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菊飘香,秋风送爽。
然而趴在地上的秦萱儿却毫无心情欣赏靖南王府的旖旎风光,如同一滩毫无生气的污泥一般铺在地上。
王用瞧了眼秦萱儿,不由眉头一蹙,依着他多年办案的经验,这种女人,要么就是心狠手辣会自行了结,要么就是毫无人性拖别人下水。
他不敢多待,便忙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下官还是赶紧同王爷还有楚世子殿下同去面见陛下吧。”
事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睿王同楚洵也正有此意,只是专等着王用开口。
江寒月见睿王和楚洵均是淡淡点头,心里捏着一把汗,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提着裙摆刚要同那两个老嬷嬷一起想悄悄溜到靖南王妃的屋子里,打算去讨好一番,才刚转了个身,面前便是一把锋利锃亮的绣春刀横在了她的身前。
江寒月吓得花容失色道:“楚……楚世子殿下……臣女……臣女可什么罪都没犯啊!”
楚洵淡淡讥讽道:“没罪?”
江寒月身子抖了一抖,硬着头皮道:“臣女真的……”
“凛四!”
楚洵一声令下,凛四便笑眯眯的走到了江寒月面前,拿着一叠审问出来的证词在江寒月面前晃了一晃。
“江姑娘,您口口声声说您无罪,可方才咱们锦衣卫同靖南王府,睿王府的下属都是一起查过一番的。
您……可是跟八殿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啊!
暗害郡主落水,怂恿公主闹事,一件件儿的,可都是杀头大罪,您一件儿都脱不了干系!
敢问您,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呀?”
江寒月看到那一叠按了手指印儿的证词,一张脸登时吓得惨白,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竟然……全都问出来了!
王用一向最恨女子蛇蝎心肠,见这江寒月看着温温柔柔,背地里却做出这些阴狠之事,当下便要将江寒月押下去。
不料,楚洵却道了一声“慢着”。
“楚世子?”
“王大人,她虽害人,不过到底是八殿下的人。如今又知道了公主怀孕一事,焉知她在牢狱中不会大肆张扬?”
王用听楚洵一说,登时便让人将江寒月押回来。
好么,江寒月跟八皇子不清不楚,秦萱儿又跟八皇子珠胎暗结,若是单单处置了江寒月,到时候旁人问起来,借口也不大好找啊!
说她谋害郡主公主,江家面上无光,说她知道公主怀孕,两国颜面扫地。
楚洵的意思,王用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都是八皇子的人,那就进一家的门!
把江寒月跟秦萱儿都送到八皇子那儿,总是一点儿差错都没有了。
地上的秦萱儿一听楚洵不但不救自己,还要把自己送给别的男人,一路马车颠簸,又被打了一板子,险些流产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站着的江寒月也是摇晃着身子像是枝头枯黄树叶一般摇摇欲坠。
是,她是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跟在八皇子身边了,可她……怎么就那么时运不济啊!
如果不是这个什么睿王的女儿到了西戎……她还是陪在靖南王妃身边的名门贵女,惹一众西戎贵女都钦羡不已,甚至嫁给八皇子做正妃,那都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儿,江寒月眼底不由闪过一道怨毒寒光。
不过,她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睿王府、靖南王府,还有锦衣卫这三队暗卫的眼中。
不等江寒月想出怎么收拾顾宝笙的法子,三队暗卫早已悄悄下去布置防备了。
因着事情万分紧急,需即刻进宫,楚洵同睿王、王用都没在靖南王府多待。
“好好儿在靖南王府休息一会儿。”楚洵眼带不舍,温声嘱咐道:“一会儿请完圣旨,便会立刻回来接你。”
睿王不悦的瞪了楚洵一眼,走过来,把楚洵挤过去了些,语气有些委屈:“笙笙啊……你……不跟爹爹回去吗?”
