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妃一笑:“侯爷莫不是在与本妃说笑?
当年睿王殿下与嘉慧郡主赐婚之时,两人可是亲自向先帝爷请了一道圣旨,与侯爷您恩断义绝,永世不做父女的。
睿王殿下和嘉慧郡主为何请这道圣旨,侯爷您心知肚明。
既然父女之情早一刀两断,那又何来祖孙之情一说呢?
侯爷您是男子,自当说话算话,如此出尔反尔,恐怕不大好吧?”
宣平侯笑容不改道:“王妃娘娘你这话便说错了。
父女哪有隔夜仇?这血亲关系,可是一辈子都断不了的。
睿王殿下同嘉慧当年年轻气盛,一时误会些事情,要与本侯断绝关系,这也无可厚非。
如今多年已过,连本侯这个做父亲的都放下了,嘉慧泉下有知,必定也会放下,希望这孩子认祖归宗的!
这,毕竟是宣平侯府的家事,本侯也希望王府娘娘你体谅一二啊!”
宣平侯是长辈,又是簪缨世家夏侯一族的老族长,自然不比寻常侯爷好打发。
加之,宣平侯又是以家事为由要将顾宝笙带回去,如果靖南王妃执意要插手夏侯家的家事,难免会落人口实。
只是,宣平侯低估了靖南王妃势要保住顾宝笙的决心。
靖南王位高权重,靖南王妃夫荣妻贵,并不在意什么市井流言。
她活了这么多年,早已认定,身外之名皆为轻,心中之人才为重。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唯一跟眠眠接触过的好孩子认了她做义母,这孩子又是救了靖南王府,让王府免遭血洗的恩人。靖南王妃心中早已决定,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顾宝笙跟着宣平侯回夏侯府认祖归宗的。
只是,她还未开口,顾宝笙早已眼眸微闪,抬头天真问宣平侯道:“您是我的祖父?”
宣平侯慈爱的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娘亲要跟您断绝关系呢?您与娘亲关系不好么?还是您打她骂她了?”
少女肌肤雪白,盈盈秋水天真明亮,可这一连三问,实在算不得友好。
宣平侯府一脸悔恨追忆的回道:“笙笙,你娘当时年幼无知,本侯身为严父,对她便严苛了些,这才让她心中生怨,与侯府渐行渐远。
不过你放心,你若是回到侯府,本侯绝不会像当年教导你娘那样教导你,本侯势必……”
“侯夫人就在这里,侯爷为何睁眼说瞎话,不对这孩子说清内情呢?”靖南王妃讥讽道:“当年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西戎人人皆知。
侯爷你眼下遮掩真相,可纸包不住火,这孩子终究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到时候,再来一道断亲的圣旨,宣平侯府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啊?”
宣平侯眼眸一眯,心中十分不满靖南王妃的话,可偏生靖南王的位置摆在那儿,这靖南王府又是铜墙铁壁,高手如云,若他在这儿对靖南王妃动手,难免会给自己招惹是非。
他只想带走人,可并不想与靖南王妃结仇啊!
话还未说,顾宝笙便如懵懂无知,依赖慈母的女孩儿一般,拉着靖南王妃的手,昂头问她:“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宣平侯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刚抬手想打断顾宝笙的话,靖南王妃那纤纤玉手便指向了宣平侯夫人李氏。
“说起来,还不都是你外祖父当年被这位继夫人迷了心窍,气死了你亲生的外祖母,你母亲想为母报仇,可谁知侯爷痴心不改,非要帮着这位继夫人呢?”
宣平侯皱眉:“王妃娘娘,您怎能在这孩子面前……”
“连先帝爷都亲自下了圣旨,定了谁对谁错……”靖南王妃冷笑道:“怎么?侯爷还想责怪本妃胡说八道,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当年并非是……”
宣平侯还未来得及解释,顾宝笙便如临大敌一般,拉着靖南王妃的手连连后退。
口内失望道:“原以为你们是真心接我回去的,结果……结果你竟然是帮着这个狐狸精害了我外祖母和娘亲不够,还要来害我!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
“并非如此,孩子,你听本侯说……”
宣平侯努力扬起慈爱温柔的笑容,想解释一番。
可一旁的李氏眼中却登时燃起了怒火,她是宣平侯的侯夫人,又是静娴皇后的生母,走到西戎哪里不是被人前簇后拥,奉承讨好?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没回府就敢这样骂她了,算什么东西?
