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

38.第38章(小修)

    
    两人首回出游就此败兴而归。
    许嘉玄短时间爬了两千阶石梯, 刚上马背的时候,都以为小腿要因此抽筋了。马车里正传出梓妤和小东西的笑声, 他就想起从石阶走下去时, 小东西一直在他脑袋上盘旋的一幕。
    他那个时候竟是羡慕一只鹦鹉!
    许嘉玄侧耳听着里面的说话声,扯扯嘴角,面无表情地想下回出门绝不能把这只鸟再带着,没得膈应他。
    梓妤到了宫门口下马车,早有人拿好许嘉玄的朝服来到宫门, 让他在马车里更换。
    她的诰命服礼部还没有送来,如今简便的一身外出衣裳,倒也不犯什么忌讳。
    等到许嘉玄撩着袍摆下车来,两人便留下一应跟随的,进宫面圣。
    过了宫门,梓妤被他突然伸来的手稳稳牵住,他大刀阔斧的步子压着与她同步, 是在迁就她。
    梓妤看着前方的绿植红墙,眼底的笑意如同清泉在静静流淌。
    明德帝这会就在乾清宫批着折子。
    河南雪灾款项的事情虽然查清, 但去岁不止河南一处受了灾, 这让他就警醒, 命内阁再查其它几处有赈灾的州府。
    他准备严查一回, 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在这些款项中贪墨。
    他满脑官司,就听到梓妤来了正等召见。明德帝上刻还在看折子, 下刻就丢下笔, 高兴得站了起来。
    戚公公此时低低咳嗽两声, 激动的明德帝就一板脸,想到此时还有许嘉玄在,只好再端起帝王威严的面孔坐下,受了夫妻俩的礼。
    听着女儿在下头说什么叩谢隆恩的时候,明德帝心里不好受,强忍着让两人平身,喊了赐座。
    明德帝居然留下两人,像是有什么要长说的样子,许嘉玄一颗心微沉,直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但明德帝一句话也没有与梓妤说,只是问他成亲后如何,威武侯身体如何,闲话两句家常。
    梓妤坐在一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垂着眼眸看自己指尖,安静端庄。就是臣子的恭谨。
    许嘉玄暗中打量她几眼,她这种对明德帝的态度决对不是装的,更觉帝王腰间香囊的来历奇怪了。
    梓妤不方便说话,明德帝其实也不多想跟许嘉玄说话。
    两人是君臣,平时又没少见,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为多留女儿一会,多看一两眼。
    这么只拉着许嘉玄说家常也不是办法,明德帝最后一拍膝盖朝许嘉玄说:“朕正好要去皇后那里,你们也一快来吧,皇后昨儿还在朕耳边念叨你媳妇呢。”
    其实哪来的念叨,皇后这两天就只焦虑太子的事,担忧得连晚上都没能闭眼,就守在太子跟前。
    而太子昨日在乾清宫侧殿歇了半日,就搬到后边空的殿宇中暂住,皇后多半也还陪在那里。
    戚公公是个人精,自然听出帝王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珠子一转提醒道:“陛下,娘娘去了景阳宫,乐平大长公主殿下刚不久也进宫来探望。”
    经提醒,明德帝才想起来姑母也进宫这事,却也正中他下怀,便说道:“这正好。陈老诰命和姑母是知交,梓妤应当见过。”
    梓妤被点名,朝他福一礼,恭敬回了个‘是’。
    明德帝嘴角扬了扬,带着夫妻俩摆驾景阳宫。
    许嘉玄却是注意到帝王嘴里那声梓妤了,妻子的闺名从帝王口中喊出来......似乎还带着谋种亲昵的味道。
    他跟在明德帝身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一看身侧的佳人,神色再是淡然不过,仿佛对帝王直呼自己闺名没在意。
    他神色不明,心头莫名憋得慌。而随着明德帝走动,他腰间香囊下边挂着穗子被风吹得往后飘,细细的流苏就像是鞭子似的,一下一下打在他心里头,让他不住去想这件事情里的古怪。
