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三爷正在屋子里给他的君子兰松土, “十四阿哥来了!这可真是稀客啊。”说完, 却冷冷丢上一句不见, 就继续倒腾他的兰花了。
下人还没出去呢,十四爷就抖着肩上的雪顾自进门来了,“三哥你说弟弟这好不容易上你家一趟,你还真打算把我拒之门外呢。”摘下暖帽,看都不看一眼傻掉的下人,径直走到碳盆前烤手去。
三爷搁下手里的家伙什, 呵呵笑道:“这可不就是因为十四你从来不上哥哥家来,所以哥哥才以为这是下边人胡闹说着玩的。”去净了手,才再回来,“说吧, 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来找哥哥一准有事相求。”
都不等十四爷把来意说出来,就先在那猜起来了,“你先别说, 让哥哥猜猜,你这一定不是来借书的吧。”
“要么说跟三哥说话最不费劲, 你这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知道要省了弟弟多少口舌。”十四爷恭维着说。
三爷唉了声,直摆手,“那你还是借本书走吧, 别的哥哥这里也没有。省得你白走这一遭, 这外边可还下着雪呢。”
可十四爷来都来了, 岂是一本书就能给打发的了的。所以还叹息一声,“三哥是有所不知,其实胤祯此次能来都是受了七哥的提点。不过七哥还说了,说是来找三哥,还不如找五哥,起码五哥那人重感情,兴许看在九哥的份上,就出面帮了弟弟这一回也未可知。但要是换了油盐不进的三哥,我就是说破天也不能把人打动。”
三爷不动声色地坐在上面吃了口热茶,才再看向十四爷,仿佛在示意他继续。
十四爷也不气馁,真就腆着脸继续,“七哥还说了。”
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一招了,三爷倒是懒得再听那些措辞,“别七哥说了,你说就你说,扯那么多干嘛,你看哥哥我像是那么容易受激的吗?”
十四爷嘿嘿笑着说不像,不过随即又再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三哥这株君子兰就是养了七年的那株吗?”
说到这个,三爷可就得意了,“怎么样,品相好吧,哥哥敢说这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株这样的。”
十四爷这便走近了观望,“还真别说,三哥,这兰花真是弟弟见过最好的,估计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三爷笑道:“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有这个雅兴,哥哥这儿你随便来。”话音还没落下,又惊声叫道:“小心点啊。”正准备伸手去接让十四爷碰倒差点摔地上的花盆,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十四爷眼疾手快,把花盆给扶正了,但是,“弟弟可不敢保证下次还会不会这么走运呢。”眼睛一眨,看起来还挺无害的样子。
三爷就听出来,这是要耍滑头了吧?可你还真别说,三爷他就拿十四爷这个泼皮一点办法没有,他要是真想毁了这盆兰花,估计有的是手段。所以还赶紧妥协了先,“别在这嚯嚯哥哥的心爱之物了,有事就直说了吧,只要是哥哥能办到的,你只管说就是。”
十四爷就笑了,摆哥哥的臭架子,也不看看小爷是从哪混出来的。于是还将来意和盘托出。
三爷听了脸一沉,“让我帮你去撺掇老四?那你还是把我的兰花掐死吧。”
“不是。”十四爷绕回到三爷跟前,“三哥你可是哥哥啊,弟弟我怕四哥也就算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我四哥手里了,所以才。”
三爷就呸了声,“你才有把柄落人手里了,哥哥我行的端做得正,没什么短处能难让人拿捏的。”
“是是是,三哥高风亮节,我四哥他就算是谁的面子都不给,那也绝不能拂了三哥的。”
“行了行了行了。”三爷最不爱听这些场面话,何况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面子多大,韬晦多年,不就是秉承着不惹事的做人准则。
十四爷这也是好话说尽了,这会儿也只能哭丧起脸,“三哥,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坐蜡啊。”
三爷知道这人的脾气,就算是今天把人撵了,他明儿照样敢厚着脸皮继续上门,你要敢把大门闭了,他估计都能翻墙进来。真要是把人逼急了,估计都能做出把他们一起拉下水的事情。所以还让步道:“要我出面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得说动你五哥。”想想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你七哥。只要他们都答应出面,哥哥这里也是没二话的。”
