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虚妄的梦,却又那么真实,真实到心痛,梦里闪过刀剑,刀剑染血;跌落深渊,深渊血口大张;绝命寒江水,江水却暖的滑稽,滑稽的到足以缓解撕心裂肺的痛。
在折磨里打滚,徐安定不知泪干了几回,本想带着伤痕累累的残躯一了百了,却不曾想因为一而再的幸运重获新生,重生的喜悦感冲淡了满身的疲惫,却无意间又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睁开眼,徐安定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破败凋残,心里有些失望,他想着好运若是延续,自己被一对身怀绝世武功的好心夫妇收养,他们愿意倾囊相授,自己也肯下苦功,待武功大成时在风风光光的杀向广陵山,亲手割下李吉埔王臣刚的头颅,以慰所有殉难者的在天之灵,可眼下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想着不要脸的得寸进尺徐安定笑了,大声嚷道:“老子没死。”便蹦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眼下的一无所有,没有桌子,没有凳子,没有床,没有温暖。一张草帘,一捧火苗,一堆稻草,一双乌黑的厚唇。
“哇,狗贼。”徐安定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脚底剧痛就摔倒在地上。
那双黑唇的主人有些不悦,瞪出眼睛奇怪的看着新来的家伙,一板一眼的说道:“我是天老大我老二的二狗,不是你说的狗贼。”
二狗发话后草帘后立马传来一声娇斥“闭嘴”,二狗的刻板的也立马变成了淫荡,笑笑嘻又说道:“混小子,你好些了么?”
徐安定捂着脚有些不明所以,呆呆的说道;“好,好极了。”又想到了什么,便迅速摸向腿间。
二狗看着徐安定的惊慌失措,淫笑更浓,压抑着笑声说道:“在,一个没丢,白嫩嫩明晃晃”
徐安定瞪出眼睛伸长脖子,指着草帘,轻声说道:“女的?看的一清二楚?”
二狗龇着牙,拼命点头。
徐安定怔怔的看着草帘,刷一下脸红到耳根。
二狗嘻嘻笑走上前去,搂住徐安定的肩头,轻声道:“兄弟,谁没点丑事勒,你愿意留下来,这就权当纳的投名状,要是不愿意留下来,就先歇着,等雪化开了再作打算,好吧。”
徐安定拍开了二狗的手,斜瞪着他,指指点点的嚷道:“我徐安定就是冷死,死外边,再泡到水里去,也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钟。”说罢便站了起来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眼下破败的景象确实难以支撑自己复仇的愿想加上实在是臊的不行,徐安定就拖着剧痛的右脚,毅然决然要走。小庙的门被两根粗大的棒子撑着,徐安定看着有些不屑,便打算拨开了一根,纹丝不动,隐隐有些不对,也没多想用力一推,“咣当”两声响,棒子掉在地上的同时,门也被重重推开就把门后的徐安定拍倒在地。
见惯了南方的温情,眼下的壮观吓得徐安定说不出话,火光之外只有一片漆黑,无声无息连虫叫声都没有,但他绝不敢藐视黑暗里蕴涵的狂暴能量,黑夜之下恐怕他唯一能有的想法就是“我这是在哪?”
身后传来二狗的感叹声“齐鲁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雪洼子太多,防不胜防啊。”随即又一声娇气的附和“是呢,掉在雪洼子里面,运气不好的就再也爬不起来勒,而且听扶新说,一到晚上东岳还有雪娃到处跑勒。”二狗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慌道:“隔壁村的张木头被雪娃舔了一口,半张脸都没了,血渍呼啦的那个惨哟。”
徐安定低着头黑着脸,以前在西北王家时娘亲也是拿“雪娃”“雪洼子”来吓唬自己,差不多的话语差十万八千里的温馨,心生凄凉低声说道:“二狗大哥,刚刚说的话还作数嘛?”
草帘后一声轻笑,二狗也一脸淫荡跑了过来,顶着门,二狗呼了一口气缩着脖子,嚷道:“好冷,混小子赶紧把棒子捡起来撑住这,别又被风吹开了。”
两人忙活了一番总算把门重新堵上,二狗扶着徐安定,难得的正经着说道:“混小子你脚怎么了?身上咋这么热乎?”