“笙笙你这么说可就太对不起你外祖父了。”李氏袅袅婷婷的走过来,身上一股浓郁甜蜜的香味儿,脸上的妆容也是明艳勾人,并无世家当家主母的庄重典雅。
可宣平侯见李氏一脸卑微歉疚的过来,反倒不语,而是等李氏来开口化解这个矛盾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有比李氏更适合低头赔罪,“讲清真相”的人吗?
因而,宣平侯便往旁挪了一步,让李氏开口说话。
“当年是你外祖母病入膏肓,是她自己去的,跟侯爷和本夫人可是半分关系都没有啊!”李氏小心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一脸冤枉道:“笙笙你大可以想想看。
若真是你外祖母是被气死的,先帝爷哪里又不处置侯爷和本夫人的道理呢?
流言都是那群人见不得我们宣平侯府‘家和万事兴’,这才传出去的。
你若是真要跟咱们侯府就此断亲,再不往来,那才真真儿是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高兴呢!”
顾宝笙躲在靖南王妃身后,怯生生,却又大胆的带了敌意道:“谁说先帝爷没有处置的?
先帝爷都同意断亲了,你们还要骗我!明明就是你对不起外祖母,明明就是你害死外祖母的!你还不承认!你就是狐狸精,坏人!”
李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非常,她都这样劝说了,可这死丫头竟然还是非要跟她唱对台戏。
宣平侯似乎也有些埋怨她不该提什么处置不处置的事情,直接道歉不就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
李氏却是咬牙暗恨,她不是不知道宣平侯的意思,可是,要她这个皇后的亲娘,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去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赔罪,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啊!
从前她身份低微,不得不对那清河郡主母女毕恭毕敬,如今,她好不容易爬到侯夫人,皇后亲娘的位置上,难不成还要对她女儿的女儿俯首称臣?
“你看,我一骂你,你就不敢说话,可不是做贼心虚了吗?
你做了坏事还不道歉,我……我不要跟你回去……你害死了我外祖母,肯定也会害死我的!我不要回侯府!”
说完,顾宝笙便躲进了靖南王妃的怀中,瑟瑟发抖又一脸敌意的看着李氏,像是受惊的小猫崽躲进了小窝,不肯再出来。
宣平侯有些恼怒的暗暗瞪了李氏一眼,示意她上前赶紧说解决此事。
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了,若是还不抓紧时间将这少女带走,等睿王和楚洵,还有靖南王回来,哪里还有机会?
李氏看懂宣平侯眼里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咬牙,朝顾宝笙走了过去。
“孩子,这事儿吧……”
李氏犹犹豫豫,结结巴巴的,眼底满是不甘道:“其实……其实本夫人……”也有点儿错处吧。
话到一半,李氏鼻中突然蹿进一道淡淡的香味,李氏看向顾宝笙的眼睛,登时便红得像要吃人。
宣平侯正等着下文,见李氏没有说下去,不由暗暗皱眉,刚要开口催她一下,就见李氏突然仿佛疯了一般,手一抬便扑向顾宝笙。
口内疯狂大叫道:“你去死吧!”
宣平侯来不及用阻止,就见靖南王妃身旁的马嬷嬷挡在了前头,将李氏阻拦在外。
“啪”的一声重重落下,马嬷嬷的右脸登时高高肿了起来,上面还带着那被尖锐手指甲刮过的几丝血痕。
然,李氏打了一巴掌后,并未收手,反倒一个劲儿的扑向顾宝笙。
“请您适可而止啊夫人!”马嬷嬷抱住李氏的腰,拦着她再奔上前打人。
被马嬷嬷拦腰一抱,被那微凉风轻轻一吹,李氏眼里的血丝又一下子尽数散去,仿佛刚才一时眼红只是错觉。
待睁眼仔细一看,马嬷嬷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那道道血丝都昭示着她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甩了那一巴掌。
李氏一下子就慌了,“老爷,方才不是妾身想打人的啊!”
