗯?”
季时川薅着头发,小心翼翼的问道:“自从我们结婚后,还没有去蜜月旅行过,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温软头也没抬。
她现在没心情想着去旅游。
“哦。”
季时川不甘心的收拾着东西,翻着翻着,在画篓里发现了一卷画纸。
“老婆!”
“又怎么了?”
“你看这个!”
温软抬起头望向了季时川的方向,见他正在打开一卷画纸,连忙丢下手里的事,走了过去。
看到画纸上的内容,温软惊呆了。
这些画纸大约有几十张之多,每一张都画着世界各地的风景。
这几十张风景画大概就是父亲周游世界的所见所闻。
温软一张张的浏览下来。
最后一张是一片向日葵,在向日葵田中,站着一穿白裙子的女人,对着镜头,笑的开心。纸张有些陈旧,估计很些年头了。
温软心突然被撞击了下。
画里面女人是年轻时候的母亲,画下的署名是父亲。
温软突然想起来了。
父亲说过,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想和他一起旅行,走遍世界的各个角落。
然而结婚后,性格使然,再加上工作忙碌,这个愿望就一直搁浅着。
温软此刻明白了,原来父亲和母亲离婚后,要全世界跑,原来是要实现当初的承诺啊!
至于那向日葵,并不是父亲喜欢,而是母亲喜欢。
现在父亲去世,她也不知道父亲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母亲的存在。而母亲有了新生活,当年的事都会被埋藏在心底吧。
……
整理完所有东西,温软分门别类的放起来,至于那几十张画,温软将它带走了。
“这些画要不要跟妈说说?”季时川问。
温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妈有了新生活,知道这些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也好。”
温软将房门锁了,和季时川一道下了楼。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房子大概她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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