他不能勉强女儿,但似乎这个女儿跟嘉慧一样,十分心软,他这个亲爹,装一装,应该还是能将女儿骗回家的。
顾宝笙略微诧异的看了睿王,方才还杀伐果决的模样,转眼便这样可怜巴巴,像被谁欺负了的一只大狗一般,在等着主人摸脑袋。
顾宝笙不由暗自摇头,眼下睿王是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才对她十分友好疼爱,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她并非顾宝笙,恐怕会请什么得道高僧烧了她,将顾宝笙的魂魄召唤回来吧?
只是,无论将来如何,现在,她占了顾宝笙的身子,也总该替她尽一尽孝道。
顾宝笙没有多问她为何会是睿王女儿的缘由,楚洵眼下也没有解释。
他知道小妻子素来聪慧,既然从鬼医口中得知了顾明远从未碰过姜徳音的事情,而萧琛又让她叫哥哥,睿王又要认她为女,答案是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睿王同楚洵都是谨慎缜密之人,知道正德帝暗探颇多,等顾宝笙的身份泄露出去,不免会引来灾祸,因而,两人便亲自先到西戎皇宫里,先好好儿跟正德帝说了一番话,打算容后再亲自接顾宝笙回府。
不料,就这一时半会儿,便有人得了消息,转眼就上门闹事了。
*
“什么?睿王的亲生女儿回来了?”
宣平侯府的侯爷,夏侯家的族长夏侯全听到底下人的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登时便将手中的狼毫笔搁下,隔着那一道花鸟虫鱼屏风,便将下属手中的纸,吸到了自己手掌心上摊开细看。
夏侯全生得浓眉大眼,轮廓硬朗,很有几分英勇将军,让人敬畏的样子,只是眼底不断闪烁的精光,却使这凛然正气大打折扣。
看毕信件,“哗”的一声,他手中登时腾起一团蓝色火焰将那信件烧得一干二净,点点灰烬从他手中乖乖顺着一道风飘到了桌上的一个小竹筒中,竟无一点碎屑飘落在地。
“好啊!好啊!真是好啊!”宣平侯眉眼狠厉的冷笑起来,“可真是本侯的好女儿啊……竟是连本侯都被那假死骗了!”
睿王是先帝最宠爱的皇贵妃所生之子,又是先帝最小的孩子,自然是被百般疼爱,寄予厚望的。
甚至刚出生,便封为睿王,赏赐了府邸。
西戎世家高门嫡女,个个才貌双全,可先帝却是千挑万选,才将天香国色,博学多才的嘉慧郡主定为睿王妃的。
睿王同嘉慧郡主甚至可以说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更准确的说来,嘉慧郡主是让睿王一手带大的。
此举也是先帝允许的,为的,便是怕宣平侯府居心叵测,觊觎皇位,教歪了嘉慧郡主去谋害皇子。
如果嘉慧郡主只是他宣平侯一个普普通通的嫡女,宣平侯必定是毫不犹豫,眼都不眨把人送到睿王府。
可偏偏,嘉慧郡主这个女儿却是天生凤命,西戎圣女的命格,身上的血液,是能开启西戎宝藏之门的。
夏侯家拥有西戎圣女血脉、命格之人,世所罕见,等上百年,恐怕才有这一位。
夏侯全不是甘于平庸之人,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圣女,如何肯甘心依照祖训将人送给西戎下一代的皇帝手中,扶持皇帝坐稳皇位呢?
他想自立为王,呼风唤雨,但可惜,这个女儿从小是养在睿王府上的,跟睿王日夜相处,如何肯跟他一条心?
而睿王呢,先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能文能武,多智近妖,等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还会放过夏侯家吗?
要知道,嘉慧郡主的母亲可是活活被夏侯一家气死的,扶正的兰姨娘更是个中主谋。
女儿不肯,未来女婿更将他们夏侯一家视作仇敌,夏侯全如何能坐以待毙?
