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时习之, 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急不缓的声调徐徐传出, 丁家的书房中挤满霞光与书声。霞光绚烂,很美。书声阵阵, 也很悦耳。
书房正中摆着一长榻, 榻上整齐放着数份竹简。长榻本是青竹制成,时日渐长, 变作枯黄色, 仍很是坚韧耐用, 配上满是文字的竹简, 不由显出几分清雅。
时近黄昏,丁蟹眉眼弯弯一脸享受。已经许久, 他未曾如同此刻心无旁骛专注于知识海洋之中。
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 丁蟹沉浸在那一方天地中, 减肥卓有成效,但比起常人来丁蟹还是偏胖, 如今日益显出原本的英俊模样, 又年不过二十余岁, 城里不少家境不堪的女子都起了心思,奈何丁夫人凶悍之名威猛异常,这份心思生生烂在了心里。
丁梅和二丫在他身后晕头转向,努力认识每一个字, 但实在是不知所以一头雾水。丁梅倒还好, 以前虽不通笔墨跟弟弟混在一处也粗浅识得几个字。二丫不甚聪明, 学起来吃力得很。
家中的生意不能少人打理,丁蟹每日只能抽出一个多时辰来教授丁梅和二丫读书。时间少,丁蟹便只好一遍一遍的念,一字一句的教。识其字不解其意,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虽然艰难,但丁梅和二丫都学的很认真。
只是丁蟹从前不曾教过学生,教学不精,丁梅和二丫再是认真,学习成效也要大打折扣。
“这几天所教的内容都会背了吗?”丁蟹见天色已晚,转过身来问道。一教书就遇到两个一心向学的徒弟,丁蟹内心十分欣慰。
丁梅点头,二丫摇头。
“背不完夜不要紧。那会背的东西理解了吗?”丁蟹接着问道。
二人一齐摇头。
丁蟹:“……那你们多背几遍。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时间短任务紧,丁蟹也没办法。何况他人言行,丁蟹一直以为不能身处其境便不能窥得真正心思,与其将她们的思维认同固定,不如让她们由心而感。
话音刚落,丁梅和二丫埋头苦读。读书的机会求之不易,不好轻易荒废了。
丁蟹走后,丁梅和二丫在院子里读书。天色渐晚,屋中已没有多少光亮,外头视物还算清楚。
晚霞再是灿烂美丽,丁梅和二丫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丁兰背着双手路过丁梅和二丫身前,恶狠狠道:“哼!”
仆人拎着书箱跟在少爷身后,也不明白为什么少爷和小姐这般势同水火,只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离去。
丁梅:“?”算了,傻子搭理多了也容易变成大傻子。
二丫:“……”少爷这是牙疼了吗?
孩童的个头随着梨树新抽的嫩芽一般茁壮成长,但是丁家的两个孩子都是个子没长高,心性涨了不少。
春去夏来,虽从春末到夏初只过了几日,气温却突然上升,原本和煦的微风仿若成了厨房里冒出去的蒸汽。新出来的西瓜真是甘甜,丁家的西瓜都是一切两半,一人抱着一半拿勺子挖着吃。
负责采买的仆人提了整整一篮西瓜回来,都是专程从瓜地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清洗好后在水井中冰了半天,清凉解渴,咬上一口,舒坦到心坎里。
一桌子切好的西瓜,一家人围在一起抱着吃,既解热又热闹。
丁梅和二丫很是用功,抱着西瓜膝盖上也放着竹简,吃一口看一眼,嘴不停眼不动。
“女孩子读什么书?她们读了也没有用。”丁兰腮帮子鼓鼓的,抱着小木勺道。他一直不喜爹娘看重姐姐,学堂里就从来没教过女学生,圣人之言岂是用来教诲妇孺人家的。
“那宝贝儿子,你读书有什么用?”奚桐笑眯眯反问道。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对女子太过轻视,小小年纪大男子主义要不得。
丁兰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读书识事明理啊!要是日后我出去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多给你和爹爹丢人。娘亲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以后不会给咱们丁家丢人的。”肉乎乎的脸颊配着讨好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奚桐如此想也如此做了,边捏着丁兰边驳道:“养个聪明儿子我不丢人,难道养个笨猪一样的闺女我就有面儿了?”