徐安定淡淡的回道:“不知道。”看着二狗满脸不可置信又说道:“真不知道。”
二狗长呼一声:“小妹儿,有鬼。”
看着二狗帮自己将鞋脱下露出一片青肿时,徐安定隐隐有些明了,许是报复的有些得意忘形了,“奥,狗哥轻点。”
二狗戳了戳徐安定的青肿,笑道“”“混小子,准是不安分了,咱也穷,买不起什么好药,今儿教你个偏方,保你药到病除。”
徐安定惬意的靠着一堆稻草,二狗则点燃了一捧稻草,徐安定看着后者真切的神情不似伪装,心里一暖,叨叨着“其实温馨也没差十万八千里吧,就只差了从这到广陵山的一段路。”
一道草帘,遮住了庙宇中的一角,神秘的人就孤零零在那之后,压制不下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心,徐安定便径直爬到帘子跟前,伸手拨开,眼睛对眼睛。
虎头虎脑对上了粉雕玉琢,同时说不出话。有些疑惑,徐安定就不自觉伸手去摸,后者顿了顿,羞红了脸,怒瞪道“臭流氓。”
徐安定摸着自己有道浅红手印的脸有些无语。
二狗抓着一把稻草灰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你惹了谁不好,非要妄想去碰那‘天’。”说罢便把草木灰均匀的涂抹在徐安定青红的脚上,口中喃喃“别乱动,保准明儿就好了。”
二狗满脑疑惑,不死心,又质问着徐安定道:“混小子,你咋跟鬼一样,飘在河面上浑身热乎跟没事人一样不说,连衣服也没湿。”
徐安定眼冒精光,朗声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毛毛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其实是被人请到这来的,舒服的很。”
二狗干笑了几声,提了口气说道:“谁不是了。”
草帘后传来一阵娇斥声“信了你们就有鬼,没一个好的。”
徐安定吐了吐舌头,想起屋外的黑,疑惑的同时又有些感动,问道:“狗哥,这是哪啊?咋天这么黑了还不睡,因为我嘛?”
二狗顿时喜上眉梢,大声笑道:“你小子少自作多情了,现在还没到饭点勒,别疑惑,东岳脚下能跟一般的地方一样么,你看我二狗,只在这偷了两年的灵气就长的龙精虎猛的。”说罢还撸起了破布,露出结实的臂膀在徐安定面前炫耀个不停。
徐安定苦笑,无奈暗叹道:“倒是离外公家近了些。”
三人年纪相差不大,也没什么心眼,又有一新人到来,自然少不了话题,就天南海北的侃了起来。
除去在座两个带把的默契避开了身世外,其他的所见所闻就不在吝啬与之分享,只是二狗脸皮略厚,只提到自己姓黄就不愿再多透露,倒是小女孩将凄惨身世娓娓道来,原来她姓苏叫苏蝴蝶,只是没有蝴蝶般自在,年幼时便失了双亲,被人寄养在这小村里,如今连送她来这的人的忘得一干二净。
同是天涯沦落人,徐安定便对着这个小女孩多了一分怜惜,只是那一道草帘,却有意无意拉长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令徐安定诧异的还不是花蝴蝶,二狗的所见所闻简直让他瞠舌,似乎四海之内都有他的足迹。幼年时他就已穿过大海的广阔,游遍崇山的雄浑,也曾在令人绝望的无垠草地里打过滚,心生悲凉的荒漠中洗过黄沙。
徐安定自然心存质疑,同样的年岁他还窝在广陵山苦读那圣人经典,叫嚷着“娘,我饿了。”可二狗激情四溢时,花蝴蝶只是默默聆听从未打断,这又让可信度加深了不少,无形之间徐安定望向二狗的目光从此多了些敬佩。
黑夜开始展露它的獠牙,不知不觉小庙外,竟已狂风呼啸,身处其中徐安定胆战心惊,即使好运缠身也生怕着小庙就这样塌了,三人一同呜呼,便合十双手默默祈祷。
二狗看了眼祈祷中的徐安定,便看向大殿本供奉神像如今却空空如也的正位,一脸坚决,朗声说道:“放心吧,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塌,除非我死了。”
徐安定一脸茫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狗哥,快把门开开,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二狗赶忙把门打开,门外钻来一个哆哆嗦嗦的男孩与徐安定年纪相当,挂着两串鼻涕却炯炯有神,走进来之后落了一地苇絮。
草帘内蝴蝶关切的问道:“扶新,怎么是你来奶奶了?”二狗从男孩通红的手中接下装着晚饭的竹篓,又帮他吹灭了红灯笼,附和道:“是啊鼻涕,老婆子了?怎么你连衣服也破了。”
被二狗叫做“鼻涕”的男孩,见着新人先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一声长叹,说道:“今天隔壁那个泼妇,又指奶奶的鼻子破口大骂,过年了也不见消停,我气不过就吼了他两句,结果被他家的胖墩揍了一顿,就把奶奶给气坏了。”说完又把流下的鼻涕吸了回去。
草帘内细语喃喃,像是在祈祷。二狗则怒气冲冲,帮“鼻涕”擦去鼻涕后,大声嚷道:“狗日的,鼻涕你今晚先就在这将就着,明天在跟我去拆了他家窗户。”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对,喃喃道:“狗也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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