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许八夕不是什么健谈的人, 尤其是对于新加的微信好友。
昨天他被合同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正想给周万福发语音, 页面最下方出现一个红色数字,许八夕点开, 仔细看了那个黑色系头像, 实在想不起这是哪位新加他微信的顾客, 于是在通过好友后发了一句万能的“你好”。
对方似乎也是不善言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淡,沉寂了一分钟后才有回应。
许八夕看着那两个字后面的句号, 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挠了挠头发将手机扔在书桌上, 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他刚擦完头发, 脸色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变得红润有血色,眼睛里波光流转,带着平日不曾轻易显露的慵懒。
许八夕看了眼时间, 十点半, 森先生似乎刚下直播,他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森先生一反往常瞬间接起的状态,嘟声过后,语音通话被挂断。
许八夕稍有诧异, 盯着聊天界面突然笑了笑, 然后钻进被窝刷新闻, 早已把微信好友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就睡着的许八夕却陷入了梦魇。
许八夕学习好, 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老八,我要和你在一起,高中大学都要上同一所学校。”纪林中考结束后一本正经的告诉许八夕。
知道纪林的水平也就能上个职高,许八夕笑笑没当回事:“随你吧。”
他不知道,纪林死乞白赖让纪为忠花钱找关系,终于和许八夕进入同一所高中。
纪林成绩不好,纪为忠和他班主任打过招呼,只要孩子能顺利毕业,学习成绩之类的他不强求。
许八夕人长得清秀,声音温润,学习又好,从入学开始,给他写情书送礼物的女生就没有少过,起初,纪林一脸不悦的夺过许八夕手里的信,沉着脸撕毁丢进垃圾桶,许八夕和他并不在同一班级,只是以为他怕失去自己这个好兄弟,并没有将他的举动放在心上。
高一学业稍微宽松,许八夕经常在放学后和纪林约去打球,炽热的夏天,许八夕穿着白色的球衣,半小时下来汗水津津,双.腿大开坐在地上,拿起地上的水猛灌,涓细的水流从他嘴角流下,折射着不易察觉的亮光。
校篮球场四周是高大的落地窗,傍晚的余晖穿过半透明的翠绿玻璃照进来,他侧脸的细小容貌也泛着金色的薄光。
许八夕从小细皮嫩肉,皮肤比女孩子还要好,出汗后脸色泛红,如同少女羞红了脸,天生上挑不笑似笑的唇也变得鲜艳。
他喉咙滚动几番,几口冰水下肚,燥热稍稍减轻。
“走,再打一场。”许八夕拧了拧空了的矿泉水瓶扔到一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单手撑地,上身稍微前倾就站了起来。
纪林没有出声,视线黏在刚在许八夕因为不经意俯身而一闪而过的精瘦胸膛,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他黝黑的皮肤上也是汗如雨下,眼神魔怔,一片迷蒙。
似是察觉到纪林的注视,许八夕斜着眼低头看他。
对上纪林的眼睛,心头一跳,那直白的毫不遮掩的目光让许八夕浑身不自在。
“纪林,愣着干什么?快点,再打一场回家了。”许八夕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忽略黏在自己身上令人不悦的目光,努力压下心中升起的怪异感。
许八夕宽肩窄臀,俯身捡球时脊椎线的弧线在球衣上无所遁逃,纪林的目光顺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落在宽大篮球裤上,眼睛眯了眯,咽了一口口水。
“来了。”他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哑意。
那天后,许八夕有一个多月没再打球,每次躺在床上想起纪林那两道黏的发腻的视线,许八夕就浑身恶寒,鸡皮疙瘩冒了一身,他想用泥巴将纪林的双眼糊住。
真正确认纪林对他有意是高二时的校运动会。
