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之月破碎后

    
    1.这座喇嘛寺旁安静祥和的无名村落，在这个深秋，正熊熊燃烧着。随处都能听见惨叫声，随处都能看得见冲天的火光和支离破碎的尸体。被掉落的房梁压死的人、被火烧死的人、被刀斩成两段的人、被开膛破肚的人、被堆在一起的各种尸体和断肢在这场大火和村庄残存的废墟中已经并不醒目。
    一千只没有任何五官的苍白福音恶魔有的在天空盘旋巡视，有的再继续屠杀那些尖叫着的、陷入绝望中的村民，有的在蚕食着、装饰和比对着那些残躯、剩下的十二只最大的福音恶魔则双手交叉于胸前，围绕在他们的君王以及身旁的黑曜石雕像一般的第七炼狱魔王身边。
    恐怖利刃蹲了下来，歪着头端详着其中一只苍白福音恶魔，它们如同羊皮一样的平坦面孔诡异而又不详。稍微思考了一下，恐怖利刃用右手尖锐的指甲，猛地刺入福音恶魔的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这只福音恶魔的脸突然间裂开，变成了如同血肉构成的花朵一般的存在，每一片“花朵上”都长满了息肉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尖牙。但即便如此，福音恶魔还是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恐怖利刃将他的手插入得更加深了，恶魔之血不停地飞溅出来，肌肉组织被不停地撕裂，恐怖利刃尖刀般的手一路向前探索——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年轻人类女性的尖叫，打断了恐怖利刃这愉悦的小憩时光。
    “凡人。”恐怖利刃将手从那大只福音恶魔的脑袋里抽了出来，飞溅在他阴暗面孔上的鲜血滴落到地上，让眼前的人类吓得几乎失神，并发出一阵阵的痉挛。
    两只福音恶魔将它们抓到的女性放开，然后张开那和身体比例完全不相符的小小的肉翅，去为他们的主子抓更多的幸存者来。事实上，这些福音恶魔根本不靠翅膀，而是使用头顶暗紫色的魔法阵进行飞行。这种愚笨的煽动翅膀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讽刺。
    “圣者遗物在哪里？”女人的瞳孔急速缩小，瞪大了眼睛，疯狂反复摇着脑袋，这个凡人完全不知道这些可怖的恶魔在说什么。
    路西法缓缓地转动高贵威严的头颅，瞥视了那个女人一下，瞬间，她的脚下燃起了来自最深层地狱的炽热烈焰，瞬间将她吞噬焚烧。
    2.路西法刚刚来到三途川时，就已经大概知道了圣者遗物的位置。恶魔君王的感官极其敏锐，这种能力对于圣者遗物这一类神器中的神器，更是有不俗的表现。在这个村落进行屠杀，是为了更保险地获取圣者遗物准确的位置，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哪怕是一点有助于拿到圣者遗物的线索，路西法都不会放过。
    恐怖利刃则是继续拷问着接下来的幸存者，如果那些回答让他有一丁点不满，他就会用背后倒悬着的一排漆黑利刃一般的翅膀直接终结对方的生命。相反，如果对方的回答有一定价值，恐怖利刃则会将它们放走，然后，看着他们被自己噩梦般的扭曲倒影渐渐吞没。
    其实恐怖利刃对杀戮或残虐人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目前的状况只不过是他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而已。
    更何况，还有更大的计划也等着他去服务。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个肥胖的男人一被福音恶魔放开，就立刻尽全力背对着恐怖利刃跑了出去。
    那黑曜石般身体的恶魔叹了口气，随即，如同分裂一般，一个漆黑的恐怖利刃本人的幻象从他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像是液体般粘稠，一点一滴地迅速分离出一个完整的，和恐怖利刃几乎没有区别的个体。
    那幻象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泥土中，然后出现在那个肥胖男人的面前，将他轻松抛上了五六米的天空，伴随着摔落声，那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堆再也不会动的肉泥。
