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温柔说出那话后,白月先是笑,而后有捂着嘴巴哭的不能自已。
在知道自己儿子真的是在一个没人能伤到他的地方,她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在布起的结界里,两个男人能听到外面女子的话。
澈在听到白月的哭声时,本想开口对重说话,可这样的哭声,却让他清澈的眼眸也忽然黯淡下来。
白月在他面前,可没有过这么强烈思念儿子的表现,所以他总觉得她还是曾经的小公主白月,如今他才意识到,小小的白月也蜕变成了一位母亲。
哭声让重心里也不是滋味,见澈不打算主动说话,那他便着急的先问了:“打伤我,掳走登彦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澈暼着眸,沉思良久,他没答,而是反问道:“你可愿意让梨白之血为白月增几层法力?”
“怎么?”
“白月一门心思的要救登彦,而她自身被擒走后,却不知自己如何解脱的,那定是有人故意将她放出,许是把她当成了阴谋中的诱饵,她虽聪明,可性子太过刚烈,是个随心不理智的人,我怕她再遇危险。”
重敛下了眸,“不用我说,安儿也定会这般去为白月运些法力。”
“只是,你为何要避重就轻?”
澈转过了身,不想看重,“别打探了,即便是你巅峰时,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事情我会解决,我如今的确需要你为我运些法力,去做点事情。”
这话的意思,又是想要自己解决。
重真是被气的连喘几口气,“我不是他的对手,那你就凭着这一缕残魂,就要和那人对峙?”
“重!”澈突然呵斥了他一声,等他再转过身来,一对凤眸掬着冷冷的光,“你有妻有子,我的事不需你多干涉,若你还当我是兄长,那便好好留在神界,若我需要你,我自会再召唤你!”
“所以,你怎么都不肯告诉我,那人究竟是何人?”
澈张了张唇,看起来是准备回答,可他却舔了舔唇,最后将唇紧闭了,然后点了点头。
可这副模样在重看来,却有些无奈,就像他想说……却说不出口一样。
猛不丁的,重突然想到了一件往事。
曾经龙女汐为了得到他,不惜靠龙族太子敖玥之力,和梨白换了身体,而他记忆全失,对是汐容貌灵魂却是梨白的白安安有了感情,自己却一直抗拒不想承认,而安儿却知道她是谁。
那时汐唯恐他们在一起,便在安儿身体内种了两道蛊。
一种是噬心咒,一种是兽心冥。
蛊是妖族凤族所创的妖术,而汐和敖玥之所以懂得这种妖术,那是因敖玥曾为东皇太一的护法,他懂得很多东皇太一的妖术。
这两种蛊都是攻击思维的可怕蛊毒,噬心咒可以让人的情和欲放到最大,并伴随灵魂的疼痛,被下这种蛊后,若是得不到心上人,那身体无边的寂寞和思维里的空虚会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而兽心冥,是将人的怨恨与内心黑暗释放到最大。
再善良的人,都有善恶两面,只是善人平时会把暗面藏在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内心深处罢了,可如果这种阴暗面被放大,善人也会做恶事。
因这两种蛊是控制心智,所以下蛊者还能控制被下蛊者的所念所想。
下蛊者不想旁人知道的秘密,被下蛊者永远也张不开嘴,哪怕他心中动了念头,身体都会被蛊虫啃咬的疼痛难忍。
当年这种蛊,也被凤族用来让敌人保守秘密。
而这种蛊,有解除的办法吗?
对于人有,一是死去,被下了蛊的肉体一坏,灵魂解脱,也就解脱了,二是能被神救,靠神强大的法力,改变血肉之躯。
所以当初安儿体内的蛊可以解。
但……
如果这种蛊被下在了要么不灭,若是死,就是魂飞魄散的神身上,那就是永世的痛苦。
思及此,他的手颤了一颤。
因澈也极有可能被下到蛊,据说当年巫妖的末战,就是澈与东皇的一战,东皇必定会使出自己所有的杀手锏。
于此,他抱有试探心思的问了问:“澈,你有没有被下蛊?”
澈知道重是最顾全大区,最能未雨绸缪的神,可是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弟弟能一举就说出了让他说不出的苦。
他那双凌厉的凤眸一瞪,随即目光马上撇下了别处,可眼眶,却瞬间一紧。
被下蛊虽然自己不能说,可若是旁人察觉到了,那就不关自己什么事了。
然后澈轻哼一声,笑了两声。
看他这副无奈而又夹杂隐忍的委屈样子,重的双手猛的就颤抖不已,“你真的被下了蛊!”