因而,在先帝重病之时,他便同当今正德帝一同筹谋了一番,故意挑起了南齐西戎之战,让睿王外出打仗。
而后,则是将嘉慧郡主偷偷的送到了正德帝的府上。
夏侯全想的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想等睿王死在战场上,等嘉慧郡主同正德帝成亲之时,再将正德帝也杀了,他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可竟不料,嘉慧郡主在正德帝当时的周王府上,呆了不过半日,便香消玉殒。
正德帝又是万分惋惜,又是埋怨非常,只怪他夏侯全做事太过冲动,没有好生劝导嘉慧郡主一番,让她想通。
没了女儿的血做开宝藏的“钥匙”,恰巧先帝当晚又驾崩,夏侯全除了站队正德帝,别无选择。
原以为,嘉慧郡主死了,睿王也定然心灰意冷,会挥刀自刎,可谁知,不过一月,那睿王又从战场上杀了回来,矛头直指夏侯府。
闹得夏侯府这些年来无一日安生,就连兰姨娘,现在的宣平侯府夫人的嫡长女静娴皇后在宫里也时时被睿王挤兑,常常受气。
偏偏,睿王欺负他们是理直气壮的,因为夏侯府害死了他的未婚妻!
让夏侯府和静娴皇后,乃至正德帝都是有苦难言。
可现在呢?睿王说什么?他早在之前就同嘉慧郡主在南疆成亲生子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那孩子丢了,现在才找回来。
那他们夏侯府这些年来,不得不“唯唯诺诺”受的一肚子气怎么算?
“侯爷!”下属阿金提议道:“不如我们便说是睿王强迫嘉慧郡主生下孩子……”
“蠢材!”夏侯全气得腮帮子发抖,怒气冲天道:“他既然敢把孩子带回来,自然是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睿王原本就是嘉慧郡主的未婚夫,当年上战场的时候,还是因情况紧急,拜了一半天地,从喜堂之上走的。
只差一点儿就能成亲,还是先帝亲自赐婚,哪儿来的强迫不情愿?
而且,照时间和睿王的说法看来,多半那孩子在他们成亲之前,在睿王带嘉慧去南疆游玩之时就有了的!
夏侯全并不知顾宝笙何时何地出生,只是照着自己的印象,不住的胡乱猜想。
真是失策!夏侯全恨啊!
枉他借口嘉慧郡主身体不适,不宜生子,硬生生将嘉慧郡主拖到十八九才准她嫁给睿王,谁知道,睿王竟然早就跟她……
夏侯全只是暗自庆幸,嘉慧死得早,只给睿王生了个女儿,没生儿子。
嘉慧早已去世,睿王又痴心不改,那便万万不可能碰其余的女子,再生下儿子继承皇位。
眼下认回来那女子,听说年纪尚小,又是从小漂泊无依的。
这样的孩子,自然更看重家中温暖,亲人疼爱了。
夏侯全摸着胡须慢慢的想了一会儿,不禁冷笑出声:“去,这便准备丰厚的礼物,本侯要亲自去靖南王府走一趟!”
他输给睿王一次,可不会再输第二次了!
嫁到南齐有什么好的?离家万里,无亲无故。
西戎不是有北堂离那般英俊风流的男子么,他还不信这个外孙女儿不动心!
再者,他是长辈,那孩子理应孝顺他!
夏侯全想的很美好,只道那认回来的北堂笙,也就顾宝笙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儿,容易哄得很。
他当年没有成功的计划,在那北堂笙身上,一定能够实现!
因而,当下便命人收拾了一马车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还有不少小玩意儿,一路风风火火的往靖南王府赶去。
*
靖南王府
日影西斜,花影摇曳。
向晚秋风裹挟着金菊香气从窗格中阵阵飘来,将屋中的中药气味慢慢吹散。
“咳咳咳!咳咳咳!”躺在床上的靖南王妃被那中药一呛,一张苍白的脸咳得通红。
她将药碗推出去,“端下去,本妃不喝!”
“王妃娘娘!您若是不喝,一会儿王爷同世子殿下回来,可是饶不了奴婢们的啊!”
