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时候,我肯定觉得问出这问题来的这人是在试探与我,基于这等目的性极强的试探,他定是了解到了什么不该让他知晓的东西。可思归不同,他疑惑便是真疑惑,坦荡得跟明镜似的荡荡无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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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继续说道:“肉兔于狼修,就比如柴狗于畜人,虽是个不着台面的使唤东西,但总有点过人的长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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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眼神一沉:“什么长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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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思归拿黄狗做比较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有点打颤,他却毫不给我面子,一开口果真地说道:“嗅觉灵敏,若是真有点不寻常的物件,哪些肉兔察觉得甚至要比圣族更要早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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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这群玩意会要了死命地追逐我和越王爷,原来早就察觉了不妥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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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想了片刻,轻声地喃喃自语:“出了什么事儿,竟搅得这些肉兔全军覆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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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闭目小憩,恍若个漂浮随流的浮萍谪仙,不问世言;我就这苹果卡擦一声响脆,默默地咀嚼,吸吮进香甜的蜜(和谐)汁。低头一瞧,这豹修小家伙瞪得圆圆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我,我嘴里的动作停下了片刻,思忖一下,万分无奈地半垂着头,哺乳给这没长牙齿的娃娃一点嚼碎的烂苹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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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理思归,思归也不必有人理,兀自站了起来,打算往外头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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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虽然闭着眼睛,但周遭动静可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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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不硬,甚至还有点软绵绵地把音调给拖长了,像是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老生,“你干什么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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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道:“兹事体大,我得去跟他们说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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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听后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跟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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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我的部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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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你哪儿来的部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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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沉默与对,但身子还是死板地朝着门口方向,瞧那架势是根本就没改变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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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此刻没有我插嘴的份,那我也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头哄逗娃娃。虽然不插手战事却阻不了我看热闹的心情,越王爷和思归两番对话十几个字,就跟神箭手似得直接命中思归那颗脆弱不堪的小心脏,把他给打击得无可奈何,伤感得体无完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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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说过,自己是一匹孤狼,是深秋茎断落在地的黄叶,是水面漂浮可怜无根的浮萍。没了根的人,天下万顷地,哪儿敢说是自己的归属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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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却倔强得很:“消息我总得传到。”言下之意,认不认他的身份尚在其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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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不动声色地又抛出把箭对着他心口猛戳:“他们信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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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则安,不信,我心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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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就像是荒野地里的老牛,一心一意就是想耕耘那片接不出半点糠谷来的破地,任凭主人家拿着鞭子给他抽的皮开肉绽,也拗不回他认准了的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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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遂不再在这一块努力,倒是脑子一转,又冒出个想法:“你不能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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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给挡着,到时也不恼,反而很安定地问了句:“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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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一指我怀里的孩子,偏着脑袋半对着他,跳跃的薪火跳跃着印在了他的铁面具上,看着像是恶鬼极尽所能地钩锁凡间人的魂魄:“你之前硬是要跟着我们三天以恕心债,如今三天未到,还债之路中道崩殂,你可还心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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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题把思归给结结实实地困惑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好像理亏似的没再吱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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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继续道:“当初死皮赖脸求来的,如今为了其他的缘由便弃之如履,想来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心思。既不坚定,当初又何必对着我们信誓旦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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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誓旦旦这四个字像是敲锣鼓点似的落在了思归的心头,惊得他脑门上的青筋不厚道地也突突地跳了两下,“不曾变心!”他握了拳头坚定地说道,却不改身子面对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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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想着要出去给狼修报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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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能察觉到的心思,越王爷肯定也能,他遂暗了眼眸沉了嗓音,指着门口缓缓道:“你若是走了,那之前与我们的因果便一概摸消,踏出这槛,再见不相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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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在意的并不是我们跟他再见不识,他怕是我怀里的孩子。