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符做工很精致, 方正厚实的黄纸,行云流水的线条,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同街边道士卖的那些粗制滥造伪劣品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符很好,就是贴人脸上算不得好看。
奚桐面无表情, 撕掉脑门上的大黄纸问道:“是不是还少一句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她觉着这儿子好像有点傻,算了, 傻儿子也是自己家的。
丁兰闪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是吗?”完了,他娘没事,他要出事了。
四周一片寂静, 低头默默走回椅子上, 丁兰眼瞎耳聋般继续扒着面前的青菜, 青菜真好吃。
没错, 饭桌上一直这么风平浪静, 他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发生。
二丫看着丁兰目瞪口呆,不知道少爷怎么中邪了。丁梅扯她袖子, 她才反应过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管何事,夫人和少爷做什么都不是她能干预的。
嘴里嚼肉不停的丁梅无奈,家里人一个二个都这么傻,这可如何是好?都是亲生的, 她也不好嫌弃。
当天晚上, 小胖子一边抄写《孝经》一边眼里包着泪。他还只会写名字, 这些图形笔画太多太难了。
可是不抄完十张纸娘亲说以后没早饭吃,不吃饭是不行的,手哪有饭重要?
抄完一张,丁兰叫苦连天;抄完两张,丁兰生无可恋;抄完三张,他……趴在桌子上开始轻轻打呼。
娘亲变心了,丁兰已然觉得自己成了没人疼的孩子,梦里都轻轻蹙眉。
第二天清晨,一晚上趴在桌上没睡好的丁兰迷迷糊糊的。他是谁?他在哪儿?
“少爷醒醒,马上到书院了。”仆人喊道。小年轻有的是力气,就算少爷是个胖子也能一把抱到书院,
丁兰瞌睡醒了一半,发现他正在小厮的怀里,难怪能梦见他在湖中心泛舟,船只摇来摇去的。
“书院?!”丁兰慌了,“什么书院?谁让你们抱我来这儿的?快把本少爷放下。”
“夫人让我们把您一大早就送到尚进书院,说千万不要轻易吵醒你。”小厮爽朗笑道。念书可是好事,少爷确实要多睡一会儿,有一个好的精神头才行。
丁兰一看,左边一个小厮帮他拎着拜师礼物,右边一个仆人帮他提着食盒。
就他别无旁物连路都不用走,这都是母亲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他想回家,他不想念书,他还小……丁兰挣扎起来。
仆人有些招架不住,急着道:“小少爷,你别闹,万一摔了!”
极其怕疼的丁兰停住了,向下一看,这铺的都是地砖,摔下去想想都疼。
尚进书院是城中最普通的一家书院,就在城东,不起眼,也没有多大的名声。书院二十来名学生三个夫子,没听说过出来什么大人物,也没走出过作奸犯科品行不端之人,平平无奇,存在感极低。
收徒是大事,但丁家出手阔绰,丁兰又素无劣迹,院长便直接做主收下了。毕竟书院也是要花钱的地方,有人愿意多交一些束?是一件大好事。
不多时就进了书院,院门不大,上头挂着“尚进书院”四个大字的牌匾,木制黑字,除了字好看些与客栈挂着的也差不多。
院墙颇厚,看起来很结实。前院已经传来书声琅琅,读书的机会,没几个人会不珍惜。
一路送进后院,年轻的仆人着实松了一口气,小少爷真重啊!
丁兰貌似早晨起床还在蒙圈,一脸云里雾里。看见上座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先生,丁兰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夫子一怔,胡子扯掉一缕。
哭嚷吵闹,撒泼打滚,三十六计使了个遍之后,丁兰小同学非常荣耀的成为了书院的一份子。
“我饿。”丁兰哭够了抹着眼泪道。
其余两个人送完东西都回去了,背他的那个仆人打开食盒,傻眼了。
食盒里面孤零零躺着两个窝窝头,仆人想想自己怀里还揣着个白面馒头,这少爷可真是惨。
“少爷,这怎么办?”仆人一手举着一个窝窝头问道。
丁兰一看,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窝窝头又糙又干,一股子怪味,丁兰抱着食盒流一滴吃一口,像极了饿上三天舍不得一口吃完的难民。
“少爷,我去给你找口水去。”仆人道。
丁兰挥挥手让他走,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仆人赶紧出了屋,找个拐角抱着馒头啃起来,他是个好下人,不能再少爷面前干这事。
啃完两个窝窝头,喝口热水,丁兰终于认命走进了学堂,随意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再是懂事勤奋,小孩子也总是好奇的。何况很少有人家能将孩子养成丁兰这般又白又胖,看着像是刚出锅的汤圆,软糯可爱。
“给你吃。”看新来的同桌哭哭啼啼的,一个小男孩大方道。这小孩比他还矮一个头,这么小就被送来念书,刚开始肯定会想家的。
丁兰本来心情还没接受好,闻见那烤红薯的香味,犹豫着接过来,尝了一口,真好吃。
“我叫苟明,你叫什么?”小男孩问道。
丁兰有了好吃的眼里都冒着光,脸色也不苦巴巴的了,道:“我叫丁兰。”
“你名字真好听。”苟明夸道。
看着丁兰狼吞虎咽的样子,苟明心想:小同桌可真受家里人疼爱,给他取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把他养的这么……可爱。
丁兰礼尚往来,回道:“你名字也很好听。”
苟明仿佛被噎住了,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丁兰正想问怎么了,听身后同窗道:“狗命,你身边那个是谁啊?”
丁兰将嘴里的红薯全咽下去,道:“……这名字就算不好听也很是独特,你放心,绝对没几个跟你重名的。”
苟明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谢谢安慰啊。”
喊苟明的大高个跑过来,直接上手捏丁兰的小胖脸,笑道:“这是新来的同窗,真肉乎。”
丁兰极其不悦,扭头瞪着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连脸都被人捏了,那他还有脸面吗?!
“张如,别欺负别人。”苟明道。
“我哪有欺负他?”张如不服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笑眯眯道:“让哥哥捏两把,哥哥给你吃槐花糕好不好?”
丁兰腮帮子都气鼓了,他才不是用脸面换吃食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把。”
张如笑了,“成。”
到底是第一天上课,丁兰年纪又小,没受什么波折就安安稳稳到了家。
“爹。”丁兰冲向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他爹左边花坛里还隐着那个让他惊恐的面容,立刻转弯挥手道:“爹,我去背书了。”
看着儿子求知若渴的脚步,奚桐一脸安慰,道:“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丁蟹:“……是啊。”上进没看到,上赶着进房才是真的。
推来推去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丁兰还是老老实实上了饭桌,被肚子逼的。
饭桌上泾渭分明,荤菜全在奚桐那边,素菜全在丁家父子一边,丁梅和二丫坐在一侧荤素搭配。
二丫本是想给丁兰夹一块鱼,丁梅咳嗽一声,她立马转个方向放进自己碗里。夫人太吓人了,惹不起。
“儿啊,为娘怕你在家娇贵惯了吃不了读书的苦,特意将你的午饭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见上进是从吃食上面开始的。”奚桐苦口婆心。
“娘亲,说的是。”丁兰简直想瑟瑟发抖。
一顿饭安静异常,嘴里嚼着蘑菇,虽然比窝窝头好吃,但还是没有肉的滋味,左胳膊轻撞老爹的右胳膊,丁兰轻声问道:“爹,你想吃肉吗?”
奚桐一个眼神扫过来,丁蟹立马表态道:“不想,我一点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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