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漫步于荒漠之中,死者的尸体已经摆到了外面,看不到头的白布令人唏嘘,但哪怕数量众多,白布上简单的花束没有一片被遗忘。伊蒂丝向蚁巢的方向望去,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滚滚白烟向天空的尽头扩散,似是要把灵魂归于自由的怀抱。
蜘蛛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伊蒂丝的心思没有放在这上面,压根儿没有听进去他们的话题。开了振动模式的手机在她裤子的口袋里,她掏出了手机,方才她简短地向管家先生说明了下这里的情况,并且问了他一些事情,现在已经收到了回复。
大致地扫了一眼内容,伊蒂丝顺手删除了短信,之后还要收拾一个烂摊子,想想就觉得头疼。
突然响起来的铃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是侠客的手机响了。
刚抱怨完前面那场不爽的屠杀,萎靡不振的芬克斯立刻精神起来,热切期待地询问侠客:“是团长吗!?”
“不是,是信长打的,他打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去他那里帮他。”侠客的回答打破了芬克斯的美好幻想。
“什么跟什么嘛!”芬克斯气愤地挥舞着手臂,“谁要去他那里帮他啊!笨蛋!烦死人了!”他双手插回口袋,忧郁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只能闲闲等着,好痛苦啊。”
见芬克斯瞬间失了神儿的模样,侠客忍不住笑眯眯地打趣道:“芬克斯的样子,感觉就像一个陷入单恋的女孩子。”
“很有少女情怀哦。”飞坦凑了过来,露出一副八卦的模样。
被戳中了心事(?)的芬克斯一下子结结巴巴:“你…你们在说什么傻话!”他恼羞成怒地举起了地上的碎石,朝着这两个乱开玩笑的同伴砸了过去,“敢再给我说一次我就宰了你们!”
侠客慌慌张张地躲开了石头,捂着受伤的手臂的飞坦紧随其后。
“我们可是受伤的人啊!”侠客煞有其事地向芬克斯抗议,仿佛刚才参与屠杀的不是他本人,他转而求助伊蒂丝,“亲爱的!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追杀吗!?”
袖手旁观的伊蒂丝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向芬克斯打气助威:“加油!”
“你为什么给芬克斯加油啊!?”
“哈哈哈哈哈!连你女朋友都不帮你!”
“伊蒂丝什么时候帮过侠客?”就连一起逃亡的战友飞坦都残忍地补了一刀。
闹腾过后,压抑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注意力几乎都不放在嵌合蚁那儿了。
“我现在要去这边的据点一趟。”伊蒂丝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随口邀请道,“你们要一起吗?侠客和飞坦的伤势可以顺便处理一下,小滴也能换一身衣服。”
“那边不是非多洛莉丝不得入内吗?”
“你操心什么?”伊蒂丝奇怪地瞅了一眼芬克斯,在她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我的命令当然比规矩更重要啊。”
芬克斯木然脸:“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无处吐槽,那其他人呢?”
“无所谓啊,反正没有什么重要的机密,想来就来。”伊蒂丝耸了耸肩,虽然她总是对家业不上心的样子,但是对于这些情况她还是十分了解的。
“伊蒂丝说的没错。”侠客赞同地点了点脑袋,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当自己家,别客气。”
芬克斯抽了抽嘴角:“……为什么我莫名有点窝火?”
最终,剥落列夫和柯特都拒绝了同行,而芬克斯选择了跟过去凑热闹。
“找到了,就是这里吧。”
侠客放下了手中的地图,和周围的环境对比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就把地图还给了伊蒂丝。因为自己只是第二次来流星街,找路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了对流星街更加熟悉的蜘蛛们。
“这要怎么进去?敲门吗?”小滴指了指眼前疑似大门的金属材料。
侠客在周围转了一圈,这个据点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而且围绕得严实的不明金属材质还带着念的痕迹:“好像没有门铃,也没有识别系统。”
“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芬克斯愈来愈觉得多洛莉丝家的人脑回路奇奇怪怪的,封得那么严实,似乎是在拼尽全力和外界隔离开来,“这想干什么?真的是据点吗?不是自闭儿童收留所?”
伊蒂丝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群废物开启了最高级的防御系统。”
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位女主人该怎么办,就看到她手里出现了一把弯刀,毫不犹豫地向着金属门捅了过去,不过,力道微乎其微,基本只是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附在金属门上的念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使用[凝]观察,便可发现气破碎成了泡沫般的形状,接着消失殆尽。奇异的弯刀在伊蒂丝的手上消失了,她稍稍后退一步,抬脚,黑靴狠狠地踹在了门上,愣是把这看起来很坚硬的金属材质踹得扭曲变形,破开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洞。
“好了,进去吧。”
蜘蛛们:“……”
“似乎心情很差。”侠客挠了挠脸颊,竟然都毫不顾忌地将念能力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出来。
“谁!!!不知道这里是多洛莉丝的地盘吗!?”
