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正殿堂屋中,贵妃佟佳氏和后宫几位嫔位主子分列两侧而坐。
除了还没出禁足的惠嫔和和一向安分守己不理后宫争斗的敬嫔没有出现,其他后宫的主位妃嫔都到了。
?滢和弄巧走进堂屋中,先给各位贵主子蹲身行了请安礼,却迟迟没听见叫起声。
佟佳氏端着一盏上好的信阳毛尖,用盖碗缓缓荡着漂浮的茶叶,姿态优雅好不惬意,仿佛完全没看见下面正行礼的二人。
贵妃不叫起,二人也只能一直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幸好这规矩两人都是练过的,这蹲上一时半刻倒也挺得住。
只是?滢身体本就虚弱,这蹲的时间有些长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能狠咬自己舌根,不一会便是满嘴的腥甜味。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变慢了许多,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隐约听见了佟佳氏的声音。
“行了,都起来吧。依本宫看啊,皇后娘娘一病不起,你们坤宁宫里没了正经主子,这规矩也都散漫的不行,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她语气倨傲轻慢,像是丝毫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滢强撑着站起身,此时只觉得佟佳氏的声音一时飘飘忽忽,一时又刺耳无比,就听站在自己前方的弄巧的声音响起。
“坤宁宫的奴才就不劳贵妃娘娘费心了,皇后娘娘治宫向来严谨,这坤宁宫的奴才即使再不规矩,想来也要比别的地方强出一些的。”
“呵!”
佟佳氏冷哼一声,却也知道弄巧是皇后身边第一体面的人,思及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也不再兜圈子。
她冷声道:“皇后娘娘到底病情如何了,我们姐妹们可都是关心的很,今天来就是探望娘娘的病情,按理说娘娘病了,我等都需在旁侍疾,以尽妃嫔职责。”
弄巧不卑不亢的回道:“还请贵妃娘娘放心,太医刚刚来过,开了方子,相信娘娘不日便会好转,奴才们也会尽心伺候,就不劳烦主子们了。”
佟佳氏一脸讥讽的看着弄巧道:“本宫今天还偏就想给皇后侍疾了,看看哪个敢拦着。”
说完她就站起身,准备向皇后所在的暖阁走去。
?滢见状,连忙侧身一步,行礼道:“贵妃娘娘且慢,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因怕各宫主子担忧,之前已有明旨下给主子们,这段时间无需请安探望,更不用主子们侍疾。”
她低垂着头,态度无比恭敬。
“况且太医在皇上临走前也有嘱咐,皇后娘娘这病一定要安心静养才行,未免皇后娘娘受到惊扰病情加重,主子们还是不要进去了,主子们的这份心意奴才一定会转达给皇后娘娘的。”
佟佳氏见拦住自己的人是?滢,忍不住愣了一愣。
之前?滢进来时是站在弄巧身后的,又一直垂着头,佟佳氏便没有注意到她,此时方才认出。
离赏梅宴那日不过两月有余,她还不至于就忘了?滢的长相,自然是认得出来这就是她这两月一直在寻的人。
那日之后,佟佳氏最想心中怒火越盛,不仅在后宫中失了面子,还叫乌雅氏那个小贱人得逞了。
那贱人不仅踩着她晋了位份,还搬出了她所掌控的承乾宫,将她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
即使后来查出是惠嫔在其中动的手脚,佟佳氏仍是恨上了乌雅氏,不过最令她愤怒的却是眼前这个小宫女。
若不是这个小宫女偏要自证什么清白,将那香囊之事捅破,那这件事就完全会被当成一个意外,她不会丢这么大的人,乌雅氏也未必能从中渔利。
一切的根源,都是这个可恨的奴才。
可事后她派人寻这奴才,想让其从紫禁城中永远消失,却一直没有寻到人。
养牲处的只说是让内务府调到别处去了,到内务府查档又找不到人的去向,这才作罢。
没想到啊,竟是到了皇后身边。
佟佳氏目光冰冷的凝视?滢,半晌露出一个冷笑。
“原来是你这个狗奴才,竟然躲到了皇后这来还敢站出来跟本宫作对,本宫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滢抬起头,目光镇定的直视着她,轻声道:“贵妃娘娘,这里是坤宁宫,不是承乾宫,奴才也不敢跟您作对,只是想尽了做奴才的本分罢了。”
“好,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
佟佳氏被?滢的这句话激的怒火中烧,但也知道在坤宁宫中确实不能拿这奴才怎么样,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怒气无处可泄。
忽的瞥见在桌上的那碗滚烫的信阳毛尖,怒从心起的佟佳氏端起茶碗就摔向?滢。
刹那间,清亮滚烫的茶水就要泼到?滢的脸上。
?滢这时的反应速度极快,她猛地退后一步,侧过脸抬起右手挡住倾泻而下的热茶。
