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有你的声音

    
    转眼间，一个月的集训结束。
    赵凌?毫无意外地被选中，成功进入了林泉带领的花样滑冰国家集训队。与正经八百的国家队不一样，这是以商业化模式组建成的国家集训队，属于不同体系之下的。
    赵凌?给唐茜解释时，唐茜听了大半天才明白了，点点头，问：“所以你当初去三亚的时候才说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赵凌?颔首。
    “国内培育花滑选手的方式过于传统，一般都是从体校里层层选拔，进省队，再到进国家队。林教练的这次创新改革，对我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集训队里的队员年龄都是符合北京冬奥会参赛需求的选手，但又不在现国家队和国青队之列的，我算是从民间俱乐部里选拔上来的，除了像我这类之外，还有因伤退役的运动员，甚至还有跨界跨项选拔的素质出众的学生，比如音乐舞蹈等艺术专业，变通相当灵活……我十分欣赏林教练这个理念和方式，过去一个月的集训，他对我更是倾囊相授，我很期待去北京之后的训练。”
    “什么时候去北京？”
    “七月一日。”
    正好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了，递上了菜单。
    赵凌?点了一盆蔬菜沙拉，还嘱咐服务员不要放任何酱料。
    唐茜愉快地点了七分熟的肉眼牛排以及肉酱千层面，还要了一份提拉米苏作为餐后甜点，她说：“当运动员太可怜了，对身材的要求程度比演员还高，等会你看着我吃好了。”似是想起什么，又说：“等会我们发个真朋友圈，过去一个月我和你在朋友圈里度假，每次赵总点赞，我都心虚得不行。”
    赵凌?嗔她一眼，说：“你不就只在我爸公司里实习了三个月吗？现在都不是你老板了，心虚个什么。”
    唐茜说：“赵总说我找不着工作，可以直接在他公司转正，我要真找不着工作，我就去你家公司上班了，所以欺骗未来老板，我能不心虚吗？”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心理素质没你好，你骗人都不眨眼睛的，你心理素质太强大了，你要去北京的事情还没跟赵总说吧？你这一次去北京，待的时间可不止一个月，不能用度假的说词了。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试试坦诚相告？撒娇卖萌哭闹，当父母的哪里熬得过孩子呢？你这么提心吊胆地说谎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要是穿帮了，恐怕不太好收拾下场。”
    赵凌?说：“没事，我想好了对策。”
    唐茜问：“什么对策？”
    话音未落，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下，分别都来了微信。
    赵凌?低头望去，是席嘉树小朋友的微信。
    她倒是不意外。
    打从那次在三亚分别后，他回北京参加商演，之后又陆陆续续参加了一些商业活动，两人虽然见不着面，但是他经常作为花滑前辈出现在她的微信里，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发一些花滑专业视频，还有一些短视频app里的搞笑花滑视频分享。
    不过到底还是个小朋友，有时候哪家媒体夸赞了他的新闻报道，或是公众号里夸赞他的文章，他也会给她分享，并且会在分享过后加以点评。
    ——有眼光。
    ——记者夸得专业。
    ——我训练的时候确实很专心。
    ——照片拍得不错。
    ……
    席嘉树的头像是他粉丝画的以他为原型的卡通形象，每次见到席嘉树发这样的点评，她仿佛见到了有着清澈眼神的少年像是一只小奶狗，蹲在地上，仰着脖子，摇着尾巴，嗷嗷嗷地求摸头。
    赵凌?每次都很捧场，还特地为席嘉树下载了一个摸头系列的表情包，每天的摸头表情包都不带重复。
    眼下席嘉树又来新的信息，赵凌?以为又是什么花滑的视频便没太多在意，打算等跟唐茜吃过午饭后再回消息，一抬头便见唐茜苦巴巴地看着她。
    她不由微怔，问：“怎么了？”
    唐茜说：“未来小老板说要一起吃饭。”
    “未来小老板”五个字一出，赵凌?又再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正要开口说话时，两人落座的餐桌外的落地窗正好出现了一道高挑的人影，手指微屈，敲了敲窗户。