据点内部的人员被这声巨大的动静吓得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他们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声,看到来人时纷纷一愣,就差双膝一软给这位板着脸的小祖宗跪下了。
“伊、伊蒂丝大人……!”为首的男人扫了一眼扭曲得看不成原型的金属大门,欲哭无泪地抱住了脑袋,“您怎么就随随便便地破坏掉了!”
侠客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佩服起这个人的勇气。
“第一,没有经过批准就擅自启用最高级的防御系统。第二,知道我来流星街还敢把我关在据点外面。第三,破坏我家的东西居然轮到你指手画脚。第四,无关紧要的家伙用这种态度对待上司。恭喜你,今天你要被调职了。”伊蒂丝逐一列举出男人的所有问题,她无视他铁青的脸色,偏头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安排一下,给这两位客人处理一下伤势,再帮那位客人准备合适的衣服。”
伊蒂丝把飞坦和小滴安排妥当,他们被领到了其他房间,而闲着没事的芬克斯则留在了原处,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随便坐。
没想到的是,轻伤的侠客却主动开口留了下来:“反正是轻伤啦,暂时放一边不管也无所谓,先陪你处理完眼下的事情。”
“……好像不是非要你在场才能解决的事情吧。”伊蒂丝吐槽了一句,随便他去了,反正疼的不是她自己。
她转而看向刚刚被她一顿猛批的男人,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她猛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管家先生发给她的资料上面的那张脸吗?
“你就是这个据点的战斗方面这一块的总负责人吧?”
名字……名字是什么来着的?忘记了,她实在不擅长记这些小角色的名字。
负责人一愣,以为伊蒂丝回心转意,赶紧点头承认:“是的!我的名字是卜克达,负责战斗这一块!”
“哦,原来是他啊。”
侠客这才把注意力分给了这个叫做卜克达的家伙,伊蒂丝在路上已经讲了此行的目的了,就是为了来找女仆小姐的男朋友卜克达,据说要好好算一算帐。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次的目标,还那么爽快地承认了。
伊蒂丝皮笑肉不笑地走向了卜克达,没有特意释放强大的气,却莫名带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卜克达差点儿就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他看着才刚到自己肩膀的灰发少女,觉得他的举动有点好笑,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从名门世家出来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罢了,他再怎么说也是据点这儿实力最强的念能力者,居然会怕一个小丫头。
“所有的战斗成员都在与嵌合蚁战斗,你身为总负责人却躲在幕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
伊蒂丝觉得她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那么烦躁过,一堆足以点燃她愤怒的事情在一天之内同时出现,在她收到管家先生发来的资料的那一刻恍然顿悟,却成为了压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现在能够用如此平缓的语气说话,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平静的假象罢了。
“您在说什么啊!”卜克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极力为自己辩护,“我怎么可能会让同伴们送死?我也没想到嵌合蚁居然会如此强大……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们并且申请更多的增援!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可恶!”
男人不甘地捏紧了拳头,绘声绘色的表演惹得伊蒂丝不禁笑出了声。
“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你很努力。”伊蒂丝鼓了鼓掌,金眸中只有一片寒意,“直面过嵌合蚁的强大,侥幸地死里逃生,因此逃避和他们战斗的情况。你明知道增援队不可能从蚁巢里活着走出来,却仗着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隐瞒嵌合蚁的实力,以负责人的名义坐镇指挥中心,这样就避免了亲自上阵的情况发生。如果你这个时侯阻止了他们并向上级申请更多的增援,派来比你强大的人就会一脚把你从总负责人的位置上踹下来,而你不得不听从安排,参与消灭嵌合蚁的行动。”
她的女仆小姐绝非蠢货,虽然自不量力占了部分比重,但是能让她满是信任得前往蚁巢,一定另有原因,那便是来自爱人的欺骗,告诉她嵌合蚁并不是他们无法战胜的强大。而哪怕被这样的混蛋背叛了,面对伊蒂丝恼怒的嘲讽,阿尔菲默认了自不量力的说法,只字不提卜克达的事情。
……果然,爱情冲昏头脑,恋人比主人更重要。
冰冷的金眸中泛起了杀意,伊蒂丝不可能再和已死之人计较那么多,浓稠的恶意转向了唯一的生者,将卜克达拉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她深呼吸了一次。
“这个时候你突然意识到了,太走运了啊,你的女朋友阿尔菲居然是我的贴身女仆,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你的恩赐。”
伊蒂丝对她的那位贴身女仆爱护有加,尽管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但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了。正巧,这位喜欢惹是生非的大小姐最近在家憋太久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多半会找个机会溜出去透透气。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如果阿尔菲他们能完成任务,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如果阿尔菲失去了音讯,伊蒂丝有九成的可能性会插手这件事情,那么带来的增援便是只听命于她的属下,这样就会绕过卜克达这一边,直接将消灭嵌合蚁的任务揽下。