“够了。”靖南王妃怒气沉沉的高喝一声。
又抱着顾宝笙怜惜道:“瞧瞧,本妃还在这里,你当着本妃的面儿都敢打人。
若是这孩子跟着你们回了夏侯府,谁知道你还要做出多少毒打之事?
那些道歉疼人的假话,你再一个字别说!”
“方才本夫人是真心想道歉的,只是突然有人给本夫人下毒,本夫人这才……”
“下毒?”靖南王妃不禁冷笑:“靖南王府的人素来光明磊落,本妃同这些嬷嬷丫头都是不会武功的人,谁下毒?”
“可是方才本夫人一走到这孩子身边,登时便如疯了一般啊……”
李氏怀疑怨毒的目光看向顾宝笙,言外之意,便是那毒药是顾宝笙下在她身上,故意让她失控的。
不等她说完,靖南王妃便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侯爷夫人是这些年油腻腻的东西吃多了,满脑肥肠都不会想事儿了吗?
这孩子才多大啊!你竟然以己度人,怀疑她心思狠毒至此!”
宣平侯眉头一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越描越黑的蠢货啊!
他忙上前打圆场道:“此事都是内子说的不是,王妃你切莫生气。
她虽无理,但本侯却是诚心诚意想接孩子回去的。王妃若是不放心,本侯可以下令,让这孩子在侯府中的院子,隔内子远远的就是了。”
“我不回去!”顾宝笙在靖南王妃怀里,盈着一汪秋水怕怕的道:“她好凶,她要打人,她会打死我的!”
“乖孩子,不怕。”
靖南王妃忙轻轻拍着顾宝笙的背,轻声安慰着。
宣平侯瞪了李氏一眼,慈爱道:“笙笙,她坏,可是外祖父是真心疼你的,她若是真敢动手打你,外祖父就处罚她,好不好啊?”
李氏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把不甘的话吞了回去。
顾宝笙却是垂眸想了一想,突然道了声“好”。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
“您说要帮我处罚她,那她刚才就打了人,您现在就处罚吧。”
宣平侯想,这孩子说话稚气,便是说处罚,也不过是打手心儿罢了,他张嘴哄哄就是。
当下便温和一笑道:“笙笙,你想外祖父如何处罚她啊?”
顾宝笙想了想,昂着小脑袋,声音软糯清脆,掰着手指头细数李氏的罪状道:“她一对不起我外祖母,二对不起我母亲,三对不起我,四还打了马嬷嬷。
您该罚她去给家庙祈福四年,这样,才算是处罚她了!”
宣平侯皱眉,正德帝眼下还不知道这少女可能是西戎圣女的事情,这事儿也一向隐蔽至极,如果他为了这少女将李氏送到家庙,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正德帝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了吗?
宣平侯还未答应,李氏早已怒火中烧。
“什么?”李氏忍不住尖叫出声,不等宣平侯制止便怒道:“本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你凭什么让本夫人……”
“够了。”靖南王妃十分不悦飞快道:“你先打人在先,又辱骂人在后,这样打打骂骂的样子,实在太不像样了。
笙笙绝不能跟着你这样的人回去,省得你将好苗子都得教歪了。
来人,送客!”
“王妃!”宣平侯试图上前劝说两句。
可还未靠近靖南王妃身前,几名黑衣护卫便用刀拦住了他。
“侯爷。”靖南王府的大管家钟平含笑道:“王妃今日身子不适,若是您和侯夫人继续在这儿纠缠不休,让王妃娘娘气晕过去了。
等王爷回来,这……奴才们也不好交代不是?
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也快回来了,您还是赶紧同侯夫人一道回宣平侯府用晚饭吧!可千万别饿着了肚子啊!”
钟平笑眯眯的往李氏的手看了一眼。
李氏不由将手往袖子里藏了一藏,马嬷嬷是靖南王妃的心腹,等靖南王一回来,今日她做的事儿,可是一样都瞒不了了。
钟平走到门槛处,手向前一伸,摆了个请的模样。
两道护卫便整整齐齐排在了花厅里外。
宣平侯府瞪了李氏一眼,在这些护卫的大刀之下,不得不带着李氏灰溜溜的走了。
直到走到靖南王府门口,这些护卫仍旧紧紧的跟着。
宣平侯皱眉,刚想让这些人回去,结果他和李氏刚迈出门槛,“砰”的一声,靖南王府的大门便重重关上了。
里头的钟平意味深长,扬声道:“侯爷,我家王妃娘娘交代了。
日后,还请侯爷好生管管侯夫人,上门做客,却打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礼教啊!”
