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潜三百多年的人生中就没有比现在更局促的时候了。猫精先是抓着他的衣领对他的伤口滋儿哇不休:这怎么回事?哪儿伤的?伤了多久了?血又爆出来了是不是特别疼!!!
霍潜嫌他聒噪,默默掏出一个束口的布袋,张开在糯糯面前。
糯糯:???
霍潜:嘬嘬嘬~
猫精本能作祟,“咻”一下化作原形钻进了布袋。霍潜利落地把布袋丢到一边,假装没有被发现伤口,自顾自又去折腾药草去。不到半个时辰,他得到了一只粉碎的布袋和一只升级版的难缠猫精。
“你手上这些药不管用,我手边也没有合用的。”糯糯嘴唇都在抖,一把揪住霍潜的袖子拖着他就往外走,“你在哪儿受伤的,带我过去。天下之草木,药与毒相伴相生,□□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霍潜打定主意不要和这猫精多有瓜葛,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严重……”
“不严重个屁,才这么点功夫又裂开了一回,你不会疼吗?”糯糯暴躁吼,温柔□□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你不疼我疼啊!”他点点自己的心口:“你总是把我当小猫,当小宠,当小孩。可是我不是,我有血有肉,我也懂情懂爱。”
霍潜局促后退,却又被猫精扎到跟前:“你不在乎这点皮肉伤,可是我经不起一点吓。你无所谓伤痛加身,我的心却很疼。”
猫精灰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整个自己,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泛着浅粉色。三月春风里这样立在自己跟前,比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还要脆弱上几分。霍潜自他眼中与自己对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抗拒。
脖子上的伤口倒是突然疼了好几分。
怎么会这么疼,前几天明明没那么痛……
好疼好疼啊,疼到受不了。
突然不抗疼的仙君大人很没出息地被糯糯牵出去找解药了。他带是把猫带出来了,但实在不敢把猫放出来乱走。勒令他变回原形,再把小小一团猫塞到自己前襟里,恨不得用自己的皮肉把这只脆皮的猫全须全尾包起来。
这么小这么弱一只猫,说是精通医术,但进了百幽谷到底是要小心再小心。君不见多少药修同样通药理,还不是折在了这片密林中。
可不能放这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闪了腰。自己倒是皮糙肉厚,死不了的身子,当一当肉盾也无妨。
糯糯差点给他闷死,一路挣扎着要冒头:“你松手,轻一点,不要掐我腰掐地那么紧……我看不见了。”
霍潜不说话,把猫摁更紧了,还小心翼翼给自己做了个结界把两人兜起来。只是这百幽谷着实邪门,结界撑不了多久皆消弭在密林中。霍潜一边做结界一边往密林深处走,直至看见熟悉的石碑,上刻五个大字:本来无一物。
石碑边上是一棵硕大的合欢树,明明不是开花的时节,却结满了粉红的蒲扇状花朵,将半边天空都染成粉色。
霍潜记得自己当时就是以为是舍利让这一带的树木如此繁茂,这才只身进入一探究竟。这会儿破费功夫找到了地方,仍然踌躇不决,还下意识把猫摁得更紧了。
糯糯欲哭无泪:“你轻……轻一点。”他哼咻哼咻钻出个脑袋,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别摁我头,唔,放开我,我在这里就跟逛自己的后花园一样……”又被摁了一下,终于大爆发:“别磨磨蹭蹭了,快进去,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霍潜抿唇,犹如一只被家里老婆用平底锅教训过的灰太狼一般,老实进去了。
伤人的藤蔓很快被找到。它不是一根藤,而是遮天蔽日的一整片藤蔓林子。毒蛇一样从树梢上盘下来,叫人防不胜防。密密的藤蔓尽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在不知几许的远处与紫色的天相交。
上接毒瘴下连沼泽,中间是逼人止步的藤蔓,着实叫人举步维艰,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糯糯窝在霍潜衣襟里,小雷达一样扫过藤蔓:“这种藤有剧毒,它能叫碰到它的人全身腐烂而死。你若不是仙体在身,能无限续生自己的肉体,早就化成一滩腐肉。”他头疼地抽抽耳朵,指挥道:“结界一定要撑住,我们一起进去,找到解药就回。”
“要多久?”霍潜摁着猫头,随时准备把这坨脆皮猫从头到脚地盖住。“糯糯挺起小胸脯,信心满满在你下一次伤口崩裂前。”:
两炷香之后,霍潜第二次用清洁术祛除衣襟的血迹,以免把胆小鬼猫精吓得猫生有阴影。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找不到就算了,咱们回去吧。”
之前痛得不行的伤口又好像又神奇地变得可以忍受了。
所有小朋友在得知爸妈买不起某个贵重礼物时,差不多都是这种想法:强烈的想要的情绪海水般退去,不买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霍大朋友催促不休:“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糯糯却是望望天,确认所有的树木都不与头顶的紫色瘴气直接接触:“有可能是瘴气把树木的顶端都毒死了……总而言之瘴气里大约是不寸草不生的死地。”他继续探头:“方圆几百米我们也都一寸一寸看过了。有解药我早就认出来了。”
霍潜任他探头探脑,抓着猫就往回走,第三次强硬地要求退场:“我们回吧,带你来这里太危险了。”话音刚落,手中忽然一空,匆忙回头就见得糯糯三两步跑远,眨眼间就跃进了潮湿松软的沼泽地中。
他追过去,就见糯糯“轱辘”一下陷进沼泽地中,没两下功夫就沉了底。
霍潜:!!!!!这什么沼泽地沉这么快!掉湖里还有三两水花呢。
他错也不错地跟着跳进去,滑腻腻的泥浆流过他的体表,他在一片黑暗中忏悔:在小屋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伤口这么疼呢?三百岁的人了这点小伤都受不住,还腆着脸指望一只娇弱的小猫给自己弄出来解药,是不是男人?
以后纵然自己疼死,纵然那猫精把话说得再好听,也不能再软弱动摇了。这等丝毫站不住脚的懦弱害人害己,不知所起,但往后绝不再犯。
下一秒,他听见耳边有熟悉的猫叫,嗲嗲的,娇娇的。
霍潜猛然睁眼,就见封闭视觉的混沌淤泥已然消失不见。自己即将落在一片草地上,而距自己三两步远的地方有只纯黑的猫在冲自己喵喵叫。湖绿色的眸子和看向自己时惯有的殷切目光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是糯糯。
霍潜脚尖落地即猛地扑过去,视线黏在他每一根黯哑乌黑的猫毛上。他愣在糯糯跟前,想把猫抱起来又不敢的模样,后悔莫及道:“你的毛色,猫,你中毒了吗?”
糯糯傻不愣登甩甩毛,给霍潜的外套施清洁术还要搞半天的废柴糯最方便快捷的清洁方式也就是甩毛。他把自己甩成金毛狮王,顺带用身上纯黑的泥点子溅了霍潜一身,露出他原色橘,惊惶喵叫:“啊?我中毒了吗,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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