    恐怖利刃一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第七狱的顶级魔王，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点，并一直为这一点感到无奈。
    如果是维洛格罗斯，可能会一边怒吼着一边残暴地用战刃和次元烈火直接碾碎对方的骨头和灵魂，或是让自己的大军将违抗者活活踩死。
    如果是艾瑞达，也许就可以省去拷问的步骤，让对方将自己的弱点、秘密、知识连同最恐怖的噩梦和最深沉的爱意全部吐出来，然后让对方成为自己最忠诚的奴隶和信徒。
    但如果是奈文摩尔，那就一定会压低自己的音量，用那巨大的漆黑爪子轻抚对方的头，轻轻地说：已经没事了，你走吧。一边在对方悻悻地逃跑后，用毁灭阴影收割他们由希望迈入绝望这一瞬间，最鲜美，最可口的芳醇灵魂。
    自己没有维洛格罗斯的荣耀与骄傲，没有艾瑞达的阴谋与熟虑，也没有奈文摩尔那深不可测的浪漫以及食欲。
    不过，对付恶魔同胞的方法，他可是相当了解。一想到这里，恐怖利刃镇定了下来。微笑着迎接下一位受难者。
    晴雪城。全能神殿。
    1.“全能神教的圣职者必须随时带着头巾处事。”
    “全能神教的圣职者必须随时感受到他肩上的重任。”
    “全能神教的圣职者必须随时准备好应对任何威胁。”
    “全能神教的圣职者必须随时留意保护着他的力量。”
    “全能神教的圣职者必须随时注意全能之神的圣言。”
    “如果你质疑全能之神的力量，战锤将重新定义你的信仰，让最不可救药的异端者重塑。”
    “用如同全能之神温暖怀抱般的双手保护他人，为陨落和忏悔的人们带去希望。”
    “全能之神——”
    “在上。”
    一人接着一人，圣职者们在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圣堂中进行着最纯洁、最高尚的祷告，神圣的号角吹响，意味着祷告的结束，全能之神信徒们新的一日开始了，教会骑士团中，一天即为新的一生，一切从零开始，唯有全能之神的信仰不会随日夜更迭和睡眠轻易消逝，所以在这全新的人生中，全能神教的信徒们将以全能之神的赐言为准则，继续将他们高尚的信仰和圣锤带到世界上更多的角落去。
    无论是幽静的密林、冰冷的极地、炽热的沙漠、遥远的海岛、石堂城，玫叶城以及阴暗的下水道，甚至是其他位面或夜魇之地，终有一天，全能之光将普照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2.“你醒了。”
    玛吉纳从昏迷中恢复意识时，他最先看到的是被透过的光线照射的五彩斑斓的全能神殿四壁的教堂玻璃彩色花窗，那些丰富亮丽的玻璃上描述了一个又一个全能神拯救终生的故事。在光与影的雕琢下，那些画面明艳又神秘，在这种光辉下接受主教的布道，怕是内心也一定会被这全能之光俘获吧。
    “我这是……该死，头真痛。”玛吉纳一只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在坐起来的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昏迷在硬木板，而不是床上。
    “你好，迷失者。我是普利斯特·雷霆之怒。全能之光的代言人，也是教会骑士团目前的领袖。放心吧，我不是你想象中教派领袖那样的古板的人。除非自愿，否则我是不会向你传教的，孩子。”这个脸右侧垂下麻花辫子的金棕色长发男人如是说道，他的铠甲洁白得一尘不染，从肩部铠甲中，两道带有符印的红色布条垂下，那是由一百名最虔诚的信徒精心缝制的纺织品。
    “对不起——我想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了？”玛吉纳的头痛未消，继续揉着脑袋说道。
    “别担心，就只有一个晚上而已。昨天我们在晴雪城外的信徒找到了你，把你送来了洗礼间。”普利斯特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有的时候，咖啡比信仰更能缓和精神，不是吗？”虽然这话真不像是一名教派领袖所说的，但玛吉纳却深表赞同。
    敌法师接过咖啡，手心立刻传来了他意料中的热度。普利斯特·雷霆之怒……教会骑士团的领袖，也就是诺崇曾经的归属——风蚀之寒的死敌。
    但是如今看上去，眼前这个面目慈祥的男人，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的存在，难道出了问题的是风蚀之寒吗？
    玛吉纳现在不想考虑这些，谁对谁错根本没有意义，只有手握力量之人才能书写历史。更何况，他和诺崇的契约里并不包括对教会骑士团的态度。
    3.“你说你有战胜不了的敌人？你法力枯竭，倒在晴雪城外就是因为这个？”普利斯特看着眼前这个伤患，用他自己的话说应该叫“迷失者”或是“待救济者”之类的。