    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孩，眉眼间依稀与赵凌?有四五分的相似，不过搁在赵凌?身上是风情万种，搁在少年身上，兴许同为桃花眼的缘故，有几分少年风流多情之感。不过摊上两道浓眉，加上少年冷冽的表情，硬生生地将风流多情加了一丝丝生人勿近的高冷。
    “哟。”赵凌?挑眉，招招手。
    少年望了眼赵凌?，又望了眼唐茜，离开落地窗，转身从餐厅的正门走进。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一双大长腿，步子一迈，几步便来到两人的餐桌前。唐茜和赵凌?坐的是能容纳四人的餐桌，两边都是软椅，少年把书包一扔，就直接坐到了赵凌?身边，张嘴：“姐。”
    喊完一声“姐”，招手就喊来服务员，开始点餐。
    少年还在发育，食量大，喊了一份三人份的烤肉拼盘，又叫了一锅海鲜炒饭。
    唐茜笑说：“小老板一来，等于多了四个凌?。”
    赵凌?说：“你看我现在这点食量，说十个我也不为过，”话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赵周羿，今天周六，怎么不上补习班？”
    赵周羿冷着一张脸让她揉，等她揉完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同时又冷冷地说了句：“再揉我头发，我就告诉爸爸你不是去三亚度假，你去参加花样滑冰的集训。”
    赵凌?一愣：“哟？知道？”
    赵周羿说：“我问茜茜的。”
    唐茜瞪他一眼：“没大没小，喊茜茜小姐姐。”
    赵周羿说：“我以后是你的老板。”
    唐茜“哎”了声，说：“我去不去你家公司还不一定。”
    赵周羿淡淡地说：“今年最新出炉的国内百强企业名单，我家的日化公司排前十，又和你的专业对口，另外能容忍你晚到早退，以及小老板给你撑腰，你不来我家公司，唐茜你的脑子里进水了吗？”
    唐茜惆怅地说：“小老板您教训得是。”
    “啪”的一下，赵周羿的脑袋挨了一下揍。
    赵凌?说：“赵周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赵周羿表示：“我只是实话实说。”说着，又冷冷地说：“姐，你再碰我脑袋，我就……”
    赵凌?说：“小屁孩，还想告状吗？”
    赵周羿说：“我不是小屁孩，我十八了，我才成年了。”
    听到这话，赵凌?不由想起了席嘉树。
    少年总是倔强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自己不是小朋友，每次他把这样的意思明显地摆在脸上时，她总觉得好笑，没由来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恰好这会服务员上了菜，赵周羿饿了，埋头狼吞虎咽。
    此时，唐茜给赵凌?说：“你不是让我发朋友圈给赵总秀一秀我们俩的度假照吗？赵周羿上的高三补习班就在我家小区楼下，我下去倒垃圾的时候难免会碰上，我见他关心你就和他说了。你也知道你弟弟年纪虽然小，但是保密功夫一流，赵总偶尔问他有关你的情况，他都帮你圆谎了。”
    赵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唐茜又说：“话说回来，我还真的挺担心你的，冬奥还有四年，你去北京长期训练就算了，期间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比赛，要满世界到处飞的。假如你表现得好，体育新闻肯定经常有你的身影。到时候想不被赵总发现也挺难的……”
    赵凌?手机又震动了下。
    唐茜不由多看了眼，见赵凌?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不说你成功后，你长期在北京待着，以赵总的人脉，只要一查，分分钟就露馅。你真的不打算实话实说吗？”
    未料回答唐茜的人却是在吃饭的赵周羿。
    他抬起头来，说：“不能实话实说。”
    唐茜问：“为什么？”
    赵周羿望了赵凌?一眼。
    赵凌?叹了声，说：“你不了解我爸，这事不能实话实说。”话说到这儿，唐茜也明白有些事情不便多问，当即转移话题，说：“你手机怎么一直在响？”
    赵凌?叹了声，说：“有个前辈小朋友一直给我发花滑的视频，我得认真看了后才好回复，所以现在也不好回信息。”
    唐茜眨眨眼：“难道是冰雪小天使？”
    赵凌?说：“是。”
