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厉喝,犹如平地惊雷,一下将许鹿从梦境中拉回现实。傅亦霆放开她,将她轻推到身后挡着。
风是刺骨的,还有花园深处传来的草木香气,全都真实的如同眼前那个人的怒火。
傅亦霆看向忽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邵子聿盯着傅亦霆身后的许鹿,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喘气:“刚才我没有认出来,你是冯婉,对不对?”
许鹿不置可否。傅亦霆代为说道:“这是我的女伴,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一个人的容貌就算可以修饰,身高呢,声音呢?你敢不敢跟我说话?像那天在冯家一样!”邵子聿义正言辞地问道。
许鹿没想到邵子聿会这样贸然地冲过来,一时间没想到应对的方法。邵子聿反而像是得到证实了一样:“怎么,你心虚了?”
站在门内的袁宝和王金生见状,一个连忙关上了玻璃门,防止被旁人或记者看见,一个走到露台上来,企图劝走邵子聿。
“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您真的认错人了。”王金生说道。
“你们别骗我!我可能认错,但别人也认出来了,那就肯定不会错!”邵子聿整了整领带,一本正经地说道,“冯婉,你怎能做出这么不知礼义廉耻的事情来!傅先生,你跟谁在一起,我当然无权干涉。但这个女人,她跟我是有婚约的!”
“婚约”两个字掷地有声,傅亦霆和王金生都有些意外。
许鹿已经恢复冷静,从傅亦霆的身后走出来:“这位先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
“你还装!”邵子聿努力克制,才能继续保持良好的风度。他走向傅亦霆说道:“傅先生,我是邵华律师的儿子,今天代家父来参加宴会。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用什么花言巧语欺骗了您,但您应该知道真相!她的父亲跟家父曾定下婚约,这次我从英国回来,家父为了履行当年的承诺,不顾冯家如今潦倒的家境,坚持要我完婚,我也同意了。但没想到她水性杨花到这种地步……总之,您要看清她的真面目!”
许鹿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别说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伴,他这样莫名其妙地冲出来很失礼。就算她是冯婉,那劳什子的婚约,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刚想说话,傅亦霆却按了下她的肩膀,说道:“听邵公子的意思,你口中的婚约只是父母之命,根本没有经过女方本人的同意,是吗?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到处都在抨击包办婚姻,提倡婚恋自由。怎么大律师的儿子,堂堂的留学生,连这点先进的意识都没有吗?”
邵子聿被问住,支吾道:“话虽如此,可,可父命不敢违……”
傅亦霆轻笑了下:“邵公子,我知道令尊是华人世界里的大律师,但法律也是要讲证据的。我再重申一遍,这位小姐是我的女伴,名叫许鹿,不是你口中的冯婉。还有那所谓的婚约,我慎重建议你问过女方的意思,再确认它是否有效。”
邵子聿刚从学校里毕业,虽然拿到了律师的执业资格,但到底没有工作经验,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还是白纸一张。被傅亦霆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失陪。”傅亦霆揽过许鹿,从容地从邵子聿的身边经过,将他一个人丢在露台上。
邵子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自己都开始怀疑了,难道真的认错人了?以傅亦霆的身份地位,在上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偏偏看上那种家境的冯婉?就因为她长得漂亮?这恐怕说不通的。
“子聿。”凌鹤年过来叫他。
“师兄,傅先生不承认那女人是冯婉,会不会我们认错了?我觉得身形和声音是有点像,但我只见过她一次,现在又不确定了。关键你没看到傅先生护着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把婚约当回事……”
凌鹤年看向屋中的光亮处,淡淡道:“嗯,可能是认错了吧。我不过跟你提了一句,谁知道你怒气冲冲地过来,拦都拦不住。”
“我……我就是忍不住。上回我去冯家拜访,她实在太傲慢了。”邵子聿愤愤然道。他刚才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看到露台上拥吻的两个人,刺目非常。他想象那是冯婉,就如同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一样,又嫉妒,又愤怒。
在冯家的时候,那个女人对自己是多么不屑一顾。而今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又是如何婉转承欢,这鲜明的对比,让他觉得脸被“啪啪”地打了好几下,忍无可忍。
凌鹤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做没发生过,走吧,进去喝酒。”
邵子聿点了点头,他现在想起来也有点后怕。那可是傅亦霆,他冲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后果,好在人家没把他当回事。也许是看他爸的面子,才没跟他计较。
傅亦霆觉得这里有些危险了,带着许鹿向叶秉添告辞。叶秉添道:“怎么这么急着走?”