澈还没答,重突然跟了发了疯一般,两手死死按在了他的双肩上:“怎么可能!你都能被人下了蛊!”
“重,你回吧。”
澈对重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千年前。
那时他不顾重的情绪,以梨白威胁他去屠杀妖族几个部落,重去了七天七夜,再一次回来后,就为了救梨白灰飞烟灭了。
然后自从那时到现在,他才又见到这位弟弟。
没曾想,他那么担心他,有些感动。
也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陌生的人界飘荡,也不孤单了。
“你说不出口,那我来问!”
重的语气越来越着急,“若你体内的蛊为东皇所种,但我想闯冥界者断不是他,他能在你体内种蛊,你也觉有可能将他重伤,你没有死,那他就算活着神力也不会如以前,他想要对付登彦,还是需要好好练练!”
“可是,你体内有蛊,他只要操纵蛊便能禁锢你,可你却自由!但你自由的却太过可怜,就一道魂,连七魄都散了!是不是闯入冥界者与东皇自成一派在对付你,而你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才会留着对他们毫无伤害的你!”
“如果我说对了,你闭上眼。”
澈闭了闭眼,就在重瞳孔被惊讶的放大时,他又睁开了。
就像在告诉他,你说的不全对,但也猜对了几分。
重也瞬间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澈说了话:“重,回去吧,你木神归位,盛儿便也苏醒了,她总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她之前不经我决定就帮我做了件事,我怕有人盯上她。”
“现指派你一件事,把能回来的兄弟们,都召回神界去。”
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很用力的看着重的双眸,而后说的话,有些视死如归。
“若有一日,我要永远消失,你们还要面对一场大战,不亚于当年对决东皇。”
这话,真是让重震了震。
然后他也不问了,澈断不是什么一意孤行也不会不好意思的人。
就如这次,澈明明对他抱有歉疚,但还是会召唤他下界,如此一来,澈一定有他自己的计划,就如他当初也有计划,不愿别人干涉一样。
因他们不能保证,别人的干涉,是否会改变计划的结局。
“好。”重果断的答应了。
随后,他按在澈肩膀上的两只手也没收回,反而从中涌出了神力,融进了澈的体内,而同时,他手里握着的那两根梨树枝,有一根被他直接推进了澈的体内。
继而他说:“安儿虽是无根花,可她与我的孩子,却生出了根,我现在用雪儿的神骨为你塑一躯,能让你有八十一日以活人模样活动,望你能在活人之中,护好自己。
“我是春神,你为冬神,你我力量有时相克,但你我是兄弟,亦能相融,借助雪儿神骨,你也懂如何修行。”
说话间,澈在他神力的使然下,身体一点点变的厚重起来,甚至那白皙的皮肤,都能看到血管。
大量的青绿色神力涌入体内,澈也能感觉到自己异常的神清气爽,灵魂深处都有了畅快淋漓之感,一瞬间,他恍惚自己还是曾经的玄冥至尊一样。
“八十一日后,我再回来看你,之前,好好保重。”
最终,在重说了这话后,他收回了手。
而站在他面前的澈,在光照下,有了影子。
看着自己厚实的身体,澈却不知自己能对重说些什么。
最后说出口的,还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谢谢你来见我。”
“你之前说过了。”重摇了摇头,“除了这些话,再无别的话对我说了?”
就当澈正要说话时,突然外面传来了白月很大声的抱怨:
“安安,你知道吗,我的言儿是我在怀孕六月的时候,让三生石磊,从我体内把子宫全部端走送去冥界的,虽然我一下失去子宫,身体气色都差了很多,可我最担心的,还是言儿能不能被登彦那个傻瓜发现是他儿子!”
“后来的三个多月,我心惊胆战,我很怕我那么做言儿活不下来,可是我当时的情况,又不能按时生下言儿,幸好他没事!”
听到这里,后面的事情,梨白大抵是知道一点的。
虽然一直知道白月的性子风风火火,说什么就要做什么,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
“你才是个傻瓜!就算你当时体内有你白月的灵魄,可你以人类的身体怀孕,六个月肚子那么大,早就把你的心肝脾胃挤一起了,你突然端走子宫,你就不怕你那个时候就死去吗!”