许八夕擅长百米短跑,不出所料又是全校第一,同年级女生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中午吃饭的空隙,纪林不知道跑去哪里,许八夕从餐厅往操场走,在拐角处听到纪林在和女生说话。
许八夕笑了笑,纪林有本事了,都学会堵女生看,他突然有些责怪自己想太多疏远了纪林。
“我警告你,许八夕是我的,你要是再偷偷给她送情书,我就毁了你的脸。”
脚步一滞,准备离开的许八夕瞳孔倏地缩小,怔在原地。
女生带着哭腔,小声担保:“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缠着许八夕了。”
“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没?”纪林威胁道。
许八夕躲在一楼的楼梯下,听到脚步声从头顶响起,越来越远。
他握了握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冷静了做出了决定:他要远离纪林。
许八夕从高一第一次梦遗后知道,他不喜欢女生,因为他的梦里是一张总看不清脸的男人形象。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纪林。
从高一时的占有欲到此刻威胁别人,许八夕本能的感觉纪林太危险。
放学后,许八夕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骑着单车疯了一般赶回家。
纪林知道许八夕收拾东西慢,如往常一样晚了十分钟去许八夕班级后门喊他。
“八夕走啦。”
刚做完值日的男生背着包从后门走出,看到纪林嘿嘿笑道:“你家八哥一放学就走了。”
纪林瞬间黑了脸。
许八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终于轮到他做值日,他是组里唯一的男生,负责倒垃圾。
日光西晒,校园里静悄悄的。
橙红色的霞光照在白色的教学楼上,让许八夕恍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高二一层的垃圾桶统一放在洗手间门口,而洗手间在走廊尽头。
许八夕提着垃圾桶,缓慢走着。
纪林这时候应该早就回家了,许八夕安慰自己,故意又放慢了步伐。
他不想看到纪林,每次看到纪林,许八夕都会想起那次打球时他那猥琐的目光,不禁遍体生寒。
拐角,许八夕拎起垃圾桶就要倾倒垃圾,余光不经意扫到一双大红色球鞋。
那是上个月纪为忠刚给纪林买的限量版球鞋。
许八夕动作一僵,呼吸骤停两秒,然而也就一瞬的时间,他面色如常,转头看着来人故作惊讶道:“纪林,你怎么还没走?”
纪林嘴角下垂,冷笑一声,猛地拉过许八夕手腕就把他往男厕所里拽。
哐当一声,铁质垃圾桶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默刺耳的声响,又在地上轱辘转着圈。
许八夕被纪林抵在墙上,怕被值班老师发现,他咬着牙,双手推搡压低声音说:“你疯了,纪林你他.妈要做什么,放开我!”
“我的确是疯了,许八夕,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月没理我,我梦了你一个月,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纪林呵呵笑道,黝黑的面孔朝许八夕倾轧而来。
意识到纪林想做什么,许八夕本能想作呕,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纪林。
纪林没有防备,被他退的趔趄几步,刚要说话,眼前一道阴影闪过,他嘴角吃痛,许八夕的拳头早已毫不留情面的砸了下来。
“你他.妈真恶心,枉我把你当兄弟,你以后离我远点,滚远点听到没?”
纪林突然一脸痞笑:“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许八夕烦透了他这副模样,一脚踹到他肚子上,拳脚相加,语气发狠:“滚你.妈的,你再靠近我一次我揍你一次,我许八夕以后没你这个兄弟,你知道你有多恶心吗?滚,滚!”
嘴里骂着让纪林滚,许八夕骂完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床上的许八夕紧闭着眼睛,一脸痛苦。
少年时期的记忆半真半假,许八夕不愿意回忆,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没能如愿。
梦里光怪陆离,他又陷进了梦里。
许盛怒气冲冲的回家,拎起许八夕领子就问:“纪林是不是你打的?”
