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是个老狼狗

    
    临安多阴雨, 今儿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天气渐温, 日头暖烘烘的, 人们身上穿得愈加轻便了。
    江闲月轻装简行,   月白短衫配长头藏青靴, 再加沈玄丰神俊朗的模样，一眼凝去芝兰玉树, 犹如九重天的谪仙。
    沈玄亦是乔装成男儿身，江闲月原本就颜色好, 如今搭上探花郎那不苟言笑的面色, 也当得上英气十足、俊美无双。
    “阿玄，快些哦！”江闲月倚在门栏上，笑声催促着。
    沈玄如何也想不到，究竟为何答应她。难道就因她撇嘴撒了撒娇？那自己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不, 不，一定是他太仁慈了, 不忍心拒绝邻居的央求，一定是这样。
    心善使我甚累。
    这临安城风声鹤唳了没几天，便又恢复从前歌舞升平的景象, 好似城外的烽火硝烟同它无甚关联。
    两人沿当街繁华一路行至会仙楼, 高楼林立，红灯挂彩，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让人还未走进去, 魂儿就先翩然不知所踪了。
    “会、仙、楼。”江闲月凝着匾额上的几个大字, 啧啧称奇，“这名字取得真好，想必姑娘们一个比一个貌美如仙了。”
    要知道，她早想一探青楼庐山真面目了，只无奈是个女儿身，原本一辈子也没机会。偏偏老天垂怜，一朝变为男儿身，终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沈玄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某人，沉声警告：“你最好给我老实些，不可跟胭脂客勾肩搭背。”
    江闲月茫然微怔：“为什么？”
    “……败坏我名声。”
    “这事不该这么论的啊，我若同姑娘们勾肩搭背，才真是败坏你名声吧？”江闲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和别的男子勾肩搭背，阿玄太醋了。”
    “……我这人肃清惯了，可不想被你连累出性情大变的传闻来。”
    “好，你说得都对。”江闲月故意逗他，“那不和男子勾肩搭背，和姑娘们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总行了吧。”
    “那也不行！”沈玄怒目冷睨，都快急了，“江闲月你再胡闹我就走了！”
    啧，还敢威胁她的？江闲月不以为意，已然大摇大摆走向馆中：“你走啊！你要是走了，我顶着你的样貌，先去和男子们饮酒做乐放浪形骸，接着挑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花前月下亲亲我我。美哉！美哉！”
    沈玄不过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罢了，还不得乖乖地跟在江闲月身后，提防着她为非作歹。
    ——
    妓馆姑娘们的热情，江闲月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还未踏进门，就被两三个花花绿绿的娘子团团围住。
    “公子，公子，快来呀！”
    “年轻的公子倒是见多了，这般俊俏的却是第一次，还是两个！姑娘们，赚大发了咯！”
    机杼书行在会仙馆二楼包下一个包间，等二人被姑娘们一路缠着上楼，包间内早已在推杯换盏。
    众人见到二位进来，皆是一愣，因着相比之下，沈玄和江闲月太年轻太俊朗了。反观其他写手，一个个青春不再、老态龙钟。
    这人呐，就害怕对比，你说把变了质的老腊肉放在新鲜嫩肉面前，老腊肉自然就不开心。
    一位年近花甲的写手从姑娘白嫩的胸口抬起头：“久仰探花郎的大名，没想到今日有幸在会仙馆一见。人基本已经来齐了，不知哪位是绝情公子，哪位是明远居士呐？”
    明远居士？江闲月登时被点醒，怎么把偶像给忘了！既然他也参与了这次投稿，能发行的书里自然有他的！
    “哈哈哈，您误会了！这位是绝情公子，我只是过来陪同看热闹的！”江闲月帮沈玄正名，瞅着面前白发苍颜，还依旧左拥右抱的男子问，“您是？”
    “沈公子原来是陪同，哈哈哈，在下笔名大内总管石铁花，幸会幸会！”
    “呀，原来是铁花兄，幸会幸会，您的《香闺艳谭》我曾拜读……”
    “咳！”
    “您的大作吾好友绝情公子曾拜读过，哈哈哈！”
    石铁花当即来了兴致，凑到沈玄身边，笑得堆起一脸沟壑：“绝情弟觉得如何？”
    这写手的试读版放出后，江闲月还真看过他这书——以第一人称讲述一鳏夫穿梭于众小娘子闺房中的奇遇故事，其香艳程度令人咋舌。
    “甚好。”沈玄并未看过，只得简单敷衍过去。
    “肾好，肾好！”石铁花仰天长笑，“多谢绝情弟夸赞！”说到高兴处，抱着怀中的小娘子就香一个。
