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爷,求战复![重生]

13.十八弯(一)

    
    阮清渠回去的路上,夜色浓得像是洒在宣纸上的墨,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
    从马车上下来时,他身体摇晃了下,吓得侍从忙上前扶他:“少主,您没事吧?”
    阮清渠自己站住了身子,摆了摆手:“无妨,只是最近睡得少,有些累了。”
    他掀开车帘,抱出阮清语,侍从忧心道:“少主,我来背着二少吧。”
    阮清渠犹豫了下,忽然感觉怀里昏迷的少年向他胸口贴了贴,少年脸上的脓血已经被解药止住,但那道深可见骨的鞭痕怕是这辈子都除不去了,孺慕之情溢上心头,他摇了摇头:“不必。去清语院子里给他找身换洗的衣服,今夜他睡在我这里。”
    “是。”
    阮清渠抱着迈步走进小院,下意识唤道:“染秋。”
    声音刚落,满院寂静,他才想起来,侍女染秋被虞沧澜害得锒铛入狱,已经在上个月月初被废掉根基,贬去了西北荒原,一院子的侍女早就被他遣散了,就连照顾阮清语的侍女也被他谴退。
    “清渠,”此时,房门被推开,一个清丽娇弱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样貌不算顶尖,眉眼间揉着一团化不开的忧愁,格外招人怜惜,“我为你熬了点粥,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稍微吃一点吧。”
    “不了。”阮清渠哪有那个胃口,经脉被挑阮清语的修为尽数付之东流,现在宛如一个废人,体内来历不明的魔气更是会将阮氏毁于一旦。
    隔壁院落又传来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他爹又犯病了,全是些烂摊子。他支了支额头,道,“夜深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清语他……没事吧?”白晴咬唇问道。
    “……”阮清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摇了摇头,“脸上的伤没事了。”
    “那就好。”白晴想问他到底将婚退了没,可终究不敢开口,她认识阮清渠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阮清渠的脸色这么难看。
    想了想,白晴没多做纠缠,柔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
    阮清渠进屋之后,看见桌面上放着的砂锅,一旁叠了两只的玉碗和一叠已经冷掉的点心。那对玉碗他们曾经在市集上买回来的,白晴说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这对小玩意,放在一起看着就像是恩爱多年的夫妻。
    她希望他们两个也能像这样,白首共老,恩爱不离。
    那个时候他就答应白晴一定会退掉虞氏的婚约,如今真到了这一日,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将阮清语放在床上,阮清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砂锅的盖子,盛了一小碗乌鸡粥,他夹了一块冷掉的点心,慢慢地咀嚼着,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第二天,虞沧澜起了大早,春桃伺候着他洗脸刷牙,把早餐用了。
    今日雪停,天气挺好,蓝澄澄的天,风轻云也淡。
    虞府极大,当初虞祖得势,直接在这儿盘了将近三千亩地,不到一年就起了三间大院。排布极讲究风水,以这三间大院为中心,分别划分了三块区域,称为天、地、人三才,极尽金锁玉关流派所学,造了个三关相应的风水名局。
    但虞祖心有天地却不贪怀天地,以天关阵养天材地宝,一东一西造了玉瓯楼与虞氏剑林;地关则是虞氏弟子修行场所,文课、武课都在此进行;人关则是后世虞氏子孙的居住之所。
    这么大的院子,天关到人关距离最远,光靠走的得累断两条腿,虞沧澜病刚好,经不得折腾,便站在院子里等侍从把轿子扛来。
    天气大好,他穿得有些厚了,站在太阳底下,不多会儿,细嫩的皮肤上就沁出汗水,倒不是热的,是因为身子骨还虚着,出的都是虚汗。
    春桃拿丝帕给他把鼻尖的汗擦了,心疼道:“少主要不再回去休息两天?玉瓯楼就在府内,跑不了。”
    “没事,总是窝在床上才对养病有害无利,今儿天气这么好,即便不去玉鸥楼,也应该出来转转。”虞沧澜不太习惯这么细致的服侍,按了春桃的手。
    说话间,远处抬过来一顶红木软轿,轿子不大,刚好够一人坐,轿帘上垂着几段流苏,绣着只镇邪的麒麟,前后左右由四个人扛着,其中三个穿着虞府的侍从服,左前头那人却是一身华服,看着就不像是虞府的下人。
    还没到眼前,就满脸讨好地嚷嚷着:“少主——少主,哎呦,我的祖宗诶可算见着您了!!”
