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荡开真气, 意图驱散盘绕上身体的魔气,但一股气行差踏错,逼出一口黢黑的血。
怡夫人见状,一摆手,众医修鱼贯而入, 为首的张权拎着药箱快步奔到林辉身边,挽了袖子,低声道:“得罪了, 林少司主。”
“麻烦了……”林辉气息紊乱, 被贯入的魔气在经脉内横冲直撞,手臂上突出青黑色的血管。
虞沧澜挣了挣:“放我下去,我要去看看——”
玄光阴没有松手,道:“那人已经死了。”
虞沧澜怔住,抿紧了唇,遥遥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安, 脑海里前几日光影浮现,赵安在夕阳下同他说了很多微不足道却又熠熠生辉的人生理想, 须臾一转, 又是赵铮捂住嘴不停咳嗽的样子,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淌, 滴滴答答打在雪地上,刺得虞沧澜眼前一片血红。
他紧紧抓住玄光阴横在他腰间的胳膊, 咬牙道:“请老前辈指点, 这些魔气是从哪里来的……”
“埋在河里的锁链下坠着一把锁, 那人,”他修长的手指一点赵辉,“修为不够以至在挑起魔气的时候,锁被打破,魔气外散。”
“要如何才能驱散这些魔气?”虞沧澜看着仍在岸上张牙舞爪的魔气,不由越抓越紧。
玄光阴低下了头,黑纱之后的双瞳紧紧盯住虞沧澜的反应,虞沧澜看得专注,并未注意到玄光阴此举,他以为玄光阴没听清自己说什么,又重复了一遍:“老前辈,要怎么做才能驱散这些魔气?”
玄光阴:“嗯。”
虞沧澜:“……”嗯是几个意思……?
玄光阴将他松开,房顶陡峭,虞沧澜站不住,只好扶住玄光阴。玄光阴稳稳站在砖瓦上,他背后剑囊系带松开,黑衣黑斗笠在风中飞扬。
他双指一并,只听一声清越剑吟,斩岁出鞘。
通体雪白的灵剑漂浮在虞沧澜面前,剑身白得如碧似雪,满身皓月清辉。
玄光阴握住虞沧澜的手,引着他握住斩岁的剑柄,虞沧澜原以为会被剑气激得浑身发抖,却不料入手处一片温暖。
耳边响起玄光阴低沉的轻笑:“斩岁它,愿意接受你。”
虞沧澜意外地看着斩岁。
灵剑认主,尤其是剑修的灵剑,往往择一主人便忠其一生,有些灵剑重情又刚烈,旧主身死道消之后宁愿随其玉碎也不愿再认他人为主。玄光阴为人清高孤傲,他的佩剑却温暖异常。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虞沧澜瞪圆了眼,玄光阴从房顶飞身而下,随手凝气为剑,斩断一小节枯竹条握在手里,将要落地时,横起剑招,临风一扫,登时将匍匐在地面上弥散不去的魔气逼退三尺。
自己脚底下留出一圈干净无尘的净土,地上连片雪花都没有。
虞沧澜心里想着“装逼贩子”,嘴上却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
在四州大陆,剑修最负盛名,但若是离了剑,剑修满身修为就没了发作渠道,就好比画师没了笔,琴师没了琴,大厨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可真正的高手,能借物抵物,不需要剑就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玄光阴落地之后,将手中枯竹节一端抵在地上,另一端握在掌心,口中低沉念了一段剑诀,便见先前被击退的一团魔气又像是被漩涡卷起,一路携卷着雪花凝向剑心。
虞沧澜不由想到初次见玄光阴时,他便是以类似的秘法将凝固于画面之上的魔气全都吸纳到斩岁剑尖之上。
那时,以斩岁为媒,剑尖点出一点雪中寒梅,尽纳八方邪气,最终凝成一块铜钱大小的凡黑石。此时此刻,满院魔气涨天,如果真的被玄光阴给炼化了,又该凝成何种大小?