这话好像是一剂猛药,毒得他身子一抖,忍不住地偏了半分的方向,朝着我怀里小心翼翼,沉痛复杂地望了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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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见铺垫地差不多了,便下了最后通牒:“自然,我也不肯再来松口,让你碰到这孩子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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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总算是全然转了身,他站在篝火耀耀光明绽绽的地方,身子站的直胸板挺得正,看上去一脸肃穆好像是西边的佛陀,我一晃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莲花坐上的如来,心里头荒谬地觉得这天上地下相隔天堑的两人,竟然面相上的有些地方还真是像,不过一个执着业,一个执着念,一个悲悯万物,一个悲哀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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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样的,好像没什么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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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握了握拳头,慢慢道:“我亏欠这孩子不假,心怀赎罪之念也不假。可在此之前,我需得顾及好了自己归属的族人,才能放心放手去做归属自己的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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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再次强调:“你没有族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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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我有族人,不过他们不肯认我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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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不肯认你的族人,你却偏要凑上去任他羞辱,这可不是善念,这叫做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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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握着拳头锤了锤胸口,字正腔圆却声音低低:“善恶由念,念由本心,不由旁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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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所以呢?你要出门了?选择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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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再看了我怀里还在拍手不知乐呵个啥的小娃娃,总算是把吝啬的眼神正正当当地投在了越王爷身上:“欠了这孩子的,我会还,无论你如何阻拦与我,办好了我部之事后,我都会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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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还的想来不是实际的弥补,他还的是心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儿怎么定呢?其实越王爷也说不出道不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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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总算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狼尾巴给露出来了:“走?你怕是走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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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道:“脚在我身上,我若要走,便能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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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脚在你身上不假,可你命如今却在我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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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里的娃娃似乎意识到了有好戏能看,忽然尖声惊叫嗷了一嗓子,硬生生破坏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把这对峙的两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可就算是吸引到了注意他也没脑子去思考后手,只是看着成了众人目光焦点所在,忍不住地欢喜拍手开心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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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地捂了他的嘴把这熊孩子塞回进自己怀里,万分歉意地对着战场上的两人讪笑:“孩子不懂事打搅了大人的大事儿,你们继续,不用管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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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率先回了头,淡淡地抛给我两字:“无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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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也慢慢地扭了头:“……”他顿了一阵子,好似这时候才肯耗费心思认真地打量起越王爷的装扮,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两遭,他忽然道:“鬼王杨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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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道:“也不算太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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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道:“我只听说过畜人朝廷有一个杀我圣族子弟如麻的疯将军,只听说他铁甲铁面,帅千军领八方,倒是没想到会在荒郊野岭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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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你这不是又给了越王爷一个杀你的理由吗?我往越王爷那边一瞧,果然看他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窄背长刀,在手上转了几圈便硬生生地隔着瓷板插进地里,震得那缺口周围一片扩散大方的蛛网裂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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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道:“拔刀吧!”多说无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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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冷笑:“我一掌就能拍死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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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了,这疑惑把我心思给拍打得几乎瘫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地没脑子地询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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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万万没想到我拆了他的台,万分诧异地回望了我一眼,那眼里头包这几分警告,我赶忙地闭了嘴,抱着怀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退出了战局,安心地缩到一旁做了只动嘴巴的忠实观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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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实在是心痒痒呀,这份心痒也没地儿去说,这好对着面前还牙牙学语语不出一个字儿来的娃娃对牛弹琴:“你晓得你便宜爹爹为什么不拍这个狼耳朵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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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与我大眼瞪大眼,乐呵呵笑了一阵,又手舞足蹈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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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搂紧了这个软乎乎的小娃娃,“那也只有天知道,神知道,佛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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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虽然心绪没我多,可他肠子直,看着越王爷的眼神里头已经全全地盛满了警惕,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要至他于死地的仇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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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看着思归道:“你没有武器,使着这把刀,我和你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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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一怔,却摇了摇头:“死战向来不讲公平。”言下之意,属于谁的刀,谁就拿去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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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爷对着思归倒也吃了不少教训,他既然这般说了,王爷也不必再圈,脚一抬一曲一横扫,便将那刀给踢的插进了土墙里,土墙委屈,凭空砸下的大坑四周又结出了一片紧密的蛛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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