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是处上等妓馆,在从不避讳娼馆的沧州府里是出了名的,传闻连刻板守旧,只知闭关精进道境的府尊都在这里有过一夜鱼水之欢。
此刻,天色刚明,本该是一日生意最差的时候,众里寻她却万分热闹,被绕了清梦的姑娘们非但没有满怀抱怨,亦或者是窝回房里补觉,各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镶金带银,倚靠栏杆上姿态婀娜。
虞沧澜一进房就嗅得满屋的脂粉香,众里寻她是会做生意的,从来只让姑娘们用三种香粉,这三种香粉糅杂在一起的味道出乎意料得好闻。不像是书上写得那么刺鼻,但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倒是比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丝毫没有被人扰了生意的烦恼嘛……搞什么啊这是……
虞沧澜看不懂姑娘们的做派,鸨母却清楚得很,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挥退众人:“虞少主的确天人之姿,但也架不住你们这么看,一个个小浪蹄子大早上发什么春,还不收拾收拾回屋待着去,明珠白璧,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闻言,虞沧澜才明白,脸红了个彻底,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恨不得将脸埋在大氅的绒毛围领里。
他哪知道,自己误会了鸨母的意思,只以为这些妓.女是来勾引他的。
被鸨母挥退后,几个争奇斗艳的姑娘都显露出几分意兴阑珊,关系好的关了门,小声八卦:“那虞氏少主长得果然如璧如玉,比咱们姐妹几个都要好看呢。”
“早知道就不去争那个春,丢人现眼。”
“男儿长成那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偏偏还是个金贵的命。”
“他可真好看呢,难怪见过他的几个世家公子都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
妙琴的房间在最顶楼,这一层住的都是几个当红的雏,但玄光阴今早来得太过吓人,左右屋里的姑娘们全都逃窜到其他地方去了,因而整个顶层都安安静静。
玄光阴站在门口,目光冰冷,妙琴无动于衷,素手翻弄琴弦,羽睫低垂,一首《相见恨》弹完,指尖渗出淋漓的血。
玄光阴瞥了一眼她的指尖,冷冷道:“东西给我。”
“妙琴听不懂贵客在说什么。”妙琴又挑了弦,准备弹第二首,手指刚压在商弦上,便觉着一阵强大真气灌在琴弦上,“锵”的一声脆响,琴弦崩裂。
妙琴抬头看向玄光阴,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既然已经动了杀心,你杀了我便是。”
“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哦?”妙琴将琴抱了起来,身段婀娜窈窕,“贵客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让妈妈帮你找一下。”
玄光阴从黑衣之中伸出右手,掌心握着一团黑乎乎的气:“我昨日吃了这团魔气,记起来一些东西。我循着它的气息找来这里,你一定有我要的东西。”
妙琴脸色一白,自知伪装不下去,将琴抱得更紧:“你若是要这个,我无能为力。我也只不过是个听人吩咐做事的小小魔修,动用不了那样强大的法器。”
“但你知道在哪里,”玄光阴踏前一步,“告诉我。”
“我……”妙琴垂下脸,贝齿轻咬,楚楚可怜,哪怕被玄光阴气势压迫,也在毫无意识里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气韵。
玄光阴无动于衷,下一秒,琴弦忽动,床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扯了出来,砸向玄光阴。
是一具完整而僵硬的尸体。
白虹剑影一闪,斩岁将尸体一分两半,剑尖一转,直接刺入妙琴还未来得及拨弄琴弦的手掌,将其钉在地上。
“咚”的一声,木琴跌落在地,七根琴弦断了六根。
察觉到门外人影,妙琴惨叫道:“救命——”
玄光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回头一看,下一刻,妙琴绞了最后一根琴弦,割断了自己的手臂以摆脱斩岁的控制,化作一团魔气从窗户冲了出去。
虞沧澜推门而入,原本木着的脸一点点展开,眼角眉梢挤满了浓浓的惊讶。
我靠……这老前辈都玩这么重口味的吗?!
满屋狼藉,窗户破开,临湖冷风呼啸而入,七弦琴琴弦根根崩裂,染满了鲜血,地上一左一右横着被当中劈开的男尸,愣是一滴血没流,恐怕早就流干了,还有一条断掉的纤细柔白的手臂,这个怎么看都是女人的……
一地被完整剖开连点藕断丝连的意思都没有的干尸外加一条女人的断臂,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古怪……
虞沧澜嘴角一抽,看向玄光阴:“玄老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玄光阴目光望向窗外,那抹魔气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在如此朗朗白日之下消失匿迹,不易再寻。斩岁在半空中晃动下,玄光阴.道:“不必,东西确实不在她身上。”
虞沧澜越发云里雾里:“什么东西?”
