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阴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春节联欢晚会就到了最无聊的京剧联唱环节，时间已经走到10点，大约是亥时了。
    “嗯？有情况了！”高小林忽然侧起耳朵，“外面有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我急忙催动青音，她在我的念力引导下迅速绕着小食店周围的环境转了一圈，我便明白是什么“东西”来了。
    鉴于我对青音的操控还不甚熟练，所以每次以法门驱动时总不敢让她离我太远。但就这么一段短短的距离，她目光所见之中，也有不少大灵徘徊在村子里。
    守子的视线称为“灵视”，如果锤炼得当，守子的灵视和我能合二为一，也就是说她看到的我也能感受到。
    我悄悄探头出去，只见从村口缓缓走来一队奇形怪状的“人”。
    打头的，身高一米五不到，弯腰驼背是端木没错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了村子又转了回来，后面有个看上去肥头大耳，却十分怕冷、现在缩着脖子的家伙，一脸横肉，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皮袄子。
    再往后，跟着两个高高瘦瘦的老人，看样子像是老两口，脸上都铺着厚厚的粉底，画得像戏台上的人物，男的背着一个大大的漆木箱子，看上去似乎十分沉重。从身形和距离上看，他们和端木两人不是一伙的，仅仅是凑巧遇见了而已。
    两队人身后，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跟着封文山手下的几个人，其中短头发假小子涟漪走在最前边，充满戒备地看着前面的人群。
    所有人从村口进来的时候，因为夜色的掩护，没有一个注意到村口那棵树下堆着的纸钱塔。
    “那个死胖子，好像是叫钱屠子，传说是哪个杀猪场来的，是个善使阴物的高手……再后面的老两口，画得跟鬼似的，应该就是道上说的‘鬼伶坊’的掌柜孙道清夫妇了。”高小林摸着下巴，望着这队奇形怪状的人若有所思地道。
    “你怎么认识这些人？我一个都没听说过！”我低声说道。
    “我入道那会儿，你还在玩沙呢！”高小林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那钱屠子可不是好惹的，据说此人天生没脖子，且好食大灵，你见过吃大灵管饱的人么？”
    我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心说有脖子真好。
    在这帮乱七八糟的人身后大约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个扭着腰走路的人，身形奇怪地往村子走来。
    “怎么汤寡妇也来了……这是个什么宴会呀！”高小林挠挠头，又掀起一阵头皮屑大雨，“这老娘们是个做冥婚的媒婆，因为阴损的事情做太多、断了自己的福报，家里死得一个人都不剩，她来凑什么热闹！”
    高小林此刻化身百科全书，把来访的一行人都介绍了一个遍，我看看时间，距离子时很近了，便叹了口气道“怎么着高爷，咱俩是不是也该赴宴去了？”
    高小林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财神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晚上高爷就索性陪你下龙潭虎穴一次，干他娘的！”
    我不禁竖起大拇指“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就这会你没怂！”
    胡家祖宅位于整个秀水村的中部，我们出发到达这里时，恰好春晚里正在倒数新年计时，一派祥和气氛，外面却一个放炮仗的人也没有，大约是天冷，都窝在家里准备收工睡觉了。
    胡家祖宅门口挂着两排一列各九盏、总计十八盏猩红的灯笼，我和高小林走到门前，只见阿炎正在一个个验拜帖，见我到了，对我示意道“里边请，叶家当家的！”
    “走吧。”我拍了拍腰间的令牌，一半对青音、一半对高小林说道。
    走进庭院，才发现几日之内胡蹇蕥已把整个天井下方的院子重新归置了一遍，以往占地方的橱柜都不见了，换成了五张大圆桌，而院子里也挤满了各色奇形怪状的人群。
    而天井上空，被几十把红色油纸伞给遮挡得严严实实，这大雪的夜里，院子里竟然没有一片雪花落地。
    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年轻看了一看我的拜帖，便把我和高小林支到一张桌子旁，我抬眼一看，陈炳贵、陈炳仁两兄弟和我一桌，旁边那桌坐的是奚家两位老太太，其中奚老太一直用充满杀机的眼神盯着我，令我十分不适。
    大家落座后都不吱声，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只听到外面夹着雪花的呼呼风声。整个院子被灯笼散发出的光线映衬得火红，却让我联想到红色的鲜血。
    “哦，汤寡妇，你今儿怎么有空跑这儿来了，不出去哭丧啦？”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光头男子忽然问汤寡妇。
    汤寡妇非常轻浮地笑了一声，以一种刺耳的声线答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杜和尚，你不也有空出来了，不在庙里念经啦？”
    “哼，我念经是为了超度，谁像你，没死的人也去哭丧，不就是为了挣点媒钱，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多少黄花闺女被你给哭死了！”杜和尚穿着一身棉衣，却不像是和尚的打扮，抬头反讥。
    “你这秃驴，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是不是要老娘教训一下你，既然知道老娘能把人哭死，那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汤寡妇很显然是个暴脾气，几句话不对就准备动手，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一红，似乎真的准备大哭一场。
    我第一次听说哭也能把活人给哭死，心想她就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吵什么吵，胡家掌柜赏脸请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饭，这是多大的福分，你们不知道百年来所有阴匠还没这个机会聚在一起过年么？”我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还伴随着因为肥胖产生的呼噜声。
    只见钱屠子抖着一身横肉，一屁股坐到我右手边，见我坐在旁边，他转过身子对我咧嘴一笑“你好！”
    “你好……”我咽了口唾沫，往左手边高小林那里凑了凑，这钱屠子一身屠场里的血腥气不说，果真是没脖子，说话只能靠转身无法转头。
    我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已落座，一场阴匠中的奇怪宴会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