底下丫鬟忧愁的劝道。
方才睿王同楚世子还有京兆尹王大人进宫的事情传到了靖南王和世子爷的耳中,靖南王妃可是药都不喝就让丈夫儿子到宫里去帮睿王的女儿说情了。
重病不喝药,那该如何是好?
即便众人知道,这是心病,奈何没有心药医治啊!
谁让那个容颜绝色,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是别的王府的孩子呢?
底下送药的丫鬟一时发愁不已。
马嬷嬷摆了摆手,刚要动手自己亲自喂药,就见那药碗被一双纤纤玉手捧在了手心儿里。
那药碗是羊脂玉所做,可少女细腻莹润的一双手竟比那玉碗还要通透润泽。
“郡……”马嬷嬷张口欲唤她。
顾宝笙却是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们都出去。
马嬷嬷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顾宝笙,待顾宝笙看清她眼中的请求,又轻点了下头后,这才忙下去了。
这个孩子,一月来,同王妃相处得极好,向来不苟言笑,清冷如仙的王妃,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不似那般冰冰冷冷,毫无生气的人了。
马嬷嬷甚至觉得,即便王妃知道这不是亲生女儿,也是愿意养着她,将她当亲生女儿来看的。
只是……马嬷嬷踏过门槛,转身关上房门,眉头不由紧紧皱起,眼眸也是不尽无望之色。
人家是睿王的女儿,睿王那般护短,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认王爷王妃为爹娘呢?
这样一想,出门的马嬷嬷不禁一路摇头叹气的下去了。
*
屋内
靖南王妃没听到声响,刚要斥责,却见一只雪白的小手握着汤匙,将药送到了自己嘴边。
“本妃……”靖南王妃刚扭头一看,眼里忍不住便涌出了泪水,“眠……”
她张了张口,又将话咽回去,带了些哽咽笑道:“好孩子,你乖乖在花厅等你父王回来便是了。
娘……咳咳……本妃身子弱,恐是染上了风寒,若是传染给你,反倒不好。
你身子一向弱,快些出去吧。”
她见到这个孩子时有多激动不已,眼下就有多伤心难过。
睿王说得委婉,说她的眠眠随同云天大师云游四方,可是……可是她的眠眠是受惊早产,怎么可能有那云游四海的精力?
睿王同她丈夫靖南王是八拜之交,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不会骗他们什么。
也因此,这善意的谎言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的女儿早已不在人世,化为烟,化为云,化为雨,化为雾,早早的,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靖南王妃只是难过,只是悔恨,为何……为何老天爷连她补偿女儿的机会都不肯给,哪怕只要让她再见女儿一面,陪女儿一刻,那也是此生无憾的呀!
靖南王妃想着想着,便忍不住低下头,泪水莹然起来。
顾宝笙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从怀里取出一方柔软的丝帕轻轻为她擦拭眼泪。
“眠……”
少女伸手将靖南王妃抱在怀里,这一抱,靖南王妃想起逝去的女儿,再也忍不住,不会儿,便泪流满面。
顾宝笙一面给靖南王妃擦眼泪,一面轻声安慰她。
“你……”靖南王妃哭了许久,这才收了眼泪,握着她的手道:“孩子,我方才听底下人说,睿王同楚世子都叫你笙笙,那日后,我可否也叫你笙笙?”
“自然可以。”
“好。”靖南王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好一会儿,可一开口,便又忍不住哽咽了,“笙……笙,你能否告诉我……眠眠……眠眠她到底……”
靖南王妃几乎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话问出来,“眠眠到底怎么去世的?”
顾宝笙垂眸,她遇到慕容眠的时候,慕容眠已经毒入心肺,药石无灵了。
能赶在慕容琰之前,将人找到,还下毒,还将毒下得不着痕迹的人,除了是家中内鬼,再无旁人。
照常理来推,谁不喜慕容眠回来,谁便是凶手,可是那日顾宝笙仔细试探,慕容樱慕容眉母女俩都眼高于顶,不甚聪颖。
这样重大隐秘的事情,能得到消息,实属不易,遑论布局?
