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22.晕眩

    
    霍潜默默瞅着眼前疯狂甩毛甩出残影的橘色糯,捻一根鼻尖上黄澄澄的猫毛,搓掉了上边叫人误解的泥黑色。他深呼吸,抹一把脸上的泥点子,转过身去不叫糯糯看他尴尬的表情,又是一副高冷仙君的派儿:“没什么。”
    糯糯甩完毛又是一只精神抖擞的小猫咪,支楞着四条小短腿跟在他脚边,灰不溜秋一小只魄力倒是蛮大:“我在地面上没找到解药,就试试来底下找么,哪能轻易回去呢。”说着踩踩脚底下的绿草,?N瑟地勾尾巴尖儿:“看,沼泽地下边别有洞天不是。”
    沼泽地下边仅仅用“别有洞天”来形容已经不足以概括此间的奇异了。这方空间存在于沼泽之下,看似与外界毫不连通。但全然不因此而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相反,此处简直就是一个规整有秩的小花园。通透,敞亮,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最朴实的青草香气。
    花园里种的不是纯观赏花卉,而是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奇花异草。漫无边际的花园尽头还是花,半点看不出有精怪或者修士存在的痕迹。
    糯糯天性喜欢草木茂盛的地方,惊奇地从这头跑到那头:“哇,都是我没见过的花草,这个可以续断肢,这个可以扩经络,这个可以治秃头……嗷嗷嗷我们发财了我采草药养你啊。”
    没跑完就被霍潜捞着肚皮抓起来:“别乱跑,太危险了。”
    他方才走过来,看见有的花草自他靠近就自动倒伏让路,显然不是愚昧的草木,而是有一定灵识的精怪。毒性未知的花妖草精显然更叫人忌惮。
    糯糯肚皮底下垫着男人宽阔的手掌,下巴还被扣在人虎口上。饶是如此也克制不住想要一头扎到花丛中的狂喜劲儿,四个腿儿滑稽地垂在空中划拉不停,酷似一只练习狗爬式的小猫咪。
    霍潜只得一手托着他,另一手揪住猫后脖子叫他消停,这才带着他在林林总总的花草树木之间绕行。一人一猫踱了许久,中间越过好些毒虫毒蝎子,几乎要越过花海时,才在尽头看见一片大湖。
    而大湖的尽头是一片低矮的山脉,潺潺溪流自山间流下,汇流于湖泊之中。山的那边是什么,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谁也想不到恶臭沼泽地的掩盖之下,是山河湖海,是水月洞天。
    糯糯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解药,心中不乏焦急。他仰头正视霍潜:“放我下来,我自己找能快些。”霍潜当然不愿意。他一把猫带出结界就自动开启慈父模式,深觉百幽谷遍地洪水猛兽,断然不肯松开猫的后脖子。
    山泉坠落而下,在山体上迸溅出水花,糯糯不愿意被心上人看扁,最后警告:“真的不放?”
    “不放。”
    话音刚落,手中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猫咪眨眼间变成人形。他之前趴着,化形之后霍潜的手就盛不下他了。身娇肉嫩热乎乎的一只小青年被单手抬起来,抬他的人很羞窘,被抬这个倒是从容且淡定。他还能抱着石化男人的胳膊狡黠回眸,做娇羞状:“呀,我忘记变衣服了。”
    实际上他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
    只是他这样娇滴滴羞答答倾情表演,圆滚滚的猫屁屁又因为姿势问题还搁在霍潜的手臂上。这种肉贴肉的状态,怎么能要求别人理智思考。霍潜一怵,抓着糯糯下巴的手顺势就松了。
    等他回过神来,糯糯已经落在了在他看来危机四伏的花丛中。
    “这才对嘛,”糯糯盘腿坐在了一众形状怪异的花朵组成的花海中,半点也不畏手畏脚,从容地闭上眼睛。他身边半人高长了一只硕大网兜的丑陋花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倏一下把网兜的口子对准他。情状酷似猎.枪瞄准了猎物。
    霍潜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横扫过去,将糯糯近前跃跃欲试的一众丑草全部拦腰削断。
    幸存的丑花又火速调转方向,口子背对着他们二人。要不是它们没长嘴巴,霍潜几乎要脑补出一帮偷吃不成,扭头吹口哨扮无辜的小老头形象。他没心思去搭理这帮贪吃的花精,试图去拉糯糯起来,却发现他无法把猫扯离地面。
    仙君大人不可置信地望望自己的手心,他修炼至此,在此间无法摆布的家伙只有两个:就是另外两位滞留于此的仙君。若不是对方修为比他高,他不能随意摆布人的情况便只有一种。
    修行之人在与天道交流之时,身心皆归于天道。身如磐石心如飘絮,外人和外仙都无法将之撼动,更无法对其施加伤害。
    天道不是一个具体的个体,他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是天地时空,是生存法则。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万事万物之母。天道对万物有所偏爱,最爱者成仙,次爱者能修,泛爱者芸芸众生,在短暂的一生中经历生老病死。