    虞沧澜嘴角一抽,活像见鬼。
    那人名叫周梁,栋梁的梁,没长成顶天立地的栋梁,倒长成了一根被虫子蛀满了坑的歪梁。他是虞沧澜歪到十万八千里去的亲戚,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辈,连虞姓都丢了。但虞氏兄弟姐妹繁多,与虞沧澜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也不少,他跟这个周歪梁最亲近。
    周梁长得就不正派,浑身上下没多少肉,贼眉鼠眼,肤色蜡黄,一看就是酒色堆里泡大的。但虞沧澜跟他亲近,着实是因为周梁待他极好。
    小时候,虞府摆宴,众虞氏弟子还不认识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虞氏少主,后花园里碰巧撞见,以为他是虞府里谁养的小相公,嘲弄他长大后是给人玩弄屁.眼的下贱货,鬼知道那些屁大点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是从哪儿学来那么多词汇。
    总之,一群熊孩子把他弄上了树,三米多高的台阶虞沧澜都没上过,别说三米多高的树,他被困在那儿下不来,正是周梁救的。
    那时候,周梁还不像现在这样龌龊,就是偏瘦,打扮打扮还能看,说话斯文有礼,打心底涌出来一股正气。谁知道这些年来,怎么就长成这幅样子,酒色人生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将人命当命,卑鄙无耻得很。
    脑海里涌出来一些他们过去的记忆,虞沧澜木着脸看周梁挂着谄媚的笑,不由一阵头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周梁,他可不能再亲近了。
    周梁早就被酒色掏空的瘦身子板没多少力气,为了讨好虞沧澜才一路扛着软轿从门口过来的,他放下轿子,喘了好一会儿还没喘匀,粗着气息道:“少主,听说你生病,我在虞府门口站了好几宿,要不是怡夫人不让进来,我第一个冲到你床边伺候着。”
    虞沧澜忍不住刻薄他:“说得像是我儿子一样孝顺。”
    周梁一愣,没料到虞沧澜会说出这种话,随后笑得一点都不勉强:“要是少主乐意,我巴不得叫你一声爹。”
    虞沧澜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凉凉道:“今日有事,你改天再来。”
    “少主,”见虞沧澜今日一反常态,周梁有些急了,踏前一步,拦在虞沧澜面前,他也知道自己这动作太过冒失,可是等不了,忙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展开一看,是幅字画,周梁笑了笑,道,“少主,我费了好些功夫才给你弄来这幅字画,给你挂在床头,希望病能好得快点。”
    什么字画这么灵?
    虞沧澜不由多看了一眼,字是好字,画也是好画,他没这个艺术细胞都能一眼看出分明,低头一扫落款,看到一个大大的“阮”字,再一细看,落款是“阮清渠”三个字。
    他脸顿时黑了。
    阮氏是有名的丹修,祖传的炼丹工艺,与其炼丹工艺一样出名的还有写得一手好字。阮清渠得其祖宗真传,又将自己对“道”的见解融入字中,一手行楷写得飘逸奔放,大有几分字主的清冷与高处不胜寒的意味在。当初,虞沧澜还没见到阮清渠先见到他一手字画就迷上这个人了,他的字写得可见一斑。
    但此刻,他不是当初一门心思全都扎在阮清渠身上的虞沧澜,看到这些字画也只是单纯觉着好看,真要细究,还觉着怄得慌,因为他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字写不好,报了专门的书法补习班,刻苦练了将近十年的字,还是只能写出一些横不平,竖不直的狗啃字。
    虞沧澜黑着脸问:“这玩意挂在我床头能治病?开过光?”
    周梁没听懂虞沧澜话里的嘲讽,顺杆子往上爬:“阮少主写的,当然开过光。你瞧里面这几个字,早日康复,不正是对少主的祝福吗?”
    虞沧澜:“……”
    当他瞎啊!早日康复那几个字完全是在这一大堆字里面生拼硬凑出来的!
    虞沧澜冷笑:“你不知道我与阮清渠退婚了?”
    “什么?”周梁这回真傻了,满肚子阿谀一句也说不出来,直勾勾地问,“少主你真答应阮氏的退婚了?”
    虞沧澜:“我可没答应。”
    周梁笑笑:“我就说,少主怎么舍得……”
    “是我主动提的。”
    周梁一脸疯了的表情。
    虞沧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没看见这些字里头还藏着个‘赶紧滚蛋’吗?”