因此,慕容樱母女只是幌子,真正布局之人,还是她的仇敌,当年谎称镇国公府投靠西戎,同他合作的张将军,张祥。
“孩子……你说吧,不必……不必顾忌我的感受。”靖南王妃强笑道:“眠眠已经去世,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经受不住的?”
顾宝笙迟疑了一瞬便开口道:“眠眠她……是死于中毒。”
“中毒。”靖南王妃的神色十分严肃起来,“什么毒?”
“鬼见愁,还有,仙子草。”
靖南王妃的脸一下子惨白下来。
顾宝笙垂眸不语,看样子,靖南王妃是知道这毒药的。
“竟然……竟然有人用那种丧心病狂的药毒害我的女儿!”
靖南王妃气得两眼通红,她的眠眠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那些恶人,竟是要眠眠死前奇丑无比,死后尸骨无存!
实在……
靖南王看顾宝笙欲言又止,便不由道:“好孩子,你有话便直说。”
“王妃娘娘。”顾宝笙这一句称呼不禁又让靖南王妃潸然泪下。
她一面给靖南王妃擦拭眼泪,一面缓缓开口道:“眠眠临去之前,告诉我……她姑姑狼子野心,一定不能让他们留在府上。”
慕容眠聪颖,想必也早就知晓了一些内情。
只是顾宝笙十分不解,一个养在山上,音信不通的小女孩儿,如何得知是她姑姑害的她?
何况,那慕容眠是从小便被人抱走的,谈何知道来找她的人不是别人又是她的哥哥慕容琰呢?
顾宝笙越想越觉得不对,只是当时那慕容眠死得太快,她匆忙跟着慕容琰回到西戎,一路只是忙着不让自己露馅儿,如今想来实在蹊跷太多。
难不成……
顾宝笙脑子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那慕容眠或许死前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一切。
她小时候最爱在父亲书房中翻看那些杂记奇闻,曾记得,确有这样的故事,说是有的人临死前,不光眼前会闪过自己这一生的所有的画面,就连上一世如何,也会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过一道。
如果这样,便也解释得通,为何那从未与慕容琰谋面的慕容眠会交代自己这样一番话了。
顾宝笙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测,当下便把话给靖南王妃说了一遍。
靖南王妃听完,久久不能回神。
又过了良久,她才长叹一口气,惨笑道:“罢了,这原都是命,躲不过去的。”
“娘娘?”
“好孩子。”靖南王妃握着顾宝笙的手,苦笑道:“其实,眠眠生下来之前,我曾为了给眠眠祈福,积德行善,施米布粥。
当年一断臂僧人,讨了一碗粥,一饮而尽后,便大笑说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算上一卦,得让她平平安安才是。
只是……”
靖南王妃想起往事,更是神色凄楚,难过不已,“只是,那一卦显示,我的女儿虽天性聪颖,可不知为何,却是魂魄不全,就算生下来,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英年早逝。”
当年正好靖南王也同去陪着妻子一道过去布施,见那僧人说话摇头晃脑,只当他吃饱了没事儿干,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当时便是让人把人给轰走了。
原本这件事靖南王妃早该遗忘,此时经顾宝笙一提,这才惊觉,或许那僧人说的,是真话。
只是时间太长,她也无法找到那高人,帮她再算一卦了。
但顾宝笙提起的慕容眠临死之前提醒的那番话,却是让靖南王妃警醒起来。
女儿临死遗言,反复强调提防慕容樱一家,那定然是有问题的。
见顾宝笙垂眸不语,却似乎是知道些内情的样子,靖南王妃便道:“好孩子,张家……是不是跟你有仇?”
顾宝笙长翘若小扇子的睫毛微微扑闪了一下,答道:“王妃所问,请恕我暂且不能回答。
笙笙只能告诉王妃,南齐镇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张将军也有参与其中。”
靖南王妃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顾宝笙只说了这一句话,靖南王妃却已经理出了头绪,找到了根本。
靖南王一向秉持中立不站队的原则,便是对那些远房旁支子弟也是有所拘束的,唯恐稍有不慎便害得靖南王府满门抄斩。
只是,他们却一直忽略了身边的人!