除了伊蒂丝孤身前来这一点以外,全部都让卜克达猜准了。
“太好了呢,既不用和嵌合蚁战斗,又可以保住总负责人的位置,恭喜你啊。”伊蒂丝道出极为讽刺的祝贺,卜克达浑身僵硬,冷汗从额头滑下,“女朋友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可以再找一个,但是职位没了就亏大了呢。”
“我……”
“可是,我的贴身女仆只有一个。”伊蒂丝理都不理想要辩驳的卜克达,她压低了声音,如同地狱而来的索命厉鬼一般,没有往日的清澈明亮,她轻笑了一声,却让卜克达打了一个寒颤。
“伊蒂丝大人!”卜克达抬高了音量,他早就被伊蒂丝骇人的眼神吓到了,完全忘记了刚刚他怀着一种怎么轻蔑的态度,“您想干什么!?看、看在阿尔菲的份上……”
哈哈哈,太好玩了,他居然好意思提及女仆小姐的名字,甚至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来。伊蒂丝觉得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卜克达所有的表情都印在脑海里,她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嗯,阿尔菲一定不希望她生前的伴侣惨遭不测,如果你变成废人就糟糕了,毕竟是战斗人员,难免会有人寻仇。”柔缓的声音让卜克达看到了希望,但是阴阳怪气的语句让他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必担心,多洛莉丝最擅长养废人了。”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伊蒂丝露出一个极为病态的笑容,金眸中倒映着卜克达惊恐的面孔,在理智与疯狂两边游走的她已经不清楚她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她发出清脆的笑声,字正腔圆地开口道:
“先把你变成废人,不就解决了吗?这样不就避免了发生无法预测的意外了吗?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办法太棒了呢,我们先从第一步开始吧?”
——疯子!!!
卜克达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在这双充满压迫的黄金之眸的注视下,他几乎无法动弹,但是落在伊蒂丝的手上绝对会生不如死,出于这种恐惧,他克服了身体的障碍,拼尽全力地迈开双腿,朝着外面的世界逃去。
余光注意到伊蒂丝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卜克达心里一阵窃喜,能逃掉!
“很遗憾,此路不通。”
一个爽朗轻快的男声响起,下一秒,卜克达发现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砸到了地上,疼痛尚未传达到身体各处,他就被架了起来,牢牢地禁锢住,无法动弹。
他僵硬地转过脑袋,身后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是和这位大小姐一起来据点的其中一员,他一直站在旁边等待时机。金发青年挂着亲切的笑容,带着笑意的绿眸注视着伊蒂丝的方向,连一丁点的注意力都懒得分给他。
虽然天性胆小懦弱,但是卜克达确实有几分实力,可他居然如此轻易地被这个看上去非常无害的金发青年放倒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血腥味浓烈得无法遮盖,卜克达心生绝望。
“我注意分寸了哦,伊蒂丝!”侠客懒得管抓住的那个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笑嘻嘻地向情绪不太对劲的少女邀功,“我猜你应该还想做什么吧?所以我不仅没有折断他的四肢,还特地没让他受伤。啊,刚刚那一下摔得不算伤吧?唔,和我身上的轻伤比起来。”
“是啊,被你猜对了。”伊蒂丝知道侠客一定会帮她拦下卜克达,所以才从容地站在原处,“侠客果然很懂我的想法。”
她步伐轻盈地走到了两个人的跟前,眼里的疯狂一点也没有减少,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纯真可爱的模样和金发青年此时的笑容相差无几。
“没关系,不要害怕,我会让你慢慢适应变成废人的过程。唔,我想想,先从剥下你的指甲开始吧?”
“啊——!!!”
话音刚落,卜克达凄惨地尖叫出声,他左手大拇指的指甲被完整地剥了下来,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滴在了地面上。
“……”伊蒂丝也没有料到这一幕,她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沉默地盯着这位动作熟练会有的“行动派”侠客。
真的是说剥就剥啊!?
“嗯?怎么了?”把刚剥下来的指甲随手丢在了地上,侠客无辜地眨了眨眼,“是我处理得不够完美吗?不应该啊……这是我之前观摩了飞坦的审讯后学会的,手法没有出错吧?”
她敢打包票,侠客这个黑心蜘蛛绝对是在装天然!!!
她瞅了一眼卜克达,出其不意的一下让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他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五官都拧成了一团。
侠客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悟:“啊!是不是顺序错了?你不想先剥左手的大拇指?”
伊蒂丝鼓励地拍了拍侠客的肩膀,更加确定这个家伙是在装傻:“没有,挺好的。”
围观了全程的芬克斯抽了抽嘴角,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妈的,妖怪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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