    梓妤当然看到明德帝就戴着自己送的香囊,心里也有些小复杂。
    当时急着做样东西表心意,当然是绣简便不费时的,于是就绣了个香囊,倒是忽略许嘉玄会常见到帝王,以及明德帝会时常佩戴。
    不过她也只是小小纠结了片刻就又淡然了。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她不脱离许家,许嘉玄总会有知道的一天,估计他已经发现异常了。刚才他视线就落在那香囊上,还暗中打量自己。
    她就觉得他瞧见了也好。若是他能暗暗去查,说明对自己是上心的,或者他还真能查出来些蛛丝马迹来。到时他朝自己要解释,她大方承认并没有什么。
    他若是不查......那这事她更不必当回事了。
    三人各自有心思,景阳宫已近在眼前。
    内侍与吴皇后说皇帝带着威武侯世子夫妻前来时还诧异一下,旋即就高兴地笑了起来。乐平大长公主和卫国公夫人相视一眼,心里尴尬地想,怎么就遇到陈家那个表姑娘进宫了。
    大殿里,除去卫国公府的人还有惠和公主在。
    惠和公主是唯一出嫁了的公主,宫里的姐妹都探望过了,只有她要递牌子再等宣见才能来看看这位太子哥哥。
    帝王过来,大殿里就更显得热闹。吴皇后见过礼后就亲亲热热先去拉了梓妤,因为太子受伤熬得憔悴的面容也有了几分光彩。
    梓妤先落落大方与大长公主婆媳行礼,等到吴皇后介绍另一位是惠和公主的时候,她才再轻声问安。
    明德帝却有些不耐似的,摆摆手说:“都别见礼了,嘉玄随我去探望太子。”
    他私心要多留梓妤,可是殿里人多,居然还有卫国公夫人和惠和,他只能避开。心里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明显让人看出他一股子嫌弃。
    惠和从见过父皇到现在,也没得父皇一句话,更别提问问她在婆家如何,结果那个陈家表姑娘跟她行个礼还被父皇打断。她看出父皇对自己的不耐烦,不明白自个哪里又惹了父皇不喜。
    她不都已经乖乖出嫁了,难道父皇还为之前自己的不愿意恼自己吗?
    惠和脸色阵红阵白,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揪烂,双眼不时扫过那个明艳的女子和立在帝王身侧那个挺拔的身影。
    随着帝王离开,梓妤就被吴皇后拉着坐下说话。
    见两人亲亲密密的,乐平大长公主神色有奇怪,再略坐片刻,便借口家中还有事跟吴皇后告辞,带着儿媳妇出宫去。
    卫国公夫人上回不愿意儿子娶陈家这位表姑娘,闹了场蠢事,如今事情虽然过了,可是婆婆一巴掌打在脸上那个疼可没过。这会见到梓妤,脸上就又火辣辣的,仿佛是被婆婆再打了一巴。
    她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连吴皇后都对这么个生父不详的小姑娘那么好。
    儿媳妇眼中有着不忿,大长公主看得真真的,朝她冷冷一笑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陈家那个表姑娘能尽得贵人疼爱,陛下还亲自赐婚吧。”
    卫国公夫人被带着冰凌似的声音扎了一下,直扎到心头上的伤疤,虽不想应,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恭维婆母:“儿媳蠢笨,不瞒您说,确实是在这么想着。”
    大长公主就从鼻子哼一声,眼底都是对这个眼力浅的儿媳讥讽:“如若当日你应下,你现在早就知道为什么了,可惜你确实蠢,所以你也不用再知道!”
    卫国公夫人被噎得脸色铁青,可是没胆在婆婆面前发作什么,只能低下头死死咬住唇。
    吴皇后拉着梓妤家长里短,免不得说到太子身上。
    雍容妇人叹着气,眼里有怒又有后怕:“这些包藏祸心的要害我儿,若不是太子运道好,恐怕就真要葬身火海!可这逃过一劫,额角也还磕了个大口子,太医说是要留疤痕了。”
    梓妤能想像得出当时的紧急,心里为太子捏一把汗,正想安慰皇后,听到最后留疤二字却是愣了。
    太子额角留疤?
