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厅藏匿在暗处的高阶修者立刻现身,将虞沧澜和怡夫人护在中间,手中掐出剑诀,十数把灵剑须臾间就将神秘来者团团围住。
那人刚从风雪之中冲了进来,身上半点雪花也没有落下,一身黑色薄衫上愣是一星白点也没沾上,头戴垂着黑纱的斗笠将他的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微抿的薄唇和瘦削的下巴。
活像是来哭丧的。
虞沧澜忍不住想。
男人眼神冷淡地扫视了一圈众灵剑,指尖微挑,一众御剑修者就好似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双臂向下一沉,灵剑亦向下一沉。
这一简单的动作便明显分出了高低,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任由男人目光放肆地打量着虞沧澜。
……这些所谓的高手都这么中看不中用的吗?
虞沧澜有些糟心。
自打他小时候被匪人劫走,怡夫人就不惜花费重金,聘用了十数个玄?鸥呤郑?梢运担??霾字莞?男?鸥咧校??怯菔铣韵铝艘淮蟀耄?獯蟀肜锏拇蟀牖苟际桥盼豢壳暗摹
若说连他们都拿眼前这人没办法,那整个沧州府都拿他没办法了。
除了立于顶端,已臻玄?诺母?稹
这人该不会修为盖过了那位只在满月时抱过他的神秘府尊?
就在虞沧澜估计此人战力的时候,男人忽然将什么东西掷了过来。
那东西走势极俏,带着一股男人身上惯有的寒意,怡夫人脸色一变,吓得直接劈手去接,奈何那东西快她一步,与她擦手而过,直直奔向虞沧澜。
可诡异的是,落在虞沧澜手中的时候,其上覆盖的力道全被卸掉,乖巧地掉在虞沧澜的下摆上。
是块品质极佳的玉佩。
虞沧澜拾起玉佩,疑惑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越看上面的青鸾印记越觉着像他家的家徽,可这男人拿他们家的玉佩来,还把玉佩甩他脸上是什么意思?
“娘。”虞沧澜唤了一句,想把玉佩给怡夫人确认一下,结果一抬头,便撞上怡夫人惊愕的表情。
一行清泪从她通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怡夫人从不落泪,哪怕看见虞沧澜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也只是红了眼眶,她性格打小便强势霸道,不愿在任何人面前露怯。紫家女儿有一个传统,这一辈子只哭一次,那便是出嫁之前在娘家的哭礼,那一回哭过之后,以后的日子再苦再难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在虞沧澜的记忆里,他娘亲就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可却因为这块突如其来的玉佩哭了。
“娘……”虞沧澜担忧地抬手替怡夫人抹去眼泪。
怡夫人抓住他手中的玉佩,捧到颊边,颤抖地轻吻了一下,低声喃喃:“隐哥……”
隐哥?
这块玉佩难道是……他爹虞隐的玉佩?
“这是……爹的玉佩?”虞沧澜讶异地问。
这一声“爹”让怡夫人的眼泪淌得更厉害,怡夫人不受控制地抽噎了下,点了点头:“是,是你爹的玉佩……你爹……”
惦念虞隐的下落,怡夫人别过头,暗自抹干净眼泪,疾步走下主座,问那男人:“请问道者,这块玉佩是从何而来?”
“受人之托。”他的声音比他的人还冷,冷到没有任何温度。
虞沧澜又不禁打了个哆嗦,把暖手的炉子抱得更紧。
怡夫人又急急问道:“受何人所托?”
男人沉默片刻,冷声道:“不知。”
怡夫人又问:“他人在哪里?”
“死了。”男人这次答得异常干脆。
怡夫人如遭雷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虞沧澜哪见过怡夫人这么脆弱的样子,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体,几步赶过去扶住怡夫人。
“娘,死的那个人,未必是我爹。”虞沧澜劝慰几句,怡夫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握紧虞沧澜的手。
“澜儿说得对,”她低声喃喃,“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怎么就撑不住这么一会儿……”
入手的柔夷一片冰冷,让虞沧澜非常心疼。
来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沧澜的脸上,让虞沧澜非常不自在,而且莫名的有些畏惧,那人大部分轮廓都藏在兜帽里,即便是望着他,也像是隔着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纱,偏偏眼里带刀似的,刮得他浑身不自在。
神神秘秘……
虞沧澜微微低头,想去看男人的长相,结果看到一缕白发从帽纱下滑落下来,瞬间愣住。
白发?
虞沧澜压了压心思,问道:“托你交付玉佩的人有什么特征你总知道吗?”
男人道:“他惯用双刀。”
虞沧澜心想,这人虽然神秘,看着就不好相处,但有问必答,不像是表面那样拒人千里之外,就怕藏着什么后手,是个不好摆弄的硬茬。
双刀作为特征太过模糊,修真界虽然以剑修为主,但用双刀的修者不在少数,一时之间难以辨别,但他们却也清楚,虞氏的当家虞隐便是一长一短两柄薄刃刀,也在惯用双刀之列。
刀与剑不同,剑双锋,刀单锋阔背,往往被铸修打造得极富重量,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三刀皆是重逾千斤的宝刀,但虞隐的刀不同,原是虞氏祖传名刀净月,但在三百年前道魔大战之中崩裂,断作两半,被铸修一分为二,打造成了一对双刀。
这对双刀一长一短,一红一蓝,长的名春雨,短的名冬雷,单刃极薄,重量也不沉,却有开山之能。因此,说双刀不能指向虞隐,说一长一短的红蓝双刀却能实打实地盖章。
虞沧澜心知如此,问得更加细致:“那请问他惯用的双刀是什么样子?”