    唐茜“哇”了声，说：“那天的八卦我有看！点赞又取消的微博！九宫格情书点赞微博，信息拼凑起来就是如何给赵凌?写情书！凌?你行啊，冰雪小天使那种眼里只有花滑的人，你跟人处不到一个月，就勾得人给你写情书了。真不愧是我们申大的情书斩女王！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如果要站队的话，我更偏向沈朝学长，温柔体贴周到成熟稳重，完全没有任何挑剔的地方，虽然大三岁，但大三岁有大三岁的好，经历得多也就更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女朋友。”
    似是想起什么，唐茜又长叹一声：“根据我的过往经验，别找比自己小的。我的上一任，你也知道，小我三岁，折腾得我不要不要的，很多成熟男人都懂的小事，非得我手把手一件一件地教，还爱跟我生气，还需要我哄他。本来哄一哄自己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年纪小我就哄一哄吧，但时间一久就会想要凭什么让我接手一个让我心累的男朋友，哪个女孩子没点小脾气呀，成熟稳重的男人就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跟我吵架，总而言之，听我一句劝，不要找比自己小的男孩子谈恋爱，尤其是三岁往上的，冰雪小天使小你五岁呢！这种人前看着风风光光的知名人物，人后的小毛病谁知道呢？和谁谈恋爱，心里苦都只有当事人知道！千！万！别！往！火！坑！里！跳！”
    赵周羿冷冷地说：“以偏概全，思想狭隘。”
    赵凌?说：“茜茜，你想多了，我和冰雪小天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而言，只是个小朋友，他和周羿一个年纪。而且，情书那事儿，跟你想象中也不太一样。”
    这顿饭本就是唐茜说好要给赵凌?庆功的，于是一顿午饭吃完，唐茜喊人来结账。
    未料赵周羿拦下了账单，直接给了赵凌?，表示：“小老板的姐姐请客。”
    赵凌?爽快地结了账。
    赵周羿又表示：“唐茜你过意不去的话，下次请我吃饭。”
    唐茜对赵凌?说：“你弟弟真适合当资本家。”
    .
    赵凌?开了车过来的，眼下吃过午饭，唐茜晚上有约先走了，她便载赵周羿一块回家。
    赵周羿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沉默寡言。
    赵凌?早已习惯弟弟的高冷。
    手机震动了下。
    手机又震动了下。
    手机再次震动了下。
    ……
    震动频率几分钟一次。
    赵凌?忍不住看了眼，发现还是席嘉树的微信，都是一些文字信息。她开着车不方便看，便说：“赵周羿，开你姐的手机，给我念微信。”
    赵周羿沉默了下。
    “密码。”
    赵凌?说：“四位数，1995。”
    赵周羿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立马就看到最顶端的十二条消息，发微信的人名字是——席嘉树小朋友。他张嘴念道：“十二条信息，前面三条看起来是花滑视频，第四条是今天北京下雨了。五分钟后发了第五条，雨变小了。十分钟后发了第六条，是太阳雨。二十分钟后发了第七条，雨停了。第八条第九条第十条连着，我见到了彩虹以及两张彩虹照片。第十一条，赵金鱼。第十二条，你见过彩虹吗？”
    赵周羿微微拧眉，旋即又说：“没了。”
    手机一扔，他直接打开自己的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了“席嘉树”三个字，仔细把信息看完后，淡淡地说：“姐，我站席嘉树。”
    赵凌?听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家弟弟还在惦记着唐茜说的战队，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懒懒地：“小孩子别瞎战队，两个人我都不喜欢，你姐姐只喜欢花滑，席嘉树只是一个少年，你能想象我和你谈恋爱吗？”
    赵周羿面色顿变，说：“什么瞎比喻！”
    赵凌?说：“瞧把你吓的……”
    赵周羿冷冷地说：“姐，我给你翻译席嘉树微信的意思，同样十八岁，我理解他。”
    赵凌?饶有兴致地说：“来，翻译下。”
    赵周羿认真地说道：“北京今天下雨了，前前后后下了大半个小时，下完后还有彩虹，都是一些很寻常的事情，可是我就想和你分享，想把生活里的每一件美好的小事都告诉你，更简单的翻译，赵金鱼，我想你。”
    赵凌?：“……”
    赵周羿：“没错，就是这样。”
    赵凌?眉眼微动，淡淡地说：“你回去好好念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