钟平内力深厚,这一声言语登时传遍了大半条街,不少门口的护卫都探头出来看。
恰是傍晚点灯时节,不少达官贵人的家中都将大门敞开,梯子搬出来,好点门前大红灯笼。
钟平这一悠长浑厚的声音登时传到了一众贵人的府门内外。
待众人一见是宣平侯被人轰出来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宣平侯府舔着脸登门做客,结果那位妖妖娆娆的侯爷夫人哟,把人给打了!
打的是谁,钟平没说,这便更引众人神思遐想。
一众想在主子面前邀功请赏的仆人,更是各显神通,将宣平侯夫人是怎么不懂规矩上门打了靖南王妃的话编得活灵活现,传得沸沸扬扬。
宣平侯根本没来得及制止消息,事儿就传到了正德帝的耳中。
可不巧,靖南王府隔壁住的,正是敢于上书直谏的吴御史,钟平送宣平侯出去的时候,正是吴御史每晚都要在后花园给花儿浇水的时候。
这一声,那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么,宣平侯夫人当年那种出身,挤下了清河郡主,当上了侯夫人,原本就足够让西戎的一众世家不满了。
但念在她是皇后生母,后来也没那么妖娆勾人,伤风败俗的份儿上,吴御史便没有再弹劾宣平侯府。
可这回呢,竟然是直接欺负到了自己的邻居靖南王一家子头上,将靖南王妃给打了。
一个出身低微的侯夫人,打了身份贵重的靖南王妃,被人轰出来了,这样的事儿,他再不替天行道,简直天理难容!
吴御史当时就坐不住了,浇花的水瓢一扔,便匆匆忙忙提笔写折子,亲自给正德帝送了过去。
*
宣平侯府
正是掌灯时候,秋风将窗外青竹吹得沙沙作响,将窗下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李氏坐在烛火旁,抽抽噎噎的在哭,“老爷,这真不是妾身想打人的啊!
妾身虽然出身不高,是继室之女,可是该学的诗书礼仪,妾身从来都是没有落下过一样的。
妾身就算再不懂规矩,再不懂分寸,也不可能当着王妃的面儿上,却打那孩子啊!
这不是明摆着给侯爷您添乱的事儿吗?”
她知道男子都喜欢善良如玉,温柔如水的女子,便是她要处置有些姿色的丫鬟,那肯定也是背地里做这样的事情啊,绝不会放到明面儿上来。
以前是她用这样的招数对付清河郡主,现在,却是那个死丫头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栽到一个小丫头手里,李氏这回是真觉得气死了,也冤死了!
“老爷!”李氏神神秘秘,一脸严肃道:“妾身觉得,那丫头实在邪门儿得很,八成是会什么妖术毒术。
这回咱们过去吃了亏,多半也是那丫头搞得鬼。您想想,王妃这才跟她相处多长时间啊,这都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了,可护犊子起来,比亲生的还亲,若是咱们讨回来,她不听咱们的话,就跟以前嘉慧郡主那样,把咱们当做杀母仇人。
现在即便是她肯跟咱们回来,那也是没好处的啊。”
宣平侯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他今日想将那少女接回府,一则是他自己收到了消息,二则,还有正德帝暗中所下的命令。
他存的私心也很简单,将假的北堂笙送到宫中,将真的北堂笙留在夏侯府,为他夏侯全所用,只想让正德帝以为北堂笙没有圣女奇异的血脉。
之前只将那少女当做年少无知,好哄好骗的孩子,不曾想,内里心思剔透玲珑至此,反倒扮猪吃老虎,将了他们一军。
李氏虽然今日办砸了事,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宣平侯想了一想,便沉声道:“你这便亲自给皇后娘娘写信吧……此女……暂且收到宫中去。”
李氏一听,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忙道:“是是是,妾身这便去给皇后娘娘写信去!”