    南镇抚司的人并没有提到这点。
    玄真子在下山前给她卜的卦......她惊疑不定,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不该啊。
    她一时没说话,吴皇后已经在抹泪,坐在下手的惠和公主趁机表现说:“太子哥哥是男儿,即便留疤也是英气不减,母后不要太过担忧了。”
    说着,还眯了眯眼看向出神的梓妤,见到她扯着嘴角笑笑,说了一句和她差不多的词儿。
    她心中对这个出身差的表姑娘更不屑。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被指婚到威武侯府去!
    梓妤在大殿里坐了约有两刻钟,也不见许嘉玄回来,抬头朝庭院看去,太阳已经快当中。马上就到中午。
    此际正好有太医来给太子换药,吴皇后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惠和同样要跟着过去。梓妤是外命妇,若不是明德帝带着,到太子住的景和宫已经失了规矩,她自然是留在大殿上。
    吴皇后离开前吩咐宫人给她换热茶和上糕点,还说了要留饭的话。
    梓妤只能先应下。
    不想宫人端来新茶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杯的茶水直接就浇到她裙面上,惊得她瞬间就站起来扯着裙子抖掉热水。
    好在冬裙是夹棉的,倒是烫不着,就是......梓妤低头扯了扯正滴滴答答还往下淌水的裙子,这可不能再穿身上,不然要失礼的。
    宫人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上,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奴婢的手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这才失手没捧住托盘,把茶水倒世子夫人身上了。”
    在宫里伺候的多为可怜人,每天都是心惊胆颤的过日子,就怕犯错要受罚,这皇宫可不是能容错处的地方。
    梓妤见她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样子,将人拉了起来说:“快先别哭,就是要你去宫门口找我的丫鬟,拿身替换的衣裳。这可不能穿了。”
    宫女没想到自己就那么被放过,感激得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不断地说世子夫人心善,还再给梓妤磕了三个头,这才按着她吩咐要去宫门找人拿衣裳。
    好在这个时间里吴皇后和皇帝都没过来,拿过衣裳后,宫女带她到后边的屋子去更衣。
    宫女边往后走边介绍:“前边配殿都住着几位贵人,只能委屈夫人到奴婢住的屋子,您莫要怪罪。”
    哪里换衣裳其实都一样,只要隐秘不惊动人就好。
    梓妤和善,宫女再次感激,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屋子,就退出去守着房门。
    宫人都是十来个人住一间,这些屋子又矮又背光,阴凉得很。
    里头也没有生炭炉,梓妤脱衣裳时打了个哆嗦。有她先前特意捏着烫湿的地方,倒没把中裤沾湿,她赶快把衣裳换下,这间听到外头的宫女似乎是跟谁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听到她敲门来问。
    “夫人可换好了?”
    “好了。”
    梓妤应一声,理了理衣襟往外走。宫女见到她开门,忙去接过她手里的湿裙子用一块布包好说:“这位姐姐前来说皇后娘娘请您先到万春亭里坐坐,一会在那儿设宴。”
    说着指了指一位穿着鹅黄衫裙的宫女。
    这里是太子的地盘,要移到别处梓妤根本没多想,应了声说,就由着那个黄衫宫女带着她往外走。先前那位宫人已经去帮她把衣裳再送回宫门口。
    黄衫宫女是爱笑的,边走边给她说:“万春亭在御花园东侧,娘娘应该是想在二楼设宴,烧着炉子,打开窗就能看到春景。如今御花园里一片嫩绿,迎春花也开了,十分好看呢。”
    梓妤微微地笑,经过万春亭前有一个小湖,柳枝刚刚抽芽,迎风而摆。她侧头看了一眼,黄衫宫女十分机灵,说道:“娘娘还在殿下那头,您若不在这湖边先看看风景,一会娘娘经过,您也能看得见。”
    她想想也无所谓,在这里候着吴皇后,兴许也能让她开心一些。
    那黄衫宫女说湖里还有鱼,还跟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居然就拿出一包用帕子包着的鱼食。
    “您喂会鱼,消消闷。”
    梓妤看着那包鱼食,然后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宫女,弯着眼一笑说:“好,你倒是个细心的。”
    黄衫宫女眼中就有光一闪,笑道:“奴婢是想着一会可能娘娘用过饭也想喂鱼儿,就先揣身上了。”
    梓妤伸手接过,慢慢走到湖边,似乎也不怕水,离得水面很近捏了把鱼食往下洒。
    洒过后,她就探头往水面看,见到那黄衫宫女就站在她身后。她双眼一眯,突然移动脚步,往侧边一躲。
    那名正要推她的宫女就推空了,尖叫一声落入湖里,溅起的水花打湿梓妤脸颊,一双桃花眼冷冷盯着呼救的宫女看。
    正是这个时候,她又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还没来得急反应,已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冰冷的湖水瞬间没过她发顶,窒息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好受。身边正好是还在扑嗵的宫女,竟是摸到她手,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扯着,拼命要往上浮。
    有人居然在宫里算计她,她心里正恼着,被扯住手那股火气就撒到宫女身上,反掐住她的手狠狠一拧。宫女吃疼只能松开,她就拽着宫女的头往下按,自己浮上水面。
    她快速往四周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那个宫女又抱住她的腰,她是会水,可天冷,在这水里泡久了也怕抽筋,只好认命任宫女抱着自己往岸上游。
    现在这个宫女也不能死,死了那她就白吃亏了!