许八夕别过脸,紧闭牙关不肯说一句。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打过你,你别逼我和你动手,走,你跟着我去你纪叔家道歉!”许盛拽着许八夕的衣服往外走,许八夕摇头,猛地挣脱他,连日来的压抑情绪一经宣泄无法抑制,他大吼:“我不去,纪林他活该。”
啪的一声。
许八夕被扇的脸偏向一边,他额前的发丝凌乱,挡住了眼睛。维持着被许盛打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指着许八夕,语气发颤:“你这个小兔崽子,纪林被你打的手臂都骨折了,你还不知悔改,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许盛心脏不好,说出这几句后捂着胸口面色泛白,许八夕慌了,赶忙扶住许盛,开口认错:“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去给纪林道歉,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许盛让他放学后就去医院给纪林送饭。
许八夕提溜着保温桶,准备放在病房里就离开。
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纪林已经无所畏惧,索性破罐子破摔,言语露骨:“八哥你知道你身材多好吗?我手是骨折了,但我后悔没能在骨折前摸一把你的屁.股。”
许八夕刚把猪脚汤盛出,听到这句话气得牙直打颤。
偏偏纪林还不依不饶:“八哥八哥,你是我的,就算你把我打死我还是喜欢你。”
许八夕终于没能忍住,他把手里那碗温度恰好能喝的猪脚汤全泼在了他脸上。
“滚,纪林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纪林手康复后就经常逃课,打架泡吧,甚至被人骗了,让许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了高利贷的借款协议。
拿了钱的纪林跑的不知所踪,许八夕却被上门要债的人堵的不敢上学,已经几天没去上学。
终于趁着催着还债的人不注意的空档,许八夕跑出家,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还穿着校服。
许八夕找了几家酒吧网吧,终于在一家叫做南城酒吧的店里找到了那个混蛋。
纪林趴在吧台上醉的如同一滩烂泥。
酒吧内环境良好,但震耳的音乐却让从未踏入过这种场所的许八夕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纪林你他.妈给劳资醒醒!”许八夕摇晃他,他醒不来,许八夕一巴掌扇过去,纪林才睁开眼睛。
许八夕本来想给纪为忠打电话,说找到人了,电话还未接通,突然发现要债的那伙人竟然出现了酒吧里,只能扶起纪林往外跑。
“小子站住!”来要债的人一个个身体粗壮,凶神恶煞,拨开人群挡住许八夕。
“滚开!”许八夕挣扎,却被人钳制住无法挣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就剁了你的双手,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许八夕咬牙说:“钱不是我借的,你要跺就跺他的手。”
“呵。”镶着两颗金牙的男人咧嘴一笑,“别急,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说着就让人把他们往门口拖。
酒吧里的人都在围观,没有一人上前阻止,许八夕绝望的闭上双眼。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被纪林这个混蛋连累的完蛋了。
“啧,对学生这么暴力,不太好吧?”一道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许八夕猛地睁开眼,听到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一身黑衣逆光而立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许八夕的视野中,两人四目相对,男人蕴着笑意的眼睛里是许八夕从未见过的意味深长。
梦里的人都太过真实,许八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是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梦里的画面一变,他的视线突然一片昏暗。
“我的八夕死了,你们都要陪葬。”
“啊——方开谢你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妈妈,你放开我,放开我!”
许八夕觉得那道惨叫的女声极为熟悉,还没有细想,就听到刚才那道曾日夜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调笑低语的男人,用冷到彻骨的语气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自称是我妈,沈沁,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弄死你吧?”
男人突然低声笑了,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说:“怎么会,沾了你的血我怕我的八夕不肯见我,让你就这样死了也太过便宜。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一分一毫,但和你关在同一件屋子里的疯狗会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心慈手软,我可就不知道了。”
刺耳尖锐的女声再度传来,许八夕脑子里如同针扎一般,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窗外的鞭炮声不断响起,室内隐约飘来鞭炮炸裂后的气味。
许八夕仍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浑浑噩噩的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朝外看。
街上已有店家开了灯,他摸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的光刺得他反射性闭上眼睛。
一月一号,元旦。
新的一年到来了。
许八夕没有注意到,屏幕上躺着一条最新消息:八夕,元旦快乐。
屏幕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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