*
凤藻宫
廊下山茶,花开正艳,月色皎洁,淡洒清辉,衬得那花朵上的露珠颗颗晶莹剔透,恍若水晶宝石。
静娴皇后站在廊下,慢慢的逗弄着鸟儿。
她深居宫中,便是睡觉,也是冷冰冰的一张床,冷冰冰的一座宫,闲来无事,倒是颇喜欢养些鸟儿。
“这只画眉以后莫要跟那八哥儿放在一处,瞧瞧这跟着学了,叫的声儿,声嘶力竭跟要上刑场似的,本宫又不吃了它!”
底下人浑身一抖,忙应声道:“是,奴婢下次一定不会犯错了。”
静娴皇后笑了一笑,没说什么,只是转头便抚了抚头上的九尾凤钗。
手下的两个宫女一见,忙将那小宫女的嘴堵上了,把人拖下去了。
“此事都是奴婢做的不妥,奴婢这几日一定好生找找那会养鸟儿的人,定然不会像这死丫头一样乱来了。”
静娴皇后揉了揉眉心,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可惜,“世上如苟嬷嬷一般会照顾鸟儿的人何其少?她这一去,这宫里会的,怕是也没有几个。”
底下的贴身宫女山竹,脑子一转,便道:“娘娘,这宫中无高手,可民间有啊。不如奴婢派几个探子,到那花鸟虫鱼的时常里走上一遭。
找个技术高明,又身家清白的人进来帮您养着。拿捏着他的家人,不怕他不好好儿做事儿!”
“也算是个好主意。”静娴皇后勾唇一笑,“那你便仔细下去找着,找到了高手,你自有重赏!”
山竹忙笑着应是,陪着静娴皇后进入了暖洋洋的宫殿中。
刚一走进屋中,便见雪莲匆匆忙忙的进来行礼,静娴皇后摆了摆手,大门便登时紧闭。
“说吧,侯府有何要事?”静娴皇后一面坐在妆奁前,任由山竹给她取下发钗,散下发髻,一面听着雪莲回禀的消息。
雪莲将今日宣平侯同李氏去靖南王府的事情说了一通,又将西戎圣女多半是北堂笙的事情说了一遍。
昏黄铜镜中,静娴皇后那张妖娆妩媚的脸,登时阴阴沉沉的笑了起来。
“圣女啊?圣女好啊,这样好的命格,陛下一定会很喜欢的。可打听到,那睿王同楚世子和王大人从宫里出去了吗?陛下赐婚楚世子和那女子的事儿,又可定下了?”
“奴婢正要回皇后娘娘您呢。”雪莲低眉顺眼,一丝不乱的回道:“伺候的小太监说,陛下虽是同意了,可是,却似乎不大高兴呢。
等睿王殿下和楚世子殿下一走,最喜欢的茶水一口没喝,全部扔在了地上。”
静娴皇后笑了一笑,媚色生香,她雪白的手指,慢慢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你方才既然说那女子是美人,陛下哪里有不动心的呢?
咱们陛下啊,那是最喜欢收罗美人的,你又不是不知?三日后,宴请南齐使臣的宫宴,该如何布置,不必本宫再多说了吧。”
雪莲立马笑着点头连连应下。
静娴皇后抚着眉心的那一抹嫣红精致的梨花妆,红唇微微勾了起来。
为他生下了女儿又怎么样,女儿还不是要任由她处置践踏!
*
御书房,正德帝着实气得不轻,他方才摔了一杯茶。
虽是等睿王和楚洵走后才摔得,却恐睿王和楚洵心存防备,因而眼下虽是怒气冲天,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敢将那宣纸一道道的撕成碎片,扔在火盆啊。
他啊,也唯恐这御书房的瓷器换下的太多,让人怀疑他是小肚鸡肠的皇帝。
至于为何生气,还要从之前那前来御书房说事儿的三人说起。
正德帝年轻时一直沉溺美人美酒,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偏生一脸蜡黄,眼底乌青,浑身无甚力气,已然是身子都早被掏空了的样子。
宫里宫外都在传他有什么不治之症,譬如花柳病,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花柳病是没有,但他用在女人身上的心思力气,却着实没有年轻时候那般血气方刚了。
眼见自己老态已显,睿王却是依旧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正德帝怎能不气?