玄光阴出现一瞬茫然,他仔细想了想,蒙在斗笠之下的头摇了摇。
虞沧澜:“……”
老年痴呆是病,得治。
妙琴再也维持不住魔气的样子,变回真身,拖着断掉的手臂,跌跌撞撞在雪地里前行。
宵禁早就过去,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人影,她只好用障眼法遮住自己的样子,几个起落之后,停在一扇精雕细作的木门前。
她三声长三声短地敲了敲门,手里掐诀送入自己的声音:“师父……”
门内很快便有回应,一个姿容妙丽的侍女推开了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快进来。”
“告诉师父……”妙琴虚弱道,“有人来寻镇魂珠……”说罢,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进去后不久,给府里送菜的刘财推车走了过来,他看着洁白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块块鲜红的印记,一路弯弯曲曲,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去。他诧异地“咦”了一声,把车停在一旁,走向红色印记,蹲下来,拿手一抹,混了雪水的粘稠液体黏在指尖,他脸色倏然一白,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众里寻她炸锅了!
房间内环绕不去的魔气引动了御魔司的人,沧州府一向看重驱逐魔修一事,为此特地立了一户“御魔司”,重重选拔考核后留下来专司此道的各个都是元?乓陨系母呤郑?吵莆??д摺
此刻两位年轻的御魔者正在搜查众里寻她。
除了那具干尸以外,后花园里还翻出来几具尸体,那几具倒是没干透,身上生出了不少紫紫黑黑的尸斑,胳膊腿一应俱全,就是被泥里的虫子咬得面目全非,满身窟窿。
一屋子艳丽的姑娘这下全都被惊醒了,躲在楼里好奇地想看又不敢看,哆嗦着念叨:“我就说这几朵牡丹近来开得艳丽,很是古怪,这季节根本就不是牡丹的花季。”
“我书册里还夹着牡丹的花瓣呢!”
“香囊,我的香囊里还有那牡丹花。”
“我……我吃了牡丹花煮的粥。”转头便开始干呕。
众姑娘一脸惊悚。
听着后头姑娘们惊恐的窃窃私语,虞沧澜面无表情地看着玄光阴跟雷达一样,带着御魔者停在哪儿,哪儿就能挖出来一具尸体,眼前十具尸体摆了一排,老人家总算愿意珍重自己的身子骨,停了下来。
整整十具,几乎面目全非。
要说沧州府里死个人太常见了。
沧州府是沧州都府,地盘大着,每日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府中有近半数是外来人口,这半数外来人口中,没有户牒的黑户又占了半数。这些人来沧州府各怀心思,难免牵扯上恩恩怨怨,利益纠纷,又是修真时代,死人再正常不过。
但这十个人,包括楼上那具干尸,统共十一个人,却死得不寻常。
“这里的也是魔气,”众里寻她的医修虽然修为不高,但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站住脚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一扫十一具尸体就能确切答案,“花园里的这十具是被人吸干了修为然后埋在了土里,楼上那具尸体则是包括精气都被吸空了……”他犹豫片刻,道,“至于一裂两半……当是极为锐利的剑气所致。”
“是被我斩断。”玄光阴在一旁冷不丁地发声。
众人眼神古怪,虞沧澜干脆问道:“你知道有魔修在这里作祟?”
玄光阴犹豫片刻:“今晨才知晓,魔气有共鸣。”
“所以你天不亮就来这里是为了找那个魔修?”虞沧澜怔了怔。
“是。”
“地上的断臂也是你斩断的?是那魔修的?”
“是。”
“所以……那魔修就是妙琴?”
玄光阴沉默,虞沧澜不知道为何就读懂了他沉默中的意思,回头冲鸨母招了招手:“有妙琴的画没?拿幅画来给玄老前辈认认人。”
“哎,有。”鸨母立刻抱来花名册,一页页翻过去,最终翻到了妙琴的页面上。
玄光阴隔着黑纱扫了一眼,还是没吭声。
虞沧澜微微侧头看他:“你整天戴着黑纱不挡眼啊?能看清画上的人什么样子么?”
玄光阴还是不吭声,却将头瞥向一边,不愿让虞沧澜窥伺到他半点长相,虞沧澜看他刻意避让的样子,撇了撇嘴:“小气。”
玄光阴一沉呼吸:“是妙琴。”
说话间,周梁不知道怎么哭爹喊娘地跑了过来,待靠近虞沧澜的时候,猛地看见玄光阴,七扭八拐的五官瞬间归位,声音也低了八度,靠在虞沧澜身边,委屈道:“少主,妙琴不见了。”一见到二楼出事,又没瞧见妙琴的影子,周梁就满天找妙琴,准备私下里带着妙琴避开玄光阴,找个机会再跟老鸨摊牌,把她赎走,结果一路都没瞧见人。
虞沧澜一指被平放在草席上,染了一草席血的断臂:“喏,一部分的妙琴正在那儿躺着呢。”
周梁脸色一白,起初还有些不信,仔细看断臂上的一串金手链,正是他前些日子挤破了头从金店里抢回来,当场就捧着送给了妙琴的如意链。
眼前一黑,周梁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咬牙切齿道:“少主,这是谁做的——!你一定要替妙琴报——
话没说完,他后知后觉地瞧见地上十具尸体,一具具被啃得没个人样,周梁转头干呕,又猛地发现了什么,强迫自己把头转过去,仔细盯着那几具尸体看,忽然扑到其中一具尸体边上,一把抓起手臂,眼神惊愕,万分震惊。
虞沧澜细细看去,在一堆窟窿之中,手臂上三颗呈现三角形的小痣分外清楚。
“阿弟?”周梁震惊而悲戚地唤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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