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潜三日未回,糯糯的心态全程如过山车一般在“嘤嘤嘤阿娇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和“满级选手能有什么意外,就是把我忘一边了”之间起伏不定。
困在结界里空等,每天的活动范围都有限,糯糯气呼呼地摘附近的桃花晒花茶消磨时间。实在挨不过去就翻翻阮红尘留下的小本本和霍潜留下的一堆心法口诀。世上有二事最能叫人毫无心理压力地打发光阴,一是钓鱼,二是看书。
磕磕绊绊学了些心法,记了好多不认识的穴位预备等霍潜回来教他。如此正经一番之后,还是更偏爱艳情小话本。尤其是他发现其中有男男小回合之后,便更加沉迷。
什么《哥夫,我们不可以这样子》,讲有扮演癖的男狐狸精一人饰两角,先是以公狐狸的身份与攻君喜结良缘,又以母狐狸(妹妹)的身份勾搭攻君,硬是一个人演出了齐人之福的效果,攻君险被榨干还要倾情配合的故事。
什么《妖娆美受:花魁他太撩人》,讲一只身娇体嫩小公狐艳压群芳体态妖娆。行事艳情而不糜烂,着衣风流而不下流,最擅长于细微处诱惑人,一来二去叫攻君拜倒在其脚下的故事。
糯糯乡巴佬式惊叹:前辈们业务真广。
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欺我。勾引男人果然还是狐狸精在行。
这般等了三天,什么好的坏的设想都过了一遍,但唯独没有怀疑自己是被当做包袱永远丢在林子里。再怎么迟钝无知,看过霍潜对那些山匪们耐心缺缺的表现,再对比自己能一路跟到流云宗又被带到百幽谷的经历,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被宽待了。
桃花在匾子里微微风干卷翘之时,霍潜回来了。
踏着被糯糯糟蹋了一地的各色干花,面有冷色地穿破结界而来。
糯糯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扑,被抵住小胸脯推开两尺远:“挺大一只猫了,矜持点,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谁料猫精削尖了脑袋要冲过去抱,热情程度堪比归巢的小鸟崽。霍潜只好手一松,任他滑到自己怀里。两人相拥,只一瞬又被推开。
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足够某些气味份子被对方捕捉,糯糯鼻子翕翕:“怎么你身上有血腥味?”说着他盯着霍潜的颈部不放:“都入春了你穿这么高的领不嫌热吗,不对你衣服还是我帮你叠的,你没这件衣服。”
“杀只拦路的猫精弄脏了衣服,临时拿树叶变了一件。”霍潜轻而易举把人抚到一边,“我回屋歇会,你在外边玩,不要来吵我。”
糯糯:!!!
当即怂成一团。
等霍潜进去了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弄自己,喵喵叫着要去敲门。听里边没半点动静又急刹车,悻悻然跑屋前翻半干的桃花去了。
霍潜头皮发麻准备迎接猫精的怒火。等了半天连道挠门的声音都没听到,还颇有些诧然:这爱耍小脾气的猫精竟然没有破门而入冲进来咬人。
他静等了许久,见糯糯毫无打扰他的打算,才长舒了一口气扯开了黏腻的衣襟。衣领之下,锁骨之上,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慢慢愈合成肉粉色的伤疤,又趋于恢复和周围皮肤一致的平滑。
修行之人普遍肌骨坚韧,修为越深肉身的愈合能力越强。
霍潜这等站在修行链顶端的男人本是不必为伤痛苦恼的,奈何万物有灵,天地并不偏爱他一人,总有某个犄角旮旯能蹦出叫他深受其扰的险情。比如说颈上的伤口平复到最后的阶段,竟是猛然豁开一条大口,又成了最开始受伤的模样。
这是一个反复开裂愈合,永远也不能自愈的伤口。
他甚至都不清楚这是怎么来的,只是随手挡开一条藤蔓。叶子的尖尖划过他颈间,带来一道凉意。当时急着打游击战探路,想着在难缠的猫发现他不见之前回去,并没有多加思量。等他发现不对时,伤口已经在侃侃冒血。
霍潜放任不管继续打游击,打了半个时辰后一脸冷漠地摸脖子——流了一脖子的血。
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找了片相对空旷的,不容易再接触奇花异草的地方企图止血。他未雨绸缪准备了好多草药,也学了许多配方,这会儿配个止血的药方不是难事。可直到第一天日落,伤口依旧在重复倒带的噩梦血水和不要钱一样流入身旁的小溪流。
霍潜瞥一眼浅红色的小溪,失血使他头晕眼花。他又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思路便开始神展开:
这就是生命流逝的感觉么?满是不可把握的无力与混沌感。师尊走得时候就是这样满怀悲戚的吗?
人生在世,皆为刍狗,没有谁能免于磋磨,哪怕飞升了依旧会受困于千万年沉淀而成的密林险境。飞升之后,死是死不成的,但是若是没了在世间活动的痕迹,与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要折损在这毒物遍地的百幽谷之中了吗?
师尊死后,众位师兄弟渐渐淡忘了他。我若是消失了,谁又能一直记得我?只是没有人记得或许更好,死去之人,被人淡忘才是最好的结果。
最难辜负是真情,最难相忘是深恩。何必与人深情厚谊,叫人徒添枷锁。
他颈间的血水哗啦哗啦不要钱似的冒。不自觉地就想起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猫精,当下陷入两难:回,还是不回?回吧,满身鲜血要吓死个猫。不回吧,自己有家不回也要吓死个猫。
这个选择题冒出来的一瞬间霍潜是茫然的,他粗枝大叶甩甩满手的血,心说管那只猫怎么想干嘛。
实际上还是在外边又多呆了两天,等确定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治好伤痛才不情不愿回去。还特意敷了止血药变了件高把伤口遮住。这样,他便又是往日强悍无畏的霍潜了。
霍潜呆在屋子里,等伤口接近快要愈合的时间段才开窗去看猫。只见猫精正有条不紊拾掇干花,把每一朵都翻面,静待明天日头起来再晒。看起来很是温柔娴静。
——不要告诉他了吧,徒添恐慌。本就是萍水相逢,合该自扫门前雪,何必引人家付出深情厚义。
岂料就开个窗的功夫,晒花的小年轻就听到了开窗的动静,咻一下扭头。
猫是流体,猫是无孔不入。糯糯秒变原形,小鸟儿一般跃上窗扉撞进霍潜怀里,娇滴滴埋怨:“你休息好了吗?有精神了吗?我可以责问你了吗?”他是圆溜溜的湖绿眸子直直瞪着霍潜:“你个坏蛋,为什么把我关在里边自己一个人出去找舍利……诶你脖子怎么红了?”
糯糯不顾霍潜的阻拦拨开男人的衣领,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猫叫:“这怎么回事,有这伤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他眼中半娇半气的表情顿时全数转化成了气恼,犹如家长见到了熊孩子。
糯糯豹凶巨凶宇宙无敌凶,前所未有地冲着霍潜大喊大叫起来:“这么大一条伤口你都不吭一声也不当回事,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霍潜被他凶得一愣一愣的,心道猫精心海底针,刚才还在对着晚霞理花瓣,颇是岁月静好,现在一下子就这么凶了。
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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