    年近花甲还能写艳情话本，肾不好写的出吗！江闲月心想，失策啊，她原以为本次聚会将是曲水流觞，没想到是偎红倚翠。我是来讨论文学的，不是来听荤段子、看活春宫的啊喂！
    “沈公子？我还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了！”推杯换盏中一只油肥的手搭在江闲月肩上，“听闻沈公子从不出席风月场所，看来传言也有假哈哈！”
    老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沈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和我喝几杯！”说着揽起江闲月的臂膀就要落座。
    江闲月忍着恶心，竭力抽开身：“好说，好说。”
    “沈老弟，你怎扭捏捏捏，跟个娘们似的？”石铁花兴许是喝到兴头上了，抓起江闲月的手就要称兄道弟。
    “喝酒就喝酒，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怎么，和你拉扯一下你还觉得跌份了啊？”石铁花腾地一下站起，将手紧紧按在江闲月肩膀上，“碰不得了？”
    谁知一直沉默不语的绝情公子突然冷声道：“把手拿开。”
    现场气氛瞬间凝结，写手们也不喝酒了，姑娘们也不撒娇了，全都齐刷刷地瞅着三人。
    “我就不拿，你能拿我怎么着？”
    绝情公子倏地拍了下桌子，手边的茶杯好似翅膀，飞速又精准的打落到石铁花的手臂上。
    茶杯里可是有滚烫的热水啊！
    石铁花哀嚎一声，撸起衣袖就是一顿乱擦：“你！”
    “我说了，把手放开。”
    石铁花怒目而视，扬起拳头就要和沈玄拼命。
    在场的可都是狐狸精，他们是过来风花雪月的，要真打起来，原本的美事一桩不就变成世人笑柄了吗？当下一个个眼疾手快，美人儿也不要了，慌乱着将石铁花拉开。
    “玩笑，玩笑，大家来不就是为一乐嘛，真动手起来多不值当的啊。”笔名小姨子你过来的写手打着圆场，“绝情公子真的很绝情哈哈哈……”
    江闲月一颗心好似打了小鼓一样，怦怦乱跳，忽上忽下。人头攒动中，她恍然有几分不真实感。阿玄就你这般讲究吗，旁人碰了下“你”的肩膀，便要被泼了一杯热茶……
    石铁花还想再理论，与沈玄冷冽目光相遇后，只得悻悻的探了探脖子：“我姑且不跟你一般见识，不想扫大家的兴！”
    沈玄老神在在，轻笑道：“如此说来，我倒还要感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他说的轻巧，在场的人可皆是冷汗直流，不敢吭声。谁也没想到看上去俊秀斯文的小公子，竟如此冷厉张狂。
    有人干笑一声，打破僵局：“之前有幸拜读过浓情蜜意，之前还以为作者是个女子，没想到是个少年公子。”
    “是啊，绝情公子果真是非同凡响。”
    江闲月无奈扶额，完了完了，这下和亲民路线彻底决裂了，之后只能凹霸拽少年的人设了！
    石铁花却是在想，早就听说沈玄不近女色，照今日绝情公子对他呵护备至的情景来看，两人恐怕都有断袖之癖。
    众人各怀鬼胎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馆内的温声软语，紧接着便是一阵物体破碎声伴随着男人的辱骂声传来。
    包间内短暂的静默后，有人问：“怎么回事？”
    江闲月已将门打开，探出头去，走廊外陆续站满看热闹的人。只见最里头那间包房，门口碎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一个身高体壮、身穿黄缎袍的男子正在气头上，对着地上衣衫零乱的姑娘拳打脚踢。
    “呸！给脸不要脸，让那么多人出来看笑话你就高兴了是吧？”
    老鸨脂粉满面，拉着黄缎袍谄媚道：“哎呦，吴公子，她本来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跟她置气犯不着，让我给您找个更好看更听话的，成不成？”
    男子很是跋扈，硬生生拖拽着女子往屋里冲：“人都在妓馆了还只卖艺不卖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清高给谁看呢！今儿爷还就非她不可了，其他谁也不行！”
    女子卯足劲去掰攥着她的拳头，面色早被吓得惨白：“救命啊，柳妈妈，救我啊！”
    “这人不是吴太守家的大公子吗。”
    “是啊，前些天周将军在的时候一家都成了阶下囚，康将军上位后重用吴太守做军师，如今他又要开始横着走咯！”
    吴太守的大公子？那便是吴书韵的亲哥哥了。江闲月想，这吴书韵长得很是水灵，亲哥怎么就长成一个猪肘样儿了？
    “吴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啊，”江闲月扬声道，“我之前就将她定下了！”
    沈玄扯了扯江闲月的衣摆，明知故问：“你不是说自己不爱多管闲事？”
    “我是不爱多管闲事，可我喜欢看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