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月在这一晚格外的高,倒像是秋月。
竹叶碎了一地。
雨生付手站在屋檐下,这是回到长安后他第一次来到前院。
幺妹儿还以为是师父要回来了,于是一直躲在窗内默默注视着师叔的背影。
不知道为何,她有些紧着,甚至感到有丝丝寒意渐升。
“妹儿,你回去睡觉吧,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幺妹儿发现自师父和师叔去小南山后,师叔越发的老气横秋,这一点连铁城主都有发现。
本来想乖乖听话回去,听到“不该”二字,幺妹儿反倒不愿意走了。
幺妹儿见雨生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心中正要窃喜,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一地的竹影全被那黑影抹去。
对方是一个人,显然不是师父和师叔。
因为她的出现,雨生没来得催促幺妹儿离开。
此人是谁,从身形和气韵看,要比师叔乃至师父的境界高很多。
气温在此时降到了极点,幺妹儿真开始怀疑自己,好好端端的为啥要跟着师叔来到这里。
雨生仍注视着黑影遮蔽了的竹影,似乎黑影根本就不存在。
“难道你真的是她?”
即便是对方用琉璃钟改变了自己的声音,雨生还是准确地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她什么也没有回答。
是默认还是?
午杏儿虽然已经很确定那个问题的真实性,但她还是拿捏不准。
此时她或许更希望数日前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雨生如她所愿没有回答,这让她丧失了耐心。
面对那个曾经让世人竟皆仰视的人,换谁都会有些紧张,数界大海试榜首自然也不例外。
管她三七二十一。
幺妹儿看到一道极强的白光从午杏儿手中飞出,然后瞬间消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马上她发现自己错了。
的确是飞剑所产生的白光。
飞剑幺妹儿并不陌生,像眼前这么快的今晚之前她一定没见过。
就在幺妹儿惊讶的嘴巴合不拢时,那道白光再次出现。
这一次它停在雨生的面门。
若说午杏儿的飞剑之快让幺妹儿合不拢嘴,那么眼前这一幕呢?
她实在反应不过来做出下一个动作。
当她准备瞪大眼睛时,一道更强的白光迎面而来。
发生了什么?
幺妹儿只能顾着自己的眼睛,但那只手还是慢了,被白光刺到的她眼前顿时一黑。
手很快从眼前拿开。
雨生一口鲜血尽染地上稀碎的竹影。
黑影已经消失不见,那飞剑自然也随主人而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幺妹儿冲出来一边扶助雨生,一边还在努力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飞剑。
然后……
过程完全没能在幺妹儿脑海里留下映像,以她的境界能留存首尾已经很难得了。
雨生先是望着竹影上斑驳的鲜血,良久之后才示意自己没事。
他的脸上星星点点的无奈很快被平静所代替。
那种平静世间只有他自己知晓,就连师妹也不会懂得。
以不攻、不守、不退、不弃迎接对方的试探,这是因为她了解午杏儿和她被后那个人。
竹影上的鲜血在雨生离开之后才渐渐化开,气温也随之恢复原状。
幺妹儿走在雨生身后,不时回头看一看天空。
她不是看那笼明月,她担心那人、那剑再次回来,真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保护师叔,这个是她此时面对的一个问题。
二人背对着月亮而行,看不清雨生的脸是否变红,但绝对不会烫。
要不然那竹影上的鲜血怎么会在他离开之后才化开呢!
没人真正接触过他的身体,当年师妹无比接近。
因此世间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晓雨生的身体究竟有多寒。
其实,到了这一世,那份寒冷似乎有所融化,只是融化的速度似乎有点慢,确切讲是很慢。
回到后院,山希不知道是月光的原因还是另有原因,他知道雨生的脸很白,但今晚似乎更白了。
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幺妹儿。
“是一道白……”
幺妹儿后面一个字以及后半句话还没出口,突感一道寒意袭来,忙将没说出口的那个字和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比山希和孟小江幸运,那道寒意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雨生回首进了自己那间西厅。
山希并不罢休,还想追问,被铁城主止住。
铁城主看着雨生的背影,神情有些严肃。
这让山希感到很不解,在铁城主的脸上从来找不到的严肃,在月光下竟然出现了,而且那么真切。
他很快发现山希的不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山希呐!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你家公子……”
幺妹儿且了转身离开。
铁城主似乎听到了那“且”字说暗含的意思,笑着骂道:
“小妮子,还敢给城主‘甩脸’……不管怎么说,我也比你们来长安早两年。”
她倒是没说自己头一年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
长安城东北是一个荒岗。
这里平日里连之老鼠的影子都找不到,在这个月圆的夜晚却破天荒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付手望着长安里璀璨的灯火,脸上不太平静。
似乎只有这样绝对寂静的地方才有助于她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
午杏儿永远也忘不了那道射向四方的白光,也永远忘不了雨生冰冷如火的眼神和冰冷的那张脸。
她希望自己记错了。
但她不能骗自己,凡夫俗子或许可以,作为修道者绝不能如此。
雨生是没有在那道剑光下出手,更没有退缩。
虽然如火。
虽然冰冷。
但很平静。
这样的画面注定会成为午杏儿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噩梦,甚至很有可能永远与她相随,想忘也忘不掉。
她猛地躲了一下脚,凌空而起。
向着明月而去。
数息功夫化作白玉盘中央一个黑点,然后消失。
她原来站的地方,准确说是她脚躲下的周围,并没有出现一个坑,但是明年这里是不会再长出野草了。
……
月光透过窗子斜斜地投在西厅的墙上。
雨生站在窗下,姿势和两个时辰前一样,仍月光浇洗。
她并非不愿出手。
其实她只是想试试看。
看看这个身体究竟能承受多少,结果比她此前计算的略差一些。
若是那些护体的白光没能出现或许可以算的上完美。
她转身走向床榻,嘴巴微微抿了一下。
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
毕竟那人是除了她自己外最了解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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