    她探头出水面,却是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往岸边来。那个身形高瘦。明德帝人到中年,已经微微发福,身姿亦没有眼前这人挺拔。
    能在宫里穿着明黄颜色的......梓妤心头一惊,难道来的是太子?!
    太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湖边。
    想法刚起,她已经再潜回水里,这种时机怎么都不该见太子!在潜下去时还狠狠把那个宫人拽开,然后推她一把露头。
    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的宫女高喊救命,梓妤却是朝另一边的岸上游去。
    湖水冰冷,冻得她脸色发白,划水的动作也变得极缓慢。她隐约记得方位,前面的湖边有灌木丛,应该能遮一遮她的身影,她大约找到位置,浮上去一看果然找对了!
    湖面上还传来宫女的呼救声,还有侍卫的声音,正是闹哄哄的,她甚至还听到了许嘉玄的声音。
    梓妤以为自己听错了,扒着岸边边再侧耳细听,果然是他的声音。
    他怎么也在,是跟着太子过来,还是......她正想着,侍卫已经把宫女捞了起来,一个刚刚才听过的女声正颤抖地问:“世子夫人呢?世子夫人刚才不是跟着你来这儿的吗?”
    是那个浇湿她衣裳的宫女!
    岸上的许嘉玄闻言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湖边,却只见到平静的湖面,正午的阳光照在上头折射出粼粼波光。
    这湖面上哪里有人!
    “梓妤——”许嘉玄呼吸都停住了,朝湖面大喊。
    藏在一侧灌木丛边的梓妤正想应声,结果就听到扑通一声,是什么掉进水里的声音,岸边有侍卫在喊许副使。
    她心就猛地一跳。
    那煞神跳了进来?
    没见到她人影,他跳进来做什么,是傻子吗?!
    她想也没想,忙又潜回水里,往他方向游过去,游了些距离不敢耽搁忙又浮起来装作惊慌的样子高喊:“救命——”
    湖里光线昏暗,许嘉玄闭着气下潜,可沉下去并没看到周边有人。他一颗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在确定不见人的时候,他脑子都是发懵的,竟是在想是不是沉到湖底了!
    要不是遇到那个折回景阳宫想感谢梓妤,给偷偷藏点家里人送的腌菜当谢礼的宫女,他都不会发现梓妤可能会出事!
    许嘉玄快速浮上湖面,正想再吸口气往下潜,结果听到有呼救声,那声音离他有些远。他慌张地拍着水四周看,终于在西面看到浮出水的身影。
    只是一眼,便确定那就是梓妤!
    他想也没想,快速朝她游了过去,将她扯进怀里,用力地搂住。
    怀里有了真实的感觉,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忍不住喃喃:“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梓妤听到他在耳边不断重复的话,抬头看到他被水打湿的脸,样子狼狈也掩盖不住他俊朗的五官,一双被浓眉压得总显凶煞的眼眸里只余慌乱。
    他还抱自己那么紧。
    梓妤心头微微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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