顿时,一股强烈的灼痛感从手腕上传来,?滢知道,自己定是被茶水烫伤了。
弄巧见状连忙凑过来,将?滢拉到自己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佟佳氏。
佟佳氏却不以为意,上前一步推开两人,就大步朝皇后所在的暖阁方向走去。
弄巧和?滢没有再上前阻止她,她们已经做了一个奴才该做的事,表明了态度,已经足够了。
眼见佟佳氏已经进了暖阁,安嫔首先坐不住了,看了看毫无反应的?滢二人,就也跟着佟佳氏走了进去。
剩下的宜嫔、端嫔、僖嫔相互对视了一眼,也都跟着走了进去。
?滢看着这些,一个个都活在你来我往的算计里的女人,想到自己马上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忍不住心塞。
弄巧却只关心她手腕上的伤势,撸起她的袖子一看,从手掌根部一直延伸道手腕内侧好大的一片通红痕迹,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弄巧细眉锁紧,轻轻替她吹了两下伤处,忍不住责备道:“你怎么这样莽撞,这水万一真泼在脸上,可怎么得了。”
?滢也觉得这回有些被吓着了,还好她反应快,这才没毁容。
她是真没想到佟佳氏这么虎,没法在坤宁宫里按规矩惩治她,就当着这么多人面自己撸袖子上了?
要知道在这清宫中,即使主子罚奴才,可以罚跪打板子,但是绝不能往脸上招呼的,这是规矩。
更何况还是在坤宁宫中打皇后身边的近身宫人,这真是佟佳一族教养出来的闺秀么,不会是叫她气疯了吧,干出这种事得被多少人背后笑话啊。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算涨了教训,这位佟佳贵妃决不能用常理揣度,以后面对这位一定要小心。
弄巧还在一旁碎碎念着,以后怕是要留疤了可怎么好之类的话,她一概没往心里去,只盯着暖阁的门帘子,想着这群女人看见病榻上进气少出气多的皇后,都是什么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佟佳贵妃先撩起帘子走了出来,她面色是掩不住的喜悦神色,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显然心情极好。
她看着?滢,眼神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染指凤仙花汁的指甲闪着艳丽的光泽。
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给本宫等着,很快本宫就会来收拾你这狗奴才了。”
?滢神色平静,不卑不亢的向她行了一礼:“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佟佳氏又眼神冷厉的盯了她一瞬,才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个打了帘子出来的,是一贯秀气文雅的安嫔。
只是她此刻面色难看,瞧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也没看?滢二人,径直带着身边侍女走了出去。
接着就是后进去的宜嫔几人,这几人倒是都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宜嫔走在最后,神色有些不落忍的看了?滢一眼。
?滢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恭敬行礼将人一一送出坤宁宫。
殿中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两人赶紧走进暖阁看了一眼,皇后仍在昏睡,并没有对外界是非做出任何回应。
弄巧叹了口气,又忙着叫人打了冷水要给?滢敷伤处,免得起了水泡,却被?滢制止了。
“姐姐,别忙了,就这么着吧。”
弄巧皱眉:“那怎么行,这万一起了水泡化了脓,你可就要遭罪了,还是别省这点事,拿冷水冲冲这泡就起不来了。”
?滢却摇了摇头,冲她狡黠一笑。
“不起泡可不行,不过这泡不能白起,咱俩这委屈也不能白受,总是要叫人知道知道她佟佳氏到底是干了什么好事的。”
“啊?”
弄巧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用手指轻点她光洁的额头。
“什么事情都能叫你算计了去,怪不得娘娘总是夸你灵性。得了我去给你找点药膏和纱布,一会给你缠上,也能显眼些。”
?滢也不辩驳,嘻嘻一笑道了谢。
到了第二日,?滢的手腕果然红肿起来,零星的还起了几个不小的水泡,弄巧用早就备好的烫伤膏给她抹上,又缠上了纱布。
?滢把袖子放下,又抬起手臂,见还能露出一小节纱布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康熙再次驾临坤宁宫,探望病重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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