慕容樱一向狂妄自大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动不动就发脾气,那张将军张祥却是风评极好之人,在军营之中为人爽朗大方,对妻子女儿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对死去弟弟留下来的孩子,也是视如己出。
慕容樱有时候仗着是柳太姨娘的女儿,对她这个王妃出言不逊之时,那张祥却是脾气很好在旁相劝。
譬如,慕容樱当时非要将慕容眉过继到她名下的时候,就会说张祥在旁极力劝说。
她原以为,张府是有个拎得清的人,到头来,竟是做给他们看的。
一想到那人做样子做了十多年,靖南王妃便忍不住心寒心惊。
转念更是想起,张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敢毒害,那背后的目的呢?
不是他们整个靖南王府,又是什么?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若是任由张祥继续这样下去,那岂不是连丈夫和儿子,还有她也不在人世?
不管是为了女儿的大仇,还是为了保住靖南王妃,那张祥,都不可能再靠着靖南王府作威作福!
顾宝笙垂眸,也放下了心。
张祥之所以敢那样肆意妄为,陷害镇国公府,无非是因为有靖南王府撑腰,慕容樱是靖南府庶女的缘故。
如今,她便先将他的靠山撤走,让他无依无靠!
“好孩子,谢谢你……”靖南王妃眼眶微红道:“一谢你能答应眠眠的请求,到西戎让我……让我当你一月的娘亲照顾你,享受母女亲情。
二谢你告知张家狼子野心,让靖南王府能事先得知,不会陷入陷阱。
靖南王府能存,多亏你……日后不管你有何困难,靖南王府都会竭尽全力帮你,你若是……若是……”
靖南王妃哽咽着不再说下去,她真的太贪心了。
只想这好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够留在靖南王府。
“你认我做义母可好?”靖南王妃想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初来西戎,或许不知,睿王与宣平侯府一向是死敌。
那夏侯族长为人素来阴险,有睿王亲女和靖南王府义女的名头在,或许,他们动手前,会考量几分。
再者,睿王府没有当家主母,也没有丫鬟婆子,便是有几个女子,那也是女暗卫。
你若是到睿王府,虽则睿王可为你招一些丫鬟婆子,可若是混进眼线,未免不妥。
当然……这……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你就当时靖南王府想报答你的提点之恩可好?”
顾宝笙垂眸片刻,她知道靖南王妃的慈母心肠,只是,这提点一事真要说起来,那都是慕容眠的话,她不过转述罢了……靖南王妃这样子,摆明是要靖南王府都站在这条船上。
她只觉得,这回礼太重。
刚想开口拒绝,就听马嬷嬷急匆匆的敲了三下房门,“王妃娘娘,宣平侯府来人了,还是宣平侯爷亲自来的。”
“你看。”靖南王妃忍不住道:“这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不过才提了认义女的话,宣平侯府便来人了,可见那宫里面的消息,宣平侯是有多灵通。
“他们来做什么?”靖南王妃嘲讽道:“宣平侯女儿都不认的人,难不成,这隔了一代的外女儿还要认回去不成?”
顾宝笙眼眸微微一闪,却是想起了楚洵曾跟她无意中提过的西戎圣女血脉一事。
嘉慧郡主,也就是姜徳音,有圣女的血脉,百年难得。
宣平侯虽然没有见过自己,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圣女的血脉,可是嘉慧郡主是,她便有一丝的可能是。
所以,宣平侯此次前来,是务必不愿空手而归的。
诚如顾宝笙所料,宣平侯,是不肯放过一丝机会的人,加之,靖南王府女儿的美貌早已传遍京城。
如此容颜倾城绝世,比起当年的嘉慧郡主来说,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想而知,那多半是圣女无疑了!