再一听说,睿王还同嘉慧郡主生了个女儿,还认了回来,正德帝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又听说,睿王那女儿生得貌若天仙,可是却因南齐和亲的秦萱儿已经跟八皇子北堂竟有了首尾,珠胎暗结,南齐为了赔罪,要将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娶回去,正德帝简直要恨到骨子里了。
楚洵什么身份?在南齐位高权重。
睿王什么身份?在西戎半壁江山。
这两人若是成了翁婿,那还不把他这个皇帝拉下马去?
正德帝那是一万个不肯答应的。
“贤侄啊。”正德帝一脸亲热的看向楚洵道:“朕素来听闻你是不近女色之人,更是恨极女子矫揉造作,搔首弄姿。
便是先前在你亲生父亲府上的丫鬟都是杀了一片的。朕这侄女儿才回来,还未与朕这弟弟欢聚一堂,朕这弟弟还未享天伦之乐。
你若是这一来便将人带走,一则,朕同小弟都十分不舍,二则,你既从小不喜女子近身,又何必为了那萱儿公主和老八的事情委屈自己呢?”
正德帝一副我很懂你,我很体谅你的样子道:“朕是个开明之人。这事儿不会怪你们南齐的。贤侄,你若不想娶,朕绝不会勉强你,也希望你切莫为了两国友好,勉强你自己!”
楚洵神色冷冷,淡淡的瞧了睿王一眼,像是在说,看吧,岳父大人,盯着笙笙的人可不少,他还必须得将人娶回南齐呢。
睿王转头翻了个白眼。
就听楚洵不紧不慢道:“陛下如此替楚洵考虑周全,实在令人感动。”
正德帝一笑,“朕是长辈,自然疼惜小辈的。”
“只是陛下。”楚洵继续道:“楚洵不近女色,是因不喜那些女子。
睿王殿下的女儿北堂笙,楚洵——爱如性命。
无论是因国之缘,还是因家之故,楚洵娶笙笙,心甘情愿,绝无勉强委屈之意!
还请陛下成全!”
正德帝肥胖的脸上,肥肉都在轻轻颤抖。
呵,你是不勉强,不委屈,可他这个皇帝觉得委屈,觉得勉强啊!
他,一点儿都不想把人嫁出去!
“睿皇弟。”正德帝笑道:“这孩子叫笙笙是吧?
你看看,笙笙才回西戎,朕原本也想让她在你身边儿多留几年,日后挑选夫婿了,这西戎王孙公子都任由她挑选,让她未来夫君也能入赘到睿王府,可这……
唉,这楚世子一请圣旨,朕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看?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正德帝一双浑浊的眼睛仔细盯着睿王,想等他说出个“不”字来。
这皇弟十分护短,女儿才将将回到京城,他就不信这皇弟能狠得下心来把人送走。
睿王眉头一皱,说实话,他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楚洵的。
庄亲王府乱成一团糟,而且儿子萧琛之前还送了秘信过来,告过这小子一状的。
未经他们北堂家的人允许,便抱了小女儿,亲了小女儿,甚至萧琛那个哥哥都不知道楚洵对顾宝笙从前是不是做过更禽兽的事情。
这样的狼崽子放在女儿身边,睿王是十分担心女儿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下一根的。
可偏偏,那正德帝的目光太过灼热期盼。
他这会儿拒绝了楚洵娶小女儿,便是给正德帝多了一个赐婚到其他人家的机会理由。
反正,他的女儿还没有及笄,暂且答应下来,以后不满意了,夫婿也可以另外换一个,换成他和儿子女儿都满意的人嘛。
再说了,他北堂睿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女婿吗?
勉强的,暂时的答应下来吧。
因而,睿王皱眉想了一想便拱手道:“皇兄,虽然臣弟也很想留女儿几年,只是她不久便要及笄。
一则,留成了老姑娘,臣弟怕对不起嘉慧在天之灵,也对不起这乖巧女儿;二则,方才楚世子在靖南王府救了臣弟小女一命,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肌肤之亲。
若是……若是臣弟不允许楚世子求亲,这要那些大臣们如何看待臣,看待臣弟小女呢?