“那三哥你就擎好吧。”说着就一阵风似的告辞去了。
五爷一早就听说了十四爷撵三爷府上去的事,这边还派人盯着,只要一有动静就马上报上来。
没想到下人来报的,却是十四来的消息。
“他这不是还在三爷府上?怎么就来了,身上插翅膀了不成。”问是这样问,可这会儿那还有功夫听他们慢慢细说,“快去把门给爷关上。”就这丧门星似的家伙,除了老九那个蠢蛋,谁稀罕。
“五哥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十四爷擦着门缝就挤了进来,“人家三哥好歹还请弟弟我进门喝了热茶烤了火,你这连面都不让我见,那就是四哥也未必做的出来。”
五爷嘁了声,“埋汰哥哥很开心是不是。”
十四爷便嬉皮笑脸起来,“不敢。弟弟哪敢埋汰五哥,你是我九哥的亲哥,那也就是我的亲哥,哥哥。”
“滚犊子,谁稀罕当你哥,仔细我告诉四哥去。”
十四爷正求之不得呢,“是吗?哪咱们是现在去还是什么时候去。”
“别跟我这儿和稀泥,有话就说,我这儿没功夫应承你。”
十四爷把笑脸一收,说了一回正事。临了还补充道:“三哥说了,只要五哥你同意出面帮弟弟我去游说四哥,那他也会出面的。”
五爷就呵呵了,好个胤祉啊,自己不想帮老十四,倒是都推到他头上了。他这要是不答应,就十四的嘴,出去外面随便宣扬他们这几个做哥哥没有爱心,冷酷无情,见死不救,他这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还不得毁了。
所以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这样,那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你能把你七哥也给请出来,那这事哥哥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就老七还想看热闹,门都没有。
十四爷就更开心了,这几个哥哥平时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如今把他们全给拽下来,还真别说,得劲儿。
七爷哪成想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砸在了自己那只不方便的腿脚上。现在见十四一副得意的样子,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脸光,让你多管闲事。这事就算他不插嘴,那也指定是有热闹可看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一开始就存了坏心眼,本来想着能看三爷五爷一回笑话,却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遂,等十四爷志得意满的回到九爷跟前的时候,也是把那哥俩给佩服了一把。
“行啊十四,就你这能耐,那就是不假手旁的,相信也能把差事给办好的。”十爷难得真心夸了一回。
十四爷心说那你就不懂了,如果旁的可以假手,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给劳累死呢。所以你这一看也就是打酱油的料了。但嘴上也是一样难得谦虚了一把,“哪里就是我的能耐,都是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心疼我,关照我。”
十爷就呵呵了,虚伪成这样,也就老八能比了。
九爷却是真心替十四爷高兴的,“就是你在哥哥们面前还应该客气着点,要时刻牢记为人弟的本分。”比起做弟弟,做哥哥,九爷还是很有模样的。
“九哥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懂,三哥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要出手帮我。”
这话十爷不信。但九爷却是信的,要不是出自真心,就他们那几个滑的跟泥鳅似的哥哥,还真是没那么好裹挟的。所以还对十爷说,“既然这样,到时候咱们也跟着一起去四哥府上一趟吧。”
人多好办事吗?十爷可不觉得,只要一想到四爷冷脸赶人的样子,就发怵。不过为显诚意,还是当场就答应了。
蔚姝听说这事的时候,狠狠看了九爷一眼,“您没病吧。”掺和十四爷跟四爷两兄弟的事,就九爷那张不会说话的嘴,这是嫌自己不遭四爷讨厌呢吧。
