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阴匠

    
    闹哄哄的场面随着一袭黑衣的胡蹇蕥从里间走出戛然而止。
    今晚的胡蹇蕥算是盛装出席，我一直觉得她是那种少有的能把单一色系衣服搭配出花样的女子，全身上下无一不是黑色，却配了一对鲜红色的耳环，在夜色中反倒显得光彩照人。
    “唔，的确如坊间传说，这胡家的当家的是个尤物啊……”我身边的胖子钱屠子搓着下巴，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睛里满是艳羡。
    我对这死胖子的说法很是赞同，环顾四周，其他人似乎也被胡蹇蕥的装扮给打动了，所有人几乎齐刷刷地望向她出来的方向。
    但人群中汤寡妇发出一阵不屑的闷哼：“哼！一看就是个小浪蹄子……”
    “汤寡妇，说话可得注意一点，你难道不知道胡家人的手段，别到时候折了自己，不划算！”旁边桌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低声道。
    我看了那人一眼，生的很是奇怪，一双大小眼，大的如铜铃小的似绿豆，目光却一直在胡蹇蕥身上扫来扫去。
    见众人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胡蹇蕥对着人群款款一个鞠躬，温声细语道：“各位前辈和老辈子，小女胡蹇蕥，代表胡家给大家问好了！”
    “过年好，胡家当家的！”人群里立即有人回应，接着大家伙一起呼应起来。
    胡蹇蕥浅浅一笑道：“十六年前，我家爷爷离开这个村子，带着我们全家去云南开拓家业，现在家中先辈都已故去，小女子此番邀大家一起聚宴，一则为了纪念胡家在秀水村的岁月，二则，也是想着各位前辈都是我的高辈子，值此新春之际，略备好酒，与大家把酒言欢！”
    人群中立刻有人起哄：“看你说的，若不是《卜阴指迷赋》里说今晚此处有古籍现世，胡大小姐怕是没得这个闲心请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吃饭喝酒哟！”
    “就是，有道是无利不起早，胡家掌柜的组这个局，莫不是想把我们这些老骨头一网打尽？”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干干瘦瘦，脖颈上的青筋比手指还粗。
    “说话的可是人称‘断指老刘’的刘本昌爷爷吧？早年听闻我爷爷说您一手治料功夫了得，能把寻常阴物入灵制成阴料，神奇的很呢！”胡蹇蕥微微一笑，冲着那位老者点点头。
    刘本昌对着胡蹇蕥拱拱手道：“胡掌柜好记性，难得你家老爷子还记得我这个老不死的，若不是当年他老人家救了老子一命，此刻老子怕只是个魂儿来赴宴了！”
    一番说笑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我细看他抱拳打躬的双手，均只剩下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已不见了。
    “这老小子是个赌罐，偏巧硬气，每逢赌输了无钱清偿便斩下自己的手指做押，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我身旁的钱屠子似乎在对我说话，但却没有转过身来，“老子八成生意都是被他给抢走的！”
    这边汤寡妇对钱屠子的说法嗤之以鼻：“哼，明明是自己贪吃，将那些生魂都嚼碎咽了，你自己吃个混饱，每每到了交货的时候交不出来，还怪别人抢你生意了？刘本昌可是没哪次耽误了交货的时候。”
    “你知道个屁！”钱屠子呸了一口，“老子许久没吃过生魂了，都是些屠宰场里畜生的大灵，什么时候因为吃生魂耽误事儿了？我可不像你，为了做点阴材，非把人给害死不可！”
    “都别吵吵了，给胡家掌柜点面子成不？”陈炳贵说话了，语气甚是强硬，汤寡妇和钱屠子各自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终于不再嚼舌。
    “时辰差不多了，掌灯吧……”胡蹇蕥看看四周的人已经到齐，对身边的阿瞳打了个响指，后者朝天空放了一枚红色的烟花。
    只听得空气中传来一阵“嗡”的声音，一束蓝色的火焰在村口方向燃起，直直地射向漆黑的天幕，顿时空气中“嗡嗡”声越发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飞速围绕着这间院子旋转起来。
    “冥灵障壁！胡家掌柜的果然好本事！”汤寡妇不再和钱屠子拌嘴，而是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
    “雕虫小技！”封文山一反闷葫芦的常态，忽然冷不丁发出一声讥讽。
    “这可不是雕虫小技！用制诀引来外界的散碎大灵，这一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陈瞎子在一旁偏着脑袋说道，想来也是感受到了村口的异变。
    我这才明白，下午阿炎在村口搭的纸钱塔是什么用途了，胡蹇蕥之前借着售卖厌胜的机会，利用厌胜物中的制诀吸引了外界的散碎大灵，那些纸质的厌胜物虽然都是打着招桃花、改运的幌子送出去的，但却没有法诀只有制诀。
    我一直以为制诀是没什么用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用途。
    “这瞎子说得没错，利用制诀引入大灵，这是比较难的手法，当然，也很容易掩人耳目！”高小林忽然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这位胡大小姐，是准备把我们这帮人、包括用来当做武器的大灵都死死困在这小小的村子里！”
    随着纸钱塔迅速燃尽，在村子外围飞速环绕的散碎阴灵形成了一道看不见、但却威力十足的障壁，将这村子封得严严实实。
    我看到在座的几乎所有人脸上表情都有变化，大家进村的时候并未察觉到胡蹇蕥竟然还备着这一手。
    难怪她要求哪些购买过她手制厌胜的人必须在今夜八点将厌胜物送回村子，原来卖厌胜是假，搜集散碎阴灵是真。这一招的确高明且阴险。
    “胡家掌柜的，这样做，是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么？”奚老太璨声道，一旁她的双胞胎妹妹也是一副紧张的神情。
    “奚奶奶言重了，小女子和您二位俗物仇怨，只是……”胡蹇蕥忽然换了一副阴险脸，依旧笑吟吟地道，“在坐的各位，今晚上如果你们要报自己的仇怨，且等小女子的菜上齐、大家喝过酒再动手也不迟！”
    话音虽轻，但我明显感觉，人群中有不少人，特别陈炳仁两兄弟，开始三三两两互相打量，这小小的院子，在一句话之间被胡蹇蕥变成了一座斗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