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佩凤剿灭黑山崖匪徒,朝廷却没有任何褒奖,他上的折子也被留中不发,这让他十分郁闷。
正在这时,京城来了一个叫何桂清的官员,给李佩凤带来一个消息。朝廷对李佩凤跟朝廷离心离德很不满,本来准备撤职查办,但考虑到剿匪有功,将功折罪,希望李佩凤能够悔过自新。
这何桂清是外放江西的学正,路过此地,顺便给李佩凤透了这么个气,何桂清是国子监博士、翰林院编修荀大人的同年,送这个消息也是荀大人的意思。
但李佩凤不以为意,他的这个官职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苦读寒窗十几年辛苦挣来的,免了也不觉得痛惜。自己本来就是方外之人,还不如无官一身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于是,李佩凤向何大人说了自己想辞官的打算。
何桂清大摇其头,道:“老弟,你这个时候辞官,可对不起推荐你的人,和你满怀的抱负啊。”
“浮云蔽日,宦海凶险。我有抱负有什么用?上了三道折子,还经不起小人几句谗言。”
“我看你身上有些侠气,你可知道这样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许多人当官是为了俸禄,光宗耀祖,但也有富有情怀的读书人。他们做官的目的,却是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做事。就像杜甫诗中说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朝廷需要这样的清流啊。”
“可朝中衮衮诸公,大都是贪腐平庸之辈,有这些人压制着,我哪有出头之日?”
“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有春晖。”
何大人临行送了李佩凤两句诗,李佩凤沉吟一番,叫人写成条幅,挂在书房里。打定主意,继续当这个郡守。
二
不久,李佩凤受理了一件极其凶险的案子,兰陵郡一个致仕的御史一家被灭门,凶手在逃,被抓后大呼冤枉,不肯认罪。李佩凤细查之下,发现扑朔迷离,案中有案。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一个姓冯的老秀才,性格耿直,脾气很大。这冯秀才只有一个儿子,叫冯宝,结婚尚未生子,不巧媳妇死了,冯秀才的老婆也死了。家里只剩下两条光棍,日子过得很艰难。老秀才看看自己中举无望,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自己辛苦劳作,当爹当妈,让儿子日夜苦读,指望他能考个举人,争个功名。
一天夏夜,儿子冯宝在月下秉烛读书,忽然看见一个少女趴在墙头上偷看自己。冯宝见少女很美貌,走向前去,那女孩对其微笑不语。冯宝向她招手,让她过墙来,女孩不来,但也不离开。冯宝大起胆子,竖起梯子将女孩接过来,两人进了卧室,同床共枕。女子自称是邻居家女儿,名叫红玉。冯宝喜不自胜,***会。此后,这个女孩每到半夜就会翻墙过来跟冯宝幽会,这样大概过了半年光景。
有一天晚上,冯秀才起夜,听到儿子卧室里有女人的笑语声,从窗户里偷看,发现儿子跟一个女子正在幽会,大怒,将儿子叫出来骂道:“你这个畜生,咱们家到了这步境况,你还不知道刻苦读书,求个出身,难道想学那些轻浮浪荡之子吗?你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怎么见人?就算人不知鬼不觉,难道不会折损你的阳寿?”
冯宝跪在地上哭着认错,并保证悔改。冯秀才又斥责红玉说:“你一个女孩子不守妇德,玷污了自己,也玷污了别人。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丢丑蒙羞的怕不光是我们家!”