九爷咳了几声。蔚姝就说:“原来爷也知道自己有病呢,那还是在家里好好养病吧,有三爷他们几个在,还怕事情办不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凭爷跟十四的交情,他现在遇到难处了,爷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接过蔚姝送来的茶碗,喝了两口润喉。再往桌上摊着的几张纸瞟去一眼,还没吞咽下去的茶水就喷了出来。
蔚姝一吓,凑过来乱手要收拾桌上那几张纸,就让九爷给抢了先,“福晋这是有事要瞒爷?”待一张张细看下来,差点没当场吐血。什么下胎的药方子,库房的出帐记录,以及外面一些不为人知的房契地契,林林总总加在一块竟也有大好几桩。
“都是妾身不好啊,爷您还是休了我吧。”蔚姝拿出帕子才要开始演,又让九爷给打断了,“行了行了,别搁这演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爷好好说来。”
蔚姝就把帕子收起来,好整以暇道:“爷是个明白人,妾身这也不跟您绕弯子了。”于是还把隐瞒一时的事情给和盘托出,但说到底,“还是妾身失职,没有事先洞悉一切,让爷蒙羞。”
九爷只确认道:“所以说,刘氏给爷……”戴绿帽子这话,却是打死也说不出口,但是却是被气的差点撅过去,一时咳起来也是肺都要炸了。
蔚姝也没想到九爷能气成这样,赶紧上前给他抚胸顺气,“这事妾身原本是打算私下处理了,也省得爷见了生气,没想到还是让爷给……或许这就是天意难违。”
董鄂氏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能有这好心,九爷却是不信的。不过这事他也不怨她,真要是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那才真是要丢人现眼了。所以这会儿,“让人把刘氏她们带过来。”他平时可是待她们不薄,想想就要怄死,谁又能想到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自己头上。
可真等九爷看到吓的都走不动道的刘氏让人架着进来的时候,心差点就要软了,再一看她那已经要隆起的小腹,顿时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别提多膈应。
刘氏哭的不能自已,“妾不求别的,只求速死。”
蔚姝在旁边冷眼看着,心想这么耻辱的事情,换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她就是要看看九爷到底是要怎么发落刘氏的。
在没看到刘氏的时候,九爷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别说他是个怜香惜玉的就不会对女人下手,那只是还没到那个份上。
可真看到人的时候,心里也是五味杂阵的很,想想以前自己不招福晋待见经常被赶出门的时候,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大晚上的抱着他冰冷的双脚在怀里捂,那就是亲自下厨也是常有的事,要不他能这么轻易让人给笼络去。
这会儿见她这样,终是不忍下杀手,只背过身去,“把胎下了,去庵里赎罪吧。”至于其他勾搭账房盗财置产的,要么发卖了,要么也一起赶庵里去。
对于这个结果,蔚姝没什么好置喙的。她们这都是罪有应得,要是依着她,那就是不把刘氏送庵里去那么简单了。别跟她说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大道理,要站在董鄂氏的角度,这些可都是她的阶级敌人。何况这其中还不乏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这个时候不拔,更待何时。
等把人都打发出去了,九爷躺在炕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还任由蔚姝替他脱了鞋袜,才幽幽说了句,“福晋这是故意的吧。”气不气他九爷已经都无所谓了,但是蔚姝就这么把事情硬是给压了这么久,可想也是别有居心的,尤其是其他勾搭账房的妾室,真要给她们这个胆子也未必敢,还不是蔚姝授意下人去诱惑的。所以说这个女人也是……
“刘氏偷人在先,这事赖不得妾身。”蔚姝也不狡辩,还实事求是道:“至于其他,如果她们没有这个心,任旁的怎样也是诱惑不了的。所以妾身这不过是当了一回试金石,做了恶人罢了。”
九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爷也这么试你呢。”气的直拍炕沿。没这么作践人的,这哪是在挫磨妾室,分明就是在折磨九爷。
“那爷大可放心了,真要说诱惑,这世上能打动我董鄂蔚姝的大概也就是儿子了,至于男人和钱财……”不屑一哼,就代表了所有意思。
九爷气急反笑,“是了,爷这倒是忘了福晋的娘家也是财大气粗的,在嫁进我胤?家门前那也是有个玉树临风的俏表哥在死心塌地的等着你落选回去。”