    “少主!”周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虞沧澜见他的样子早就觉出几分不对劲,周梁平时就好阿谀奉承,但总是做得滴水不漏,说话办事很难让人察觉他的刻意,但今天他做得都太明显,也都太突兀了。
    周梁忽然上前抱住虞沧澜的腿,春桃“哎呀”叫了一声。
    虞沧澜踢不开他,任由他抱着,气不打一处来:“你有话就快说!别拉拉扯扯的。”
    周梁动作一僵,眼睛里逼出泪水,委屈道:“少主要替我做主。”
    虞沧澜:“做什么主?”
    周梁:“我……最近众里寻她新来了一个雏儿……”
    虞沧澜感觉自己头皮都快炸了:“你都娶了十八房小妾了!修为一直卡在道?派喜蝗ィ?宜姹憷?匆桓鲇莞?茏佣寄馨涯愦蚋霭氩校?瓜肱?耍慷?欢?税。。砍さ阈陌桑
    周梁更委屈了:“众里寻她还新出一些花样点心……”
    虞沧澜:“……”
    虞沧澜踢了他一脚:“快说,点心,不对,雏儿怎么了?”
    周梁道:“那雏儿模样生得极美,我好不容易才跟鸨娘谈妥了价钱,但是今早横生了点枝节,有人霸占了那雏儿,还不给钱!”
    “这事儿你得找沧州府官府,”虞沧澜一本正经道,“春桃,给他个沧州府地图,告诉他官府的路怎么走。”
    “官府管不了!那修者修为太高了!我估摸着怎么都得有玄?帕耍?慵液我欢疾灰欢ㄊ撬?允帧0パ剑 敝芰翰医幸簧??觳脖恍读讼吕矗?莶桌阶プ』?崤部?龋?峁?恢芰旱ナ致ё
    虞沧澜冲背后喊道:“何一你还愣着干嘛,把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少主!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修者是今早凌晨来的,宵禁都没过就直接闯进了众里寻她!直奔妙琴房里去了!我说我是虞氏的人,他都不理,你得给我做主啊!”
    虞沧澜快要咬碎了后槽牙:“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别报虞府的名字了,丢人现眼。”
    何一不管不顾,还在自顾自委屈地说:“他一身黑衣,戴着个黑斗笠,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最近沧州府出了几桩命案,没准就跟他有关系……”
    虞沧澜刚想抬脚踹开他,听他这么一说,动作停住:“黑衣黑斗笠?”
    “是啊,”周梁瞧出点端倪,忙道,“浑身上下瞧不出第二种颜色,但是,他头发丝全白了。”
    虞沧澜立马喊道:“玄光阴去哪儿了?”
    “他今早宵禁还没结束就出了府,”暗处传来何一的回应,“修为太高,气息遮掩得好,我们没跟上。”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侍从通报,说来了一位自称从众里寻她来的,想要见虞沧澜。
    那人战战兢兢地站在虞沧澜面前。
    虞沧澜捏着手里头的茶杯,手背上的青筋一览无遗。一旁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画着一枚白玉玉佩的宣纸,玉佩上一个虞字极为醒目。
    虞沧澜身上阴气重,受不了女人的气息,所以从不出没这种地方,这件事情,沧州府的明娼暗妓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不代表他们认不得虞沧澜,认不得虞府的玉佩。
    “虞少主,我们也是没办法,”他苦逼兮兮地道,“那修者霸着妙琴不放,我们也是敞开门做生意的,指望妙琴帮我们赚大价钱,好不容易才调.教出这么一个可人儿,万一就这么被不明不白地开了苞我们还怎么赚钱?要不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虞府的玉佩,我们真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周梁被卸下的手臂还没接上,义愤填膺:“少主你看,虞府出来这么个恶徒!”
    虞沧澜冷笑道:“你知道那是谁吗?”
    周梁:“谁?”
    虞沧澜:“大名鼎鼎的天下无双——玄光阴。”真是天下无双啊,再来这么一个,非得把他直接气进棺材里。
    缓了一会儿,虞沧澜将玉佩收进袖口,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那讨债来的妓馆下人:“走,带我去看看,什么样的美色能把玄老前辈迷成这样。”
    这个老不正经拿了他的玉佩后做得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出去嫖.娼!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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