冯秀才骂完,就回房里睡觉去了。女孩哭着说:“公子家严归罪与我,让我羞愧难当,咱俩的情分到头了。”
“父亲在世我不能做主,你对我若有感情,那就忍受一些羞辱。”可红玉分手的态度坚决,冯宝苦苦哀求,红玉说:“我跟你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过是翻墙钻洞,自由恋爱,这样怎么能白首到老?我知道本地有个很好的姑娘,你可以娶来当妻子。”
冯宝说:我们家太穷了,没有钱再娶。红玉道,这件事我来给你谋划,明天晚上我来找你。
第二夜,红玉果然来了,给了冯宝四十两白金,让他到六十里地吴村一个姓卫的人家去提亲,这家有个姑娘,年方十八,品貌端庄,秀美,因为要的嫁妆太高,还没有人上门求亲。
冯宝把想去卫家求亲的事告诉了父亲,但隐瞒了自己手里有钱的事。冯秀才认为家里穷,娶不到这样的姑娘,冯宝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冯秀才就答应让他去碰碰运气。
冯宝于是租了车马和仆人,到卫家提亲,卫家是个小地主,卫翁知道冯宝是书香门第,又见他仪表轩昂,彬彬有礼,心里已有八分同意,却又担心不会出多少彩礼,因词意吞吐,不肯痛快答应。冯宝知道他的心思,拿出所有白金放在桌子上,卫翁大喜,挽留冯宝住下,找来中人用大红字写了婚帖,定下婚约。冯宝进屋拜丈母娘,见卫家姑娘偎依在其母身旁,虽然穿着粗布衣裙,没戴什么首饰,但是神情光艳,美目流盼,也算小家碧玉。心里暗暗高兴。
卫翁告诉冯宝:“贤婿既然中意,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你也不用亲自来迎亲,等我们给女儿做一些嫁衣,就给你送过去。”
冯宝回家后告诉父亲,卫家喜欢书香门第,不嫌弃贫寒之家,不要彩礼愿意嫁女。冯秀才很高兴,到了结婚之日,卫家果然把女儿送来成亲。卫女贤德又勤劳,孝敬公公,跟冯宝也很恩爱。过了二年,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福儿。
清明节这天,冯宝带着妻子儿子到祖坟去祭祖,不巧遇到当地的一个姓宋的乡绅,此人本来是个御史,虽然因索贿贪赃被朝廷革职,在乡下还是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百姓无人不怕他。这一天他也来上坟,正遇上冯宝夫妇,见冯妻美颜亮眼,动了色心。向路人打听到冯宝只是个穷鬼,于是安排豪奴调戏冯妻,许以重金,试图勾引做妾。冯宝一见,一开始很生气,但考虑到势单力薄,怕吃亏,就陪着笑脸违心应付,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冯秀才是个暴脾气,大怒,赶到宋家跳脚大骂,痛斥宋某人欺男霸女、败坏人伦,实为儒林败类、衣冠禽兽、猪狗不如。骂得宋家人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宋御史大怒,派出豪奴闯到冯家,将冯秀才和儿子打了个半死,一应家什也都砸了个稀巴烂。冯妻见此惨状,把儿子丢在床头上,披头散发,跑出来呼救,这帮豪奴一齐上前把她哄抬起来抢回宋家。
冯家父子被打得动弹不得,不满周岁的孩子在床上啼哭不休。邻居们可怜,将他们扶到床上。住了几天,冯宝能拄着拐杖行走,冯秀才却吐了几升血,一命呜呼。冯宝抱着儿子去告状,从县衙告到督抚,没有人受理。冯宝的妻子也含愤自尽。
冯宝怨怒塞胸,无路可伸。想着要刺杀宋御史,但考虑到宋某奴仆甚多,戒备森严,无法下手,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人照应,因此日夜哀思,不能合眼。
一天,有一个方头阔额、一脸胡须的壮汉来吊唁冯父,冯宝不认识此人,询问台甫邦族,壮汉不答,反问:“你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不报了吗?”
冯宝怕是宋家派来的人,支吾其词,不敢回应。这汉子大怒道:“本以为你是条有仇必报的汉子,却原来是个懦弱可欺的可怜虫,罢了,你这种人不值得我费口舌。”说完就走。
冯宝连忙拦住他,说:“我开始以为你是宋家派来哄诓于我的,所以不敢誓言相告。我只是担心襁褓中的孩子没有人抚养,断了香火,您是侠客义士,可否帮我抚养幼子?”
“抚养孩子是老人妇女都能干的事,你自己干吧。你想自己干的事,让我来替你做。”
冯宝一听,跪地磕头,把头否磕破了。这汉子也不管他,只顾出门,冯宝追出来问来人姓名,汉子说:“大事不成,你也不必怨我,干成了,也不必感谢我。”说完就走了。冯宝担心被追究责任,抱着孩子逃走了。
当天夜里,宋家所有人都睡了,有个人翻墙进入宋宅,杀了宋御史父子三人和一个儿媳、一个丫鬟。
于是宋家具状兰陵郡,状告冯宝报复杀人,李佩凤发签缉捕,冯宝很快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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