蔚姝真没想到九爷会去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要说原主的那个表哥是白月光,还真说不上。不仅是原主,就是蔚姝自己,也没把人家当回事,都是小屁孩时候的事情,谁真去当真了。何况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早已是各自嫁娶,连一别两宽都谈不上,哪里还真会为了谁孤独终老。
只不过蔚姝现在也如九爷一般,对彼此加深了了解后,也不会为这些置气,反而是替他拉过了被子盖上,“爷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您这现在也没别的路子可选了,要么把妾身给休回去,要么就祈求妾身早日生下阿哥,到时候您爱怎样怎样,妾身绝不拦着。”
直到这个时候,九爷才听出味来,“合着你做这些,就是为了阻爷出门?”就给一把坐了起来。
蔚姝恍然啊了声,“难得爷能这么快想明白,也不枉费妾身良苦用心了。”把人给摁回下去,“外头又开始飘雪了,您这要是为了明儿不出门故意出去受一回寒,倒也是可行的,只是这受罪的可就是爷自己的身子了。”一边又替九爷把被角掖好,一边絮叨,“您要说妾身惺惺作态也行。只是爷这要是再病上加病,只怕这个冬天都甭想再出门去了。”
九爷有时候也想不明白,福晋这明明看着挺不在乎他的,但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又都是在维护他的。可你真要说她在为你好,前提又是那么的惹人怨恨。
所以九爷对蔚姝现在的感觉也是又爱又恨,要说休妻,那是远远还不至于的,可你要说想宠她,就今晚这所做所为,也不需人宠的样子。
蔚姝拧了把热毛巾过来给九爷擦脸,也是感叹的很,“要怪也只能怪咱们都生在了这样的人家,真要是寻常百姓人家,镇日为生计发愁都来不及,哪还有这些糟心事。”
对上这么个不跟你吵闹,反而说起大道理的福晋,九爷也是有气撒不出来。但这并不代表那些事情就没有发生,尤其是刘氏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九爷倒是不想再问蔚姝,可要是让他去问别人,只会更加的没有颜面吧。
蔚姝这才闲下手,坐到炕上说:“爷要是不想知道,妾身派人去处理了就行。”但其实,早在事发的时候,蔚姝就已经让待卫长把人给控制起来了。
九爷背过身去,置气,“福晋要真体贴爷,这事又怎么会呈现到爷跟前,可想你这心里还是想看爷笑话居多。”
蔚姝就拿手肘去碰了碰九爷的后背,“爷的笑话,难道就不是妾身的笑话吗?咱们夫妻一体,休戚与共,爷的名声不好了,难道别人就不会笑话妾身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蔚姝这才把那人道出来,“其实说到底,还是爷自己太过容易轻信他人。人都说十三爷是个侠义心重的,可即便人家再重情义,也没有把萍水相逢之人随便往家里揽的,您说是不是。”
对此,九爷无语可说。
但这事却还没完,蔚姝便又说道:“妾身已经做主把爷私下招揽来的那些人打发了,至于那个人,就发落到黑河去吧。”
九爷这才回过身来。说实话,这个惩罚算是轻的了。就他们这样的人家,下人敢偷主子的人,打死都是轻的。这黑河虽说是苦寒之地,起码命是保全了。
“您别这么看着妾身。”蔚姝又再解释了起来,“您当妾身这是在徇私呢,其实这件事真要掰扯起来,源头还在爷这儿。那刘氏同爷招揽回来的彭植原属一对,只是那刘县令为讨好爷才硬把人家有情人给拆散。这几年爷能相安无事地活着,可不仅是佛主保佑,还得感谢彭植良心未泯。要不真把咱们全家给屠了,再带着刘氏去亡命天涯,那妾身这也只能陪着当个冤死鬼了。”
这话让九爷听了脖子一阵发凉,他还真不知道这其中有这样的官司。不免要问,“既然这样,你还敢留活口,这是不怕他回来作案吗?”九爷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这全家上下百十口人呢。
蔚姝说:“这不是在为爷积德嘛。妾身允他十年,只要他能安分十年,日后回来便成全他同刘氏。”想想自己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要抖鸡皮疙瘩,真太特么圣母了。
九爷就……拉了拉蔚姝的手,“真是难为你了,福晋。”
可这一晚上心情起起落落的,九爷这病能好转才怪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让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把自己给咳醒了,加上头重脚轻的,竟是连地都下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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