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世界开酒馆

30.夜游神

    
    夜色深重, 蔻陵城内家家闭户掌灯, 随着时间推移,灯火也渐渐寥落, 寒意层层,白芙蓉朝门外露个脑袋, 被冷风一吹,霎时间神志清醒,赶紧合上厚实门帘, 撤回屋内。
    火炉旺旺燃烧着, 橙光倒映在一屋子人修妖修脸上, 窗边鱼缸硕大,里面不装水装美酒,
    游着一只龟蛇美人鱼。
    旁边李不咎的下铺空着,大仙鹤不惧严寒, 顶风立在窗口, 陈玄商兜头盖着被子,在中铺睡得两脚朝天,至于最难爬、和屋顶蔓生植物零距离接触的上铺, 就被坏心眼的鸡仔留给了客人——
    地青暑拉拉三层铺子的床单,瞧着屋子上方挂的自动滴水钟,冲白芙蓉道:
    “大才, 大才啊。”
    “白掌柜好手艺, 这木屋密布巧思, 堪比一方小天地了。”
    “容纳人情, 人妖和睦。”
    白芙蓉松松火炉中的银丝碳,笑嘻嘻客气道:
    “哪里哪里,大门派哪个不是手握一方大天地大秘境?”
    “我这实在上不得台面。”
    地青暑摇头不赞同,怪笑几声,“人情冷暖,岂是那些冷漠秘境能言说清楚的?”
    “不过那些秘境秘宝机关倒是多,但是……”
    “倒不如这小小木屋,和乐融融。”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不像酒屋,倒像是家一般。
    思及此,地青暑心中摇头自嘲。
    法家魔修,天地为庐炼己炼心,居无定所,哪有什么家?
    白芙蓉沏了一壶浓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口:
    “三鲜大人这话有意思。”
    “不过攀扯一堆木头玩意和王朝秘境相比,实在是牵强。”
    我他娘是甩不掉这三鲜大人的名头了,地青暑心中怨念,本着神兵阁卫士的职责,解释道:
    “不过心有感触而已。”
    “大唐崩解世人遗憾,但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来如此。”
    “代代大一统王朝崩溃沉没之际,大地开裂又合拢,都会掩埋无尽秘宝珍藏,自成地下洞天。”然而里面有的,只是代代寻宝者的厮杀和伦常颠覆,倒不如这平平无奇小木屋。
    听起来像是遗址地层,话说半夜闲聊为啥扯到唐代,白芙蓉心道,扯开话题道:
    “我这小小木屋那里比得上王朝秘境?”
    “三鲜大人莫要捧杀我。”
    这法家修士真是古怪,谈天瞎扯就能上纲上线,真是话题展开了不被他拐走才怪。
    地青暑怪笑两声,没再说什么。
    他不是瞎的,也不是李不咎这种受白芙蓉庇护的大妖,多年受雇神兵阁行走三界,见多了神兵机关,起码的眼力准头足够——他地三鲜瞧得出,白芙蓉这酒屋内外直径不一,轻叩墙壁,隔层内的机簧利箭叮当轻响,冷金属的寒光似乎在贴着屋壁行走,观之闻之,令人背脊僵直毛骨悚然。
    半晌安静,白芙蓉抛出话题:
    “三鲜大人博学,可知这蔻陵城夜游神?”
    地青暑接过白芙蓉沏好的浓茶,心知这是要守夜了,“自是知道的。”
    “仙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城池,都有宵禁令。”但是魔界没有宵禁。
    “有宵禁令就有夜游神。”
    “他们大多值夜,驱逐惩罚宵禁令后占街不归者。”
    “这蔻陵城的夜游神——”地青暑从腰侧乾坤袋中抽出一大卷竹简,仔细查看,白芙蓉倒着念上面文字,‘十三州城池简志’
    “找到了,阴阳家修士蔻兰。”
    “她就是蔻陵城的夜游神。”
    “野史记载,她胜迹无数,和掌日神合作管理蔻陵城,将蔻陵城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蔻陵城城主一脉就是蔻家人。”念到这里,地青暑收回竹简。
    白芙蓉:“……掌日神?”
    地青暑平淡解释:“就是白日里管理城池的人,拉风些的说法而已。”
    瞧小白掌柜蹙眉烤火,地三鲜笑道:
    “怎么,白掌柜担心这夜游神?”
    “如若担心,为何要选择途经蔻陵城去往朝歌呢?”