说着说着,梨白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被训了,白月又笑了笑:“我倒不怕死,我就是舍不得言儿离开我的身体,不能体会生下他的感觉,当初我要把子宫端掉,我可舍不得呢,那时候我老能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调皮!”
“是啊是啊,我怀我家雪儿的时候也是,你别看雪儿现在乖,其实也能玩着呢!”
梨白说着话,还拉过有些怯生的雪儿站在了白月面前。
白月便一抹眼泪,亲切的和孩子打了招呼,还介绍了自己。
女人就是这样,话题总是突然的就会跑偏,妈妈也终究是妈妈,话题怎么都会拉扯到孩子身上。
她们突然就拉起了加长,而本来想对重再交代些什么的澈,在这一霎那僵住了表情。
每个灵魂的深处,都有一个无法言说的痛。
她们的话,让澈的脑海里,猛不丁的就浮现了穆甄那张脸,随即他唇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等澈发话的重,在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时,他也想起了一件,属于澈的伤心事。
想了想,他放低了声音,很小心的问了一句:“哥哥,之前没问。嫂嫂她……是不是也出现了?”
听罢此话,澈抬起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问:“世间所有女子,意识到自己做母亲后,都会是那般的反应吗?”
重沉下了脸,他就知道他在想这个。
可这话,重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澈心中,一定有他自己的答案。
澈也没希望他能答,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结界外的白月,人错过重走到不远处的路牙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左手摸着右手手背上,那靠重神力显露出的青筋,发起了呆。
重看他那毫无神情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是突然伤心了。
曾经。
嫂嫂为了救登彦,牺牲了他们的孩子那件事,直接造成了登彦后来不愿,亦不敢多和澈接触的结果。
澈虽然从不与嫂嫂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感情,也让别人觉得他们并无爱意,可澈却喜欢孩子。
他是第一个祖巫,他是看着他们一个个诞生,从小到大的人。
于此澈的心底就有了一种责任,必须壮大祖巫。
所以后来他和嫂嫂有了孩子,他很高兴,还不止一次对他们这些弟兄们说起,妖族女子怀有祖巫之子,诞育的还是祖巫。
——本尊一有儿,那祖巫便是十九个了。
——等日后你们有了家室,定要多添些祖巫才好。
那个时候,连他有了孩子,都关心的是巫族的荣耀,似乎并不是来自自己成为父亲的自豪。
也是后来,他才了解,自己这位哥哥啊,比登彦那个傲娇鬼还口是心非。
他还记得那日。
不过人类孩子四五岁模样的登彦,在日落时分跑去了人间,那时澈和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留下嫁到巫族,有了身孕一心养胎的嫂嫂照顾登彦。
不想登彦一下界就遇到了当时倚天地同生的凶兽。
嫂嫂和澈,算是巫妖结合的第一对,他们所有人都不知巫族和妖族结合会生下什么样的孩子,只知道嫂嫂自怀孕后,神力耗损了一大半,力量大不如前。
那一次,她能从凶兽口里保住登彦,自己还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厉害了,唯有最大的遗憾,她和澈的孩子没了。
那时他和其他兄弟还是少年模样,但澈却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可即便他外貌变的成熟,可心性还是易怒,没如今这般冷静。
失去孩子的痛,让他重重的训了登彦一顿,,从那次后,登彦似乎就有些怕澈,于是便和他这位木神走的近了。
而登彦也是不懂事,澈失去了孩子,只是训斥他一顿,他就能很久不与澈靠近,哪怕后来……澈想着他最小,很偏心的把冥界给他也算是保护他时,登彦想要改造冥界,还是不愿找玄冥,找的还是他这位木神。
但是当初,澈对登彦只是训斥一顿就算完事的态度,也是让他和其他弟兄怀疑他和嫂嫂感情的理由之一。
当年他们虽还懵懂,却也见过别的生灵诞育子嗣或者拥有爱情的模样,如果有爱,爱人失去了孩子,他应该也是痛苦不已的啊。
可澈,竟然在训完登彦的第二日就和没事人一样,不止是他,失去孩子的嫂嫂,也是和他一个反应。
如今看看白月和梨白的反应,再想想那时的嫂嫂,她当真是与别的母亲不大一样,理智太多。
似乎他们的孩子,就只是一个祖巫而已,这个没了,还可以再孕育下一个。
当年他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他知道不能那么肤浅的看待澈和嫂嫂。
澈对苍生都能有情有义,怎可能对自己的枕边人无情无义?