楚世子龙凤之章,无论西戎南齐都是东床俊彦,臣弟觉得,他与小女十分相配。
也斗胆请皇兄下旨赐婚。
这也不失为我西戎南齐交好一桩大事啊!
皇兄,您素来爱惜小辈,想来,也觉得这门亲事十分合适,是吧皇兄?”
十分合适?正德帝这会腮帮子都笑僵了,根本一点儿不想再笑!
他觉得是哪儿哪儿不合适,十分不合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正德帝还没那么傻,傻到把自己的两个劲敌弄成亲家!
把那极有可能有特殊血脉的北堂笙拱手送人,不是蠢是什么?
这不是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吗?
可偏偏,一个个的比他还要讲道理。
楚洵说爱北堂笙如性命,睿王说楚洵是救命恩人,这俩小辈还当众有肌肤之亲,他正德帝就算再不想答应,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棒打鸳鸯啊!
因而,僵持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正德帝妥协了。
“好好好。”正德帝皮笑肉不笑道:“楚世子人中龙凤,堪为乘龙快婿。
不过,今日萱儿公主同老八才回府,朕便下旨赐下两道婚事,未免太过仓促,惹人怀疑了。
倒不如三日后宫宴之上,让皇后搭个桥,再提赐婚一事,你看如何?”
宫宴上时常有宫妃宫嫔跟皇帝一起演戏,给晚辈赏赐婚事,这在各国皇室都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睿王和楚洵知道,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正德帝这头肥猪,自然也是。
当下两人都点头同意下来。
等那翁婿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嗑”许久,这才放过景仁帝,带着京兆尹王用一同走了。
大门一关,“哗啦”一声碎响,那茶杯碎瓷片便七零八落铺了一地。
“赐婚?呵呵赐婚?”正德帝一脸阴冷,眼底尽是阴暗算计。
嘉慧郡主生的那般倾国倾城,他虽在宫,但身为皇帝,这些日子,那靖南王府的女儿仙姿玉色更胜嘉慧郡主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靖南王身份特殊,他不能动他的女儿,也只是想了一想罢了。
可这北堂笙却是不同!
她是嘉慧郡主同睿王的女儿!
还极有可能是西戎圣女!
当年,若不是因故被打断,那嘉慧郡主早已经是他的人了,还跟睿王有什么关系!
只是那女子刚烈非常,明知当时睿王可能在战场上不能归来,却依旧不愿从了自己,用那银簪比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他,再进一步,便要自行了断。
他恨啊!
恨那女子有眼无珠,宁愿等一个死人,也不愿意当皇后!
更恨睿王,从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父皇亲自教导文武骑射,有父皇亲自教导书画琴棋,就连妻子,也是千挑万选,从小就给那睿王定下的。
可他呢,身为皇长子,却因是洗衣女生下的儿子,从小便受尽冷落,尝遍世态炎凉!
好在,老天爷也算公平,让睿王年轻时享受了那么多,可也让他后来屡遭挫败,让他正德帝年幼时吃苦许多,却也让他现在宝座在手。
他这辈子问鼎九五之尊,拥有了享受不尽的美酒佳肴,天香国色,只是人间总有美中不足。
他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得到嘉慧郡主,享受那个美人,让她当自己的女人,当自己的皇后。
原本以为睿王也没有同她欢好,正德帝心里尚算平衡。
可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嘉慧郡主竟然早把身子给了睿王,连女儿都生了下来,正德帝的心一下子便难受极了,也不甘极了。
“小德子。”正德帝缓缓开口了:“三日后的宫宴,一定要让皇后好好儿招待朕那侄女儿,她才回宫,胆子小,千万要将路给她带好了,明白么?”
他得不到嘉慧,又比不过睿王么?
呵呵,那他们的女儿,总是要归他所有的!
西戎圣女,终究是属于他正德帝的,谁也娶不走!
小德子连连应是,只是背脊却是陡然一凉。
西戎宫中的腌臜事,不是这一星半点儿,染指臣子妻,玷污亲生女,正德帝也不是做了这一回了。
看样子,陛下这是要收用……
小德子微微抬头,瞧了一眼正德帝,见他满面春风,精神抖擞,心一下子颤了起来。
宫宴,不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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