修者沉默不语,眼睛只盯着虞沧澜看,看得虞沧澜浑身发毛。
“我饿了。”他突然出声。
虞沧澜:“……”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虞沧澜咳了咳,吩咐道:“来人,给这位修者备上吃食,要上好的。”
“不必。”男人大步走向主座,围绕着他的灵剑架不住他的真气压迫嗡鸣作响,不住颤抖,几位修者调转真气,将男人团团围住,众修者之首冷声喝道:“休再前进一步。”
男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虞沧澜的身上。
虞沧澜摆摆手,硬着头皮道:“放他过来吧。”
“澜儿?”怡夫人担忧不已。
虞沧澜:“无碍的,娘亲。他身上没有杀气,况且以他的本事,方才那玉佩便可要我性命。”
怡夫人扫了一眼玉佩,将其谨慎收起,揣进袖子里,点点头,吩咐道:“退下吧。”
灵剑须臾撤离,众修者一如出现时那般很快隐没于暗处,连半点气息也没留下。
满堂寂静。
在众人注视下,神秘男子缓缓走向主座,在虞沧澜身边停住,冰冷的目光看向紫金霄,带着几分打量。紫金霄靠在背后墙面上,没骨头似的摇晃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迎视回去的目光里也带着七分打量和他惯有的三分轻佻。
但他握扇的掌心已因过度紧张了沁出了汗水,黏糊糊的一片。虞沧澜说男人没有杀意,但不知道为何,男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伺机待发的猛兽,他的确没多少杀意,但那是一种不屑的冷淡,说得明白点,就是懒得跟他们动手,若真的动杀念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不是对手。
紫金霄暗暗咬牙,却不肯在输了面子,强撑着,直到男人将视线移开,他才略微放松下来,不经意吐出呼吸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竟是被汗水湿透的后背。
紫金霄:“……”
心知府内的高手只是不动声色地藏匿在暗处,并未真如表面上所见那般撤开,虞沧澜仍旧有几分怯意,但转念一想,男人修为不知几何,若真是想动手,怕是如今整个院里的修者全都一拥而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自己,又何必要花那个心思防备,他想防也防不住。
更何况,这块玉佩的来历他须得弄清楚,如果真是他爹……但愿不是他爹。
眼见着男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虞沧澜被他周身的冷意冻得又是一个哆嗦。
他刚生了一场大病,体质虚弱,受不得寒,即便在屋内,也穿得比旁人厚上三分,下意识地向旁边靠了靠。
春桃贴心,知道他冷,在他肩上披了一层滚了一圈兔毛的厚绒马甲,白绒绒的兔毛贴着虞沧澜嫩白的脸,显得他像是陷在一团绒毛里,格外地弱小,可怜又无助。
男人见状,蹙了蹙眉,催发周身真气,虞沧澜没多久就感觉到了穿透肌肤的暖意,那真气舒服极了,比地龙和手中的汤婆子还要暖和几分,从里暖到外,让他不由有些熏熏然,舒服得整个人都忍不住放松起来,脸蛋也跟着红扑扑的。
这下他确信男人对他是真的没有敌意,还有种他也说不清的莫名好感,胆子便因此大了些。他微微侧过头,再去看男人斗笠下的相貌,却也只能多看到一分,露出外面的那双唇真是好看极了,唇色很淡,似刀锋刻过的柳叶,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锋芒。
似乎注意到自己在看他,男人的眼神再次望了过来。
虞沧澜尴尬地移开视线,勉强一笑:“你……”
男人:“餐具。”
虞沧澜:“……”
春桃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餐具送了摆在桌面,为了不显怠慢,她上了一整套,男人犹豫了片刻,便提箸用餐。
他端坐在虞沧澜身边,脊背挺得笔直,握住筷子的手端正,提箸、收箸、换勺、切分……不发一点声音,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世家风范,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谨慎,多一分显刻意,少一分则显不雅。
林梦生颇为讶异,小声与沈昭道:“他在席间的刻板拘谨跟你有得一拼了。”
沈昭不以为然,满目欣赏:“举止有度,世家礼仪。”
林梦生啧啧两声,不经意间瞥见沈枫表情莫测,“咦”了一声,拉了沈昭的袖子。
沈昭不耐烦道:“席上别拉拉扯扯……”
林梦生:“你看你爹。”
只见沈枫从席间站起了身,竟是对着强行跟虞沧澜挤在主座的男人长作一揖,堂堂一氏之主,沧州城玄?鸥呤郑?辛撕蟊怖窠凇
沈枫压着声音里的紧张,沉声问候:“小辈沧州府沈氏第三十七代家主沈枫,敢问前辈可是……”他似是十分怯于说出那个名字,望向男人,渴求一个答案。
似乎是他的礼貌打动了男人,男人缓缓咀嚼后口中的菜肴,放下筷子,冷冷道——
“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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