    作为全能之神的骑士，教会骑士团的首席，普利斯特最精通的就是保护之道，那些罪人在普利斯特的庇护下，远离了一切的危险，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伤害自身。
    “是的，那是十分可怕的杀人魔，有庞大的法力，敏锐的智慧，还有病态的内心。就是这样一种怪物。”
    “他是人类吗？”普利斯特皱了皱眉毛，即便对于这种夺人性命之人，他还是非常理智的试图知道其行动的理由。
    “是的，并且，这个人极度危险，无论对象是谁，有哪些能耐，他都会出于愉悦杀了对方，甚至连学习魔法的，钻研法术的理由都是为了更自由的杀人。”这些资讯都是玛吉纳从诺崇那听来的，尽管其中的部分细节有些模糊，但拉比克是个愉悦杀人狂这点是不会有假的。
    “迷失者，你是个很强大的男人，但你的灵魂似乎并不完整。”看着眼前的褐色皮肤男人瞪大了眼镜，普利斯特继续说了下去：“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的圣光洗礼过你的身体，我大概知道你有哪些能力，能做些什么。尽管你有很不错的天赋和技巧，但就像我说的，你的灵魂是残缺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说到这里时，普利斯特也十分困惑，按照常识来说，即使是在死灵术的层面来看，灵魂也应该是完整并且具有统合性和不可分割性的。就如同恶魔或是死灵法师都不会拿走一半的灵魂，四分之一的灵魂……从来没有过这种说法。灵魂是可以撕裂的，但是一旦撕成两半的灵魂，会瞬间蒸发，不留一点踪迹。
    而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怎样用圣光去探查，他的灵魂给人的感觉只有“残缺”这一点而已。
    玛吉纳的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无论别人如何说如何认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灵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那该死的兄弟偷走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正因为那不是人类的手法，所以才能够做到。而星隐寺的密卷中最重要的奥义之一——法力护盾，则是要将自己的法力融入灵魂，最终法力会形成护盾，并代替一部分灵魂，这种永久性的护盾无论在什么时候，有意识或无意识间都会存在，并保护施法者免受任何法术的侵扰。
    玛吉纳刚好有空缺的灵魂修炼这种技艺，实在是在合适不过。
    但那个大魔导师，居然连这种深埋在灵魂中的护盾都能分析其构成并加以粉碎。正是因为被粉碎了灵魂一部分的护盾，敌法师才会彻底被动摇，无论是反应速度或是身体能力都大不如前，并且意识也十分恍惚。最重要的是，这种法力护盾已经和玛吉纳如影随形了不知多少长时间，一时间失去了它，被法术久违的打在身上，让玛吉纳难以习惯，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违和感，所以才会被拉比克玩弄至那种地步。
    这也就是为什么玛吉纳如此不甘。
    “所以你才需要能代替失去的那部分灵魂的东西。”普利斯特给出了关键的建议。
    4.玛吉纳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被纯粹的光芒包围，这些光芒吞噬一切视线，让人在这光中盲目。
    失去了一部分力量的敌法师盘腿坐下，这是曾经在星隐寺学来的打坐方式，他现在要进入和平时不同的冥想。
    “我要用什么来填充这部分灵魂？”
    “信仰。当然，我说的并不是全能之光的信仰，我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你可以进入那间光室，每个人寻找信仰的方式都不同，你要到那里去，用自己的方式确立自己全新的信仰，让灵魂完整，让力量复原。”
    全新的信仰？我从未有过这种东西。玛吉纳不知道何为信仰，因为那在他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无非只有自己能解决的事和无力解决的事，如果无力解决，有信仰又能怎么样，如果能解决，没有信仰又有何妨？
    也许正因为现在的自己是迷惑的，所以才被那个全能骑士称之为迷失者吧。这样思考着，敌法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