被捏住脸的丁兰:“……”
突然一阵静默,丁兰固执道:“那也不用那么费心,她们那么笨,哪里值得花费这么多的心思?爹爹那般辛苦,千万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奚桐一脸不忍揭露事实,说道:“但是你爹爹跟我说,你姐姐读书比你聪明多了。”
她为丁蟹下的指标便是求量不求质,只是为了慢慢扭回丁兰对于女子,对于自己姐姐同未婚妻的偏见。
丁兰瞪大眼睛,惊道:“那怎么可能?姐姐她不是,她没有,这不是真话。”谁家不是儿子是宝女儿是草,若当真他连姐姐都不如,怎么可能呢?
“老大,你《论语》背多少了?”奚桐放下木勺问道。
“娘亲,我已经背了一大半了。”丁梅嘴角还带着西瓜的红色污渍,昂首答道。语气略显骄傲,像是斗赢了乌龟的小兔子。
丁兰不屑一顾,假装不在意道:“不过是一本《论语》而已,我都背完了。”
奚桐点点头,赞扬道:“学几个月比学几天背得多,嗯,我儿子真厉害!”
这是夸奖吗?怎么不太像。丁兰又问道:“……就算大姐背完了,那二丫呢?”
二丫抱着西瓜怯怯道:“我,我连小姐一半都及不上。”
丁兰一脸理应如此,道:“我就知道,你这么笨,怎么可能是读书的好料子?”
奚桐接着点点头,说道:“比人家大了大半年还比别人背书多,我儿子真聪明。”
这话听着也不大对味儿。丁兰:“……”
奚桐说道:“我看二丫也确实没什么天分,实在配不上我家宝贝儿。当初那位高人后来也说了只要二丫在你身边就行,我看这门婚事还是作罢算了。”
哪有将自家儿子的婚事这般轻描淡写决定了的?!丁兰刚想反抗,又记起大姐的亲事好像也被娘亲随随便便退掉了。丁兰只得起身扭扭捏捏道:“二丫到底是个女孩子,不成亲如何在一处?”
奚桐不在意摆了摆手,随口道:“那我收二丫当干女儿好了,日后再给她找一个愿意入赘的相公。反正那十两银子又退不回来,还能把人撵出去咋地?”
终身大事当着自己的面被戏言,丁兰有些愤怒,娘亲也不想想二丫愿不愿意,这门婚事若是作罢,二丫这傻子上哪里找他这么聪明的人。
二丫一脸喜色,连忙答应道:“我愿意,一切事情都听夫人的。”少爷脾气那般怪异,能不凑上去最好。
“……”丁兰不敢相信,问道:“你可想好了,万一反悔了可不成。”来日认清现实后悔了,本少爷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二丫心如金坚,肯定道:“少爷放心,二丫不会反悔的。”
丁兰:“……你要是再想嫁进我丁家,本少爷可是绝不会同意的。”
二丫应道:“少爷放心便是。”反正少爷从来不喜欢她,更别提打算娶她同意让她嫁入丁家了。
夕阳将影子拉的很长,丁兰抱着小书箱蹲在回家路上的小土坡上,眼前几根狗尾巴草随风摇曳。
身后站着的仆人名叫大山,今年十五,是厨娘的儿子。
大山最近被他娘拉着相看亲事,时不时捂嘴偷笑。本来五官很端正,笑起来便很开朗,只是这么一捂嘴,看起来特傻。
丁兰满怀愁绪,倍感孤独,见身后的书童笑得如多发了工钱,甚是看不顺眼,不由得想寻些话头说。
“你家里有姐妹吗?”丁兰问道。
大山猛不丁被问话,连忙回神答道:“没有。”
丁兰:“哦。”果然很少有人理解我的痛苦。
“我家中只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去年刚刚成家。”大山道。
丁兰扭过头来问道:“那你和你哥哥是怎么相处的?”
大山一脸骄傲,说道:“男人间的交情就该打出来。”边说边捋起左袖,指着一处圆形疤痕道:“少爷看见没?我多块疤,他少颗牙。”
“男人多块疤没事,他少颗门牙说话漏风可丢人了,哈哈哈……”
丁兰:“……”他是男子汉,不能和女孩子打架。
真是成长的烦恼,丁兰郁闷道:“不问也罢,你和我不一样。”
“?”大山挠挠头,道:“这不管哪家的兄弟姐妹不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吗?咋会不一样?”
吃惊捂住嘴,大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低声道:“难道是老爷还是夫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驴头不对马嘴的?!
丁兰连忙解释道:“你和你哥哥都是男的,我则是有个姐姐当然不一样。我爹爹和娘亲从小就对我说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姐姐迟早要嫁出去的。在家里,我是主人,大姐不过是个客人。”
绚烂的晚霞衬托落日的余晖,散出暖暖的光。大山想了想,道:“那少爷以后对小姐……多客气点。”
丁兰:“……”真是没法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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