虞沧澜屏息凝视,不由微微握住斩岁,斩岁似乎有意识,发散出更加温暖的光芒,虞沧澜心里一暖,笑道:“你倒是跟你主人不太一样,温和得很。”心里生出点坏心思,虞沧澜摸了摸剑柄上盘着的白莲纹路,悄声道:“要不,你跟了我罢,我用虞府万千珍宝来祭剑,保管你每日熏沐的香氛都是世间难得的极品灵香。”
斩岁晃了晃,竟像是在摇头拒绝,虞沧澜噗嗤一笑,越发觉着跟斩岁十分亲近。
娘亲说世人都认为这是把杀生的剑……真是误会大了,这么温和无害,如何能去杀生?通体雪白,剑意纯粹,分明是一把为“大道”而生的剑。虞沧澜想到。
玄光阴那边依然吸纳了大半的魔气,满池池水像是褪了色般,一层黑乎乎的稀泥似的黑雾全都被枯竹节吸纳了过去。
立在岸边,剑姿昂然的玄光阴一身黑衣上又爬满了猩红的斑点,乍一眼看去,仿佛衣服是用绸缎做成的,表面淋得全是黏糊糊的墨,这次比先前所见那次的还要多,多到密密麻麻全都是大小不一的斑点,整个人都笼罩在灭顶的煞气之中。
被张权一针扎进天池穴封住经脉中的魔气,林辉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活了过来,还没缓过这口气,便被玄光阴这一惊天骇人之举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双正气凛然的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不敢置信地问:“这、这是——”
怡夫人担心招惹事端,解释道:“这位便是传说中天下无双——玄光阴,玄老前辈。他今日在虞府做客,至于如今……”怡夫人微微一笑,指派身边大丫头将林辉扶了起来,“老前辈这是在做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
林辉草草点头,又去看玄光阴动态,满面惊讶遮掩不去,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慑人的饥渴之光,口中喃喃:“这便是传闻中的炼化魔气吧……”
只见越来越多的魔气攀爬在玄光阴身上,骤然一阵狂风涌起,虞沧澜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低呼一声:“小心。”
就在这声轻呼中,玄光阴的斗笠被狂风吹起,满头华发潮涌奔流,似群魔乱舞,狂风渐息后,露出一张寒气逼人的脸。
虞沧澜呼吸骤停,怔怔地看着白发掩映中的俊容。
传闻,玄光阴入世时,持一柄通体雪白的灵剑,骑白鹤自云中而来,星辉盈眸,山峦作鼻,刀锋似的唇拼成一张五官凌厉的冷傲面容,是人间从未有过的绝色。
此时,在乍起乍息的阴风中,他眉眼清晰好看,纳尽天地玄黄的眸子压着无惧的气魄,仿佛在映证传闻不虚半分。
虞沧澜缓过神来,微微咬了下唇,嘀咕道:“骗子……”
说自己长得不好看才戴斗笠的果然都是骗子!!!
玄光阴顾不得被风吹走的斗笠,手中剑诀变换,枯竹节再起变化,早就因连日暴雪而枯槁衰败的竹节竟如活了过来似的,边缘映出一道刀锋乍过般流利剑影,将凝聚在玄光阴四周的魔气当空一劈,剑锋过去,魔气尽敛,依附着竹节的边沿滚过。
剑花轻挽,玄光阴将枯竹节轻巧一翻,便见一点不足绿豆大小的魔气从枯竹节的顶端一路滚落下来,落入玄光阴修长的掌心。
玄光阴抛开枯竹节,将凝练而成的黑凡石吞下肚中。
虞沧澜:“……”又吞???
林辉大惊失色:“前辈——”
怡夫人微微蹙眉。
就在此时,玄光阴的耳后生出了回旋的黑红纹路,覆盖双耳,爬上脸颊,转瞬间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只剩下一双沉着的冷冰冰的眸子,就连淡色的嘴唇上也满是魔纹。
冰冷月光下,玄光阴的眸色淡得很,仿若蒙着一层化不去的冰,瞳孔外圈亮着一圈暗金色。
怡夫人惊道:“竟是金豹瞳——”
玄光阴垂下眸子,随手抓起一块卵石一扔,将自己的斗笠从树上打落,他一个起落抓起斗笠,重新扣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
虞沧澜喊道:“喂——老前辈——”
玄光阴一动不动。
虞沧澜又叫两声,玄光阴还是一动不动,他啧了一声,拄着斩岁,嘀咕道:“你说他是不是在闹脾气……以他的耳力怎么会听不见我在喊他?可是他又闹什么脾气?五岁孩子的倔脾气吗?我可没带过孩子……真麻烦……”
斩岁嗡鸣一声,虞沧澜拍了拍斩岁的剑柄,笑道:“罢了,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不跟三百多岁的老年人一般见识!下头的魔气都被他吞光了,你送我下去吧。”
斩岁应声嗡鸣,横剑在虞沧澜面前,虞沧澜头一回见,新鲜得很,待稳稳当当地踩在飞剑上,才确信稳妥。
他道:“斩岁,麻烦你送我到赵安的尸体那儿。”
斩岁如龙升天,将虞沧澜送到赵安的尸体旁,虞沧澜方落地,便看到一只手挡在他的面前,抬头一看,林辉对他说:“虞少主可有受惊?”
虞沧澜瞥了他一眼,目光仍落在赵安身上:“我没事,我要看看赵安的伤势。”
林辉脸色苍白,坚持不让 ,道:“赵安是我们御魔司的人,由我们御魔司代为收殓尸体交由家中亲朋,少主放心。”
虞沧澜见他分寸不让,不由勾唇冷笑:“难不成他死得有什么蹊跷,你不让我看?”
林辉脸色一变:“虞少主这是何意?”
虞沧澜又说:“还是说你也认为我同外面的人传得那样,只要是相貌清秀,连死人都不放过?”
林辉露出窘迫神情,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虞沧澜冷下脸道:“让开。”
林辉只得咬牙让开:“少主,他家中尚有幼弟,请务必留他全尸。”
虞沧澜:“……”
???歪,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天辣,外面的人都是怎么传他的,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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