    毕竟从黑森林到朝歌,路过城池无数,这条路不算最安全也不算最短。
    反正下月十五集合时间不赶,白芙蓉乐呵道:“因为有趣啊。”
    “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做新酒,挖掘有意思事儿。”
    “这蔻陵城逸闻很多,民风好耍,而且,也算是距离陈厄仙人办差地点近的城池了。”
    说到这里,白芙蓉拍脑瓜,补了一句:
    “我本来是冲着蔻陵城的丹蔻来的。”
    “都说这里丹蔻香飘百里,每年浪费的丹蔻叠摞起来可造一座帝王陵,处理一下绝对是好材料。”未必能入味,但是调和一下酒香就值得一句妙啊。
    地青暑击掌,谈起趣闻颇为博学:
    “说起这丹蔻,确实是一味好材料。”
    “我等法家修士做金笔批注时,最喜朱色前调,而这朱色前调就可用丹蔻酿造。”
    “小掌柜,咱打个商量,若此地丹蔻甚好,匀给地某二两如何?”
    白芙蓉笑嘻嘻:“应该的应该的——”话音没落,寒风袭来,险些扑灭炉中火焰,李不咎冲出屋外,传音入密道:
    “都爬起来,夜游神来了。”
    “陈玄商你他妈……不要拿老子的床单擦口水!”
    声音中灌注了妖力,听起来隆隆震耳,白芙蓉赶紧喝干茶,随着几只妖怪冲出来。
    开门一阵寒风吹透了衣衫,白芙蓉搓搓鸡皮,白福贵揉着眼睛拔出穿云剑。
    夜空高远,月朗星稀,云层掩映间,金色月光朗照蔻陵城,满地银霜。
    然而细看,混杂在地面月光间还有细密的红线,纵横相交,不干涉沿街屋宇,只平铺在了青石街道上……除了星际酒馆的屋子。
    那红线有生命般,碰了碰酒馆的屋基,戳不动,接着一溜烟儿绕了过去,接着往后面街道铺展。
    红线: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嗬,瞧这一幢庞然大物,占街占的理所应当,堵路堵得严丝合缝。
    酒馆人:“……”
    远远的,长街尽头,有缓慢的咚咚声传来,时断时续,打更的人来了。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占街找死噢……”
    “你麻痹还占街……”
    遥远喊声传来,听来细弱袅袅。
    一点人影出现在青石长街尽头。
    地青暑吟诗道:“一片孤城万仞山啊,感谢王之涣给我此情此句。”
    白芙蓉:“……哪来的山?”
    白福贵哀嚎:“啥孤城啊,分明是关门打狗吧。”
    陈玄商咕咕叫:“这夜游神好小一只啊。”
    李不咎:“……你们咋骚话这么多。”
    阴三峤:“注意,来了。”
    来人确实不壮实,体型纤巧,踩着月光缓缓而来。
    她一身黑衣,满头银发却面目稚嫩,分不出年龄还偏生眼睛蒙着布条,压根瞧不见鱼尾纹,敲着梆子咚咚梆梆走了过来。
    酒馆一行人看的浑身发冷。
    白福贵牙齿打架,抖抖索索道:“她,她她她这夜游神……她没有影子哇。”
    地青暑蹙眉:“影子是阴性力量,这夜游神是阴阳家修士,收了影子,不稀奇。”
    夜间打斗,月光之下还得藏匿影子,实在是麻烦至极。
    白芙蓉眼角一抽:“那,这蔻兰走路脚不沾地,也是阴阳家的法术?”
    地青暑:“……”
    地青暑迟疑道:“可能吧。”
    夜游神眼睛蒙着布条,也不知是真瞎还是脸上长鸡眼了,夜风吹起丝缕银发,荡起不详的墨色法力,只听她软叽叽笑道:
    “异乡人啊,我猜你们第一次在蔻陵城过夜?”
    酒馆人:“……”
    酒馆人不约而同对视,心道,好幼齿好萌的声音。
    夜游神还在絮絮叨叨自说自话:
    “不知道宵禁令怎么写的吗?”
    “那还真是可惜了。”
    “宵禁后,家家闭户,禁止夜游。”
    “违令占据街道者,必遭惩罚。”话落,她音色陡然一转阴冷,手中梆子重重锤击地面,轰隆一声巨响,浓郁的黑色从阴沉木低端爆炸开来,窜飞空中,结成弥天大网,朝一行外乡人扑来!