“还有点事。”傅亦霆富有深意地笑了笑。
在风月场里呆惯的人,这样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叶秉添也不是不懂,更不会扫了傅亦霆的兴致。他说道:“嗯,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有空多来坐坐。”
“谢三爷。”傅亦霆牵着许鹿的手,转身离去。
叶秉添给身边的手下递了个眼色,手下点了点头,尾随着傅亦霆。
傅亦霆从门口的佣人手里拿过大衣,先给许鹿披上,然后把自己的搁在臂弯里,开门出去。现在刚过晚上八点,整个上海的夜生活才算开始。与屋里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外面的冷清,只停着一辆汽车。
傅亦霆和许鹿开门上车,他吩咐道:“先回傅公馆。”
等汽车开出一段路,袁宝看了下后视镜,说道:“六爷,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傅亦霆一点都不意外。以叶秉添的性格,不会不查许鹿的底细,好在他早有准备。他低头在许鹿的耳边说道:“一会儿下车,我抱你进去。你回楼上换了自己的衣服,跟叶青她们一起走。明白吗?”
许鹿听话地点了点头,他呼出的热气让她耳根发烫。在后面的车看来,窗上他们叠在一起的轮廓,就像是在亲热。那辆车应该是从叶公馆一路跟出来的,傅亦霆有意让他们看到。
许鹿原本还想着解释邵子聿的事情,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进了傅公馆,傅亦霆把许鹿抱上二楼,拉上窗帘。叶青等人都没有走,麻利地给她卸了妆发,换了工作人员的衣服,带她离开。同时从傅公馆出来的几辆汽车,分别去往不同的地方。这些车,就是许鹿来时看到的。
她才明白,傅亦霆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说保证她的安全和隐私,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一下出来这么多汽车,叶秉添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跟哪一辆,只能分头行动。许鹿所坐的那辆稍晚一点才出来,由袁宝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许鹿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刚才她离开时,没来得及向傅亦霆道别,但也许不需要道别,两个人之间大概很难再有交集。理智告诉她,今晚宴会上的那些小小插曲,只是他生活里的冰山一角。迄今为止她所知道的傅亦霆,也不是全部的他。
这个人的世界太过错综复杂,她若想要平静的生活,就不该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可她无法释怀的是,今夜他吻她的时候,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是她的初吻,带给她的冲击力旁人自然无法想象。
以前,她从来没花过心思在感情问题上。毕竟独来独往惯了,甚至还想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
她还是个外貌协会,只喜欢特别好看的东西。
可这些在那个人面前,全都变得不堪一击。
她用力摇了摇头,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自己总归是灰姑娘,南瓜车和礼服都不属于她。
袁宝看她真的累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把她送到家门口,把手中的袋子交给她:“这是您本来的衣服,六爷要我给您的。好好休息。”
袋子还挺沉的,她的衣服这么重?
许鹿道谢,袁宝就离开了。
许鹿进家门,刚栓上门,就看到地上的光影里冒出一个影子。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李氏站在身后。
“娘,您还没睡?”许鹿问道。
李氏一般很早上床,九点屋里就熄灯了。
“小婉,你出门的时候,不是穿的这身衣服吧?”李氏问道。
许鹿不想多做解释,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就借了一身。娘,您快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许鹿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的房间走,没想到李氏跟了进来。许鹿把袋子随手放在桌子上,脱下大衣,回头问道:“娘,您还有事?”
那件紫罗兰的大衣是崭新的,看上去布料就很考究,一定不便宜。李氏觉得冯清说的也有道理,她关心冯婉到底在干什么,与什么人交往。
“小婉,娘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聊聊。小清说,你给自己的抽屉上了锁。都是一家人,为何这么见外?”李氏走到桌子旁边,想帮忙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好,可手伸进去,却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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