甚至当初,旁人都以为澈亲手杀死嫂嫂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可因他与梨白也是战争中要被拆散的一对,他才懂得,澈那么做,其实是在保护嫂嫂。
想了这么多,他走到澈身边,与他一同坐下,说:“你玄冥是个有事喜欢藏在心底的人,嫂嫂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怕是会被你带坏不少,所以嫂嫂当年失去孩子……应该不是不难过,怕也是在掩饰罢了。”
澈一顿。
“明明你当年,就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欣喜不已,为何要掩饰感情,或许在嫂嫂心里,你那样说,她会觉得,你并不在乎她和腹中孩子。”
澈笑了笑。
贞儿她不会的。
那时的事情,他也不会忘啊。
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直为他操劳的贞儿突然就嗜睡起来,神力还在他能感知到的情况下损失了很多,体内的噬心咒也频繁的发作。
那时连他的神力都帮她抑制不住体内的忽然变化,他只好去寻女娲来为贞儿一看究竟。
这一看,女娲说她有了身孕。
没人知道,他听到这样的事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仅仅就是一瞬间,他和贞儿从相遇到相守,就在脑海里走马灯的过了一遍。
他是神,掌控着苍生的宿命,他存在亘古,对时间推移已经没了任何感想,却在那时,第一次捉到了时间的脚步。
他很喜欢抱贞儿。
虽然后来他的个子比她高了很多,抱她完全是她搂在了怀里,可即便如此,抱住娇小的她,是她能给他安全感。
那日,在女娲离开后,他又一次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还没出息的有了些颤抖:“贞儿,在澈心里,你我有了孩儿,才能让我觉得,你我算是真正的情意相连。”
“贞儿……”
那时,他后面想跟一句,澈爱你。
可他又觉得这句话也不能表达他的欣喜。
最终,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松开她,吻上她的唇,牙齿狠狠咬在了她的下嘴唇上,疼的贞儿一拳砸在了他身上后,他才觉得心底那对贞儿要爆表的爱意才消减了几分。
他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动作,在贞儿面前像是撒娇。
贞儿就取笑他:“澈终究还是个小子!如此一来,我便要由照顾你外带其他十七位弟妹,再加一个小祖巫了!”
他不大喜欢贞儿说他是个小子。
虽然初见,他是少年,她是成年女子,可她怀孕的时候,他早已蜕变。
那日他虽不爱听那话,可脸上还是止不住笑意,他欺负她神力消减不敌她,把她按在床上,对她道:“澈是小子?那你如今看看,澈的胸膛比你宽几何,力量又能护你几重?”
她被他欺负的浑身痒痒,发出了甜甜的笑声,她抬手捧住他的脸,应道:“嗯,我夫君六界第一。”
“什么第一?”
“所有都是。”
他也很喜欢听贞儿夸他,满是成就感,还能感觉到她爱他,那一刻总是幸福的难以言说。
从她身上起来,他把她抱在怀里,“我想迫不及待的让所有生灵都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儿!”
不想她却取笑他:“你说得出口吗?”
他眨了眨眸,拧起了眉心,“弟妹们都还尚小,目前还不能各司其位,澈不敢与他们融入太近,怕他们修行再怠慢了,只能严厉待他们。”
看他有了愁绪,贞儿倒是开了他句玩笑:“若知你日后会有如此多的弟弟妹妹,我才不会嫁你为妻!”
“不嫁我,那你要嫁谁!曾经你主动跟了我走,那便不能再离开了,嗯?”
他的话有些威胁,贞儿却抬着下巴,理直气壮道:“我跟你走,就没想过要离开啊!”
那日两人说够了话,他真的太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非常在意的弟弟们,可却唯恐自己若是太过高兴,让那些小子们觉得他这位哥哥不严厉了,不好好做事。
于此他在说出贞儿怀孕的消息后,刻意把壮大祖巫这样的理由加了上去。
这样也告诉小子们他们都要做叔叔了,亦能提醒他们勿忘自己诞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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