靖南王妃担心顾宝笙,便皱眉道:“好孩子,你便听我一言,认下义母吧!
宣平侯,可……并不简单呐!”
顾宝笙垂眸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靖南王妃一笑,方才无精打采的脸登时神采飞扬,又像清晨笑脸盈盈为女儿办正名宴的模样了。
靖南王妃招手让马嬷嬷进来,笑道:“快,快将本妃前些日子给笙笙制好,那与本妃同色的衣裳拿一套过来。
本妃要同女儿一同出去,好好儿会会宣平侯!”
马嬷嬷一惊,待反应过来那女儿的称呼,旋即眉开眼笑道:“是是是,奴婢这就给娘娘和小郡主拿衣裳去。”
花厅
宣平侯在花厅慢慢的品着菊花茶,并不担心靖南王妃会阻拦自己,反倒留下那孩子。
毕竟么,那孩子冒充了靖南王妃的女儿,靖南王妃的女儿又早就死了。
如此,可不是见那孩子一次,便想起一次,自己的孩子死了吗?
女子向来多愁善感,靖南王妃也是女人,不会留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让自己日日以泪洗面!
宣平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茶,因心中有事,倒是不觉得这时间过得慢,只苦了一旁跟着同来的兰姨娘,也就是现在的宣平侯府夫人李氏。
狐狸眼,樱桃口,虽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倒不过是二三十的年纪,加之皮肤白嫩细腻,更另有万种风情在。
比起被气死的嘉慧郡主的生母,眼下的宣平侯夫人李氏,论容貌精致,自然是远远不如。
只是嘉慧郡主的母亲实在太过耀眼夺目,虽是出身皇族,可不论琴棋书画,还是打点嫁妆,赚金银钱财,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单单的名下的铺子就占了西戎一半之多,反倒衬得宣平侯这个当家主子无才无能。
走到哪儿,人家都说,那是清河郡主的夫君,却不会说那是宣平侯府的夫人。
长此以往,即便嘉慧郡主的母亲清河郡主貌若天仙,也实在让宣平侯喜欢不起来了。
而李氏恰好极大的满足了宣平侯的虚荣心,她听话,懂事,懂得阿谀奉承,百般讨好,比起高高在上的清河郡主而言,这才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的妻子。
因而,百般筹谋之下,终于让那清河郡主早早的去了,将李氏扶正。
只是眼下,这个他最中意的妻子却很有些不大愿意继续坐着了。
“老爷。”李氏一把娇嗓娇娇柔柔的开了口,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是哪个娇俏动人的少女在叫情郎。
“嗯,何事?”宣平侯抬眼看她。
李氏笑道:“您好歹是这孩子的外祖父,可如今在这花厅已经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了。
怕是这孩子不肯跟咱们回去吧?”
宣平侯笑道:“这便是你多想了不是?
本侯爷是她的外祖父,既然是十多年未见,自然该阖家团圆的。
这孩子跟靖南王府非亲非故,做什么人家要留她,不肯将人放走?”
“老爷说得极是呢。”李氏笑眯眯的亲自给他倒了茶,笑道:“是妾身愚笨,要老爷费力教导了。”
宣平侯满意的点点头,放在清河郡主身上,那女子,给他倒茶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啊!
李氏见宣平侯眼底满是笑意,也回以一笑,只是心下却想,嘉慧那贱人的小女儿,若是回到侯府,她势必要她整年正月的给自己磕头倒茶不成!
想当年,她可是日日去那清河郡主的房门这样做啊!
横竖,她现在是静娴皇后的亲生母亲,这高贵的身份,也担当得起不是吗?
李氏正得意的想着,冷不丁却见一个少女盈盈走来,明眸皓齿,容颜如玉,当真是天姿国色!
李氏愣了一愣,这才道:“你是?”
靖南王妃浅浅含笑道:“这是北堂笙,睿王殿下的亲生女儿,本王妃的新认下来的义女。不知侯爷你们来是?”
“我们是来认回笙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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