    酒馆人一行人神速拉开阵势!
    地青暑拔剑蓄力,立在白福贵身前,面目绽放金光厉声喝道:
    “古语有言——”
    “——不知者,无罪!”
    话落,狂言技触发,灿烂金光霎那炸开,包覆住白福贵,夜游神的黑色法力竟不得近身,随后地青暑脸色白了一瞬,开始与黑色触角缠斗。
    李不咎蹙眉,心道这夜游神白日法力一般,却夜间如此神通广大,并非不敌却也十分棘手,说完,翅膀一挥,雪白妖力朝蔻兰袭去。
    蔻兰冷笑:“这位大人欺负我小女子目盲不能视,就朝脸上打,真是十分有风度呢。”随即,黑色法力侵蚀李不咎的妖力,速度之快令人色变。
    两个打手后方,白掌柜咬指头深思。
    她眼神遛向了占街的木屋,发觉那些红线还在如触角般触碰木屋底端,左碰碰,右摸摸,动作很童真意思很有趣。
    白芙蓉:“……”
    白芙蓉击掌:“我明白了。”
    夜晚是阴属性能量的天堂,阴阳家修士不愧是夜游神专业户,李不咎发觉只要是有阴影的地方都能被这小小夜游神利用,不由大为光火,他一翅膀把后面看戏的火系神兽陈玄商拍过来,喝道:
    “吐火,弄死她!”
    陈玄商被卡住脖子,咔咔咳嗽,刚张开嘴,一股黑烟袭来,冲进他嗓子眼。
    陈玄商:“……”
    陈玄商发出惨叫,声音尖锐如被割了蛋的公鸡,划破夜空。
    夜游神闻声瞳孔紧缩,飞速后退,仿佛那不是声波而是火焰,灼烧了她一般。
    李不咎本来还心焦于鸡仔被伤,见此畅快大笑:
    “雄鸡报晓天下白,夜游神,你这辈子就没法出现在阳光之下。”
    “鸡叫的感觉怎么样?”
    还没笑完,陈玄商惨叫变成了干咳,叫不出声了。
    李不咎:“……”
    李不咎笑声戛然而止。
    夜游神蔻兰甩开挡光的袖子,冷笑一声,表示被这只秃顶仙鹤惹毛了。
    她正打算撸胳膊挽袖子摸索梆子敲死这只秃子仙鹤,忽听一阵库库咔咔声,仿佛有什么金属铁皮撞击——然而她目不能视,闻声不见人。
    李不咎正在抠陈玄商的舌头,单眼瞧他嗓子眼,没留意身后一条绳子吊住他的腰腹,整个人腾空而起。
    李不咎:“……”何方妖孽!
    回头一看,李不咎险些惊得将鸡仔甩出去。
    只见庞大的酒馆屋身姿纤巧,如蜘蛛挂壁,从两侧伸出金属肢,攀附住沿街房屋,噌噌噌往上爬。
    拴住李不咎白福贵一等人的绳子,就是从屋子机关射出来的。
    此情此景,甚为魔幻。
    李不咎:“……”
    难道我一直住的机关屋,是个蜘蛛精变的?
    倒挂的木屋中,白芙蓉从窗户伸出手来挥舞窗帘,呼喊道:
    “你们抓稳,我们要上房顶喽!”
    一众被吊在空中的人:“……噢。”
    随着木屋精卡擦卡擦、土石飞溅地爬到沿街屋顶,地面青石路上的夜游神就显得格外滑稽了。
    她左看右看,目不能视,像无头苍蝇,满地跑的红线也没有触及木屋,好似占地大几十平的东西,凭空飞了一样。
    李不咎看的嗤笑一声,风一吹,挂在绳子上的仙鹤还晃了晃。
    李不咎:“……”
    屋顶上再加一幢屋子,瞅着造型和‘凸’一样,白芙蓉开门出来,满意看着楼底下乱转的夜游神,得意道:
    “我猜对了。”
    “这夜游神目盲,她只能靠红线侦察街道上的情况。”
    “占街占街,我不占街不就行了。”
    白掌柜摇头晃脑道,就差来把扇子摇摇了。
    冷风吹,天高远,明月当头,李不咎被吊在空中深深叹气:
    “白芙蓉,你这沙雕。”
    “我是仙鹤妖,你是看不到我的翅膀吗?”
    “放老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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