    修行之人越到后来,便越是能感悟到天道的存在,更为频繁地进入到一种与周边活物精神交流的境界。两年多前他便是通过霍有悔感悟天道的频率,来预测他渡劫的时间。
    然而纵是千般准备万般铺垫,修行近千年的师尊最终还是没能离天道更进一步。霍有悔经历繁华后消弭在世间,与无命无运四处飘散的尘埃殊途同归。
    霍潜烦躁不已地盘坐在糯糯身边,意图和天道交流。只是脑内全是一些错综复杂的念头,不成章法:“你不要和猫说话,他还小,经不起你折腾”、“放他出来,他心思全不在修行上,再给他八百年他也不够格渡劫,你别打他的主意”、“世上猫那么多,你若喜欢,我去给你找只更漂亮的带他修行送来陪你玩”……
    自霍有悔陨落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得到过天道的回应,这次却是没有几息功夫就听到了女声幽幽叹息:九渊,你不如百年前那般出尘脱俗了。如今的你,满身世俗气,一腔执妄念。
    “你已经杀了我师尊,现在连个猫精都要抓来玩弄么。”霍潜声线没有波澜。
    女声又是叹息,对霍有悔和糯糯都没有兴趣。她的关注点始终在霍潜身上,但又懒懒不愿与他多说:不要再去找舍利了,也不要窥探死人的物件,我很不喜欢你忤逆我的样子。
    话音刚落,霍潜双眸猛地睁开,他被天道驱逐了。再推推身边的糯糯,还没有醒来。这猫精甚至不知什么时候改盘腿姿势为伏倒在花丛之中,面色安详犹如乳燕投林,倦鸟归巢。
    糯糯没有被天道驱逐,也没有跟天道的具象化对话。他只是一只小猫咪,平素只能与草木交流。他自在雪山之中帮娘亲找药时发现自己与草木感应极强,有段时间总是关起门来与花花草草说话。若不是被他爹发现一顿驳斥,叫他对此事有了阴影,他能三天两头逮棵草儿说话。吓坏个把人是没有问题的。
    盘坐着感应不够强,他便趴伏在了地上。
    不久之后,他便感应到了草木的思想,他们在叽叽喳喳说自己与霍潜:
    “好可怕呀,西西和瓜瓜只是多看了他相好的一眼,就被他斩了腰,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到时候他两开的花一定特别小,太子爷小宝贝,你今年还愿意被他两授粉不?”
    “哼,才不要,今年让他们两自己给自己授粉去吧……今年换别的哥哥们给我授粉。”
    此话一出,花精们当即滋儿哇滋儿哇哄闹成一团,为争抢授粉权掐做一团。闹过之后他们的话头又转移到糯糯身上。
    “活该,那男人一进来我就提醒你们装死。你们呢,一个两个非得肖想他那只猫。”
    “你可别说,那只猫超香的,我一闻到他的味道就饥渴难耐。那男人艳福不浅。”
    “对对对,超香,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糯糯一脸黑线,必须不能再保持沉默,插话道:“你们有谁知道沼泽地上藤蔓的解药在哪里吗?”
    花精们一瞬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弱弱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不是那只香喷喷的猫精的声音吗?他是猫我们是花,他们靠喵喵叫来彼此交流,我们可是直接用意识……”众花精仿佛是接受到外星文明来电的地球人,当即又乱作一团,没有一只花精能说出来解药在何处。
    糯糯无奈地撇开这些聒噪的家伙不理,道:“别说话,你们一直说话,干扰到我感知其他花草了。”迫于酷爱腰斩的霍潜的淫威,花精们纷纷闭了嘴,他才得以清净片刻,感受周边其他花草的存在。
    他神识越飘越远,无须任何人的指引,只想着去腐生肌的功效,慢慢探向未知的前方。
    霍潜在湖岸边守着糯糯,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眼前的小青年。
    精怪之中不乏生而有灵的被天道眷顾的种族。但是这只猫被眷顾得有些过分了吧。他以前从未听过哪个炼气期的精怪能如此轻易感应天道。
    这会儿看着糯糯,就很想把他摇醒:别被那狗屁天道引诱,当个自由自在的猫精快活过一生多好。没有杀身之祸,不受清修之苦。
    他还真就忍不住摇了摇,只是没摇动。等太久了有些烦闷,索性挨着糯糯闭眼小憩。他余威尚存,周边花精都不敢有小动作。直等到糯糯的手指动了一下。
    霍潜倏然睁眼坐起,就见得糯糯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抓他的胳膊扯他到滩涂上。猫精面朝着大湖,两只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急切与惊喜。他抬头看向男人,气息因跑动而不匀,唇色也如染过一般炽烈艳丽。
    “解药长在这下边,在湖里,我大致能感觉到他的方位,就在湖床山。”糯糯大大方方向霍潜伸手,“可我不会游水,我一个人只能守在浅滩抓抓鱼。” 他这样说着,的双臂正正好伸到霍潜肩膀的高度,是个投怀送抱的模样:“我们一起下去找解药,你得带着我。”
    “我能治好你,你伤成什么样我都要想法子治好你。”糯糯不等他回应,小雏鸟一般箍住了霍潜的脖子,还激动地勒了一把,“我能治好你了,我很有用,我能帮到你哈哈哈。”
    空穴来风,将糯糯的脸颊吹拂出三分春色。他眉眼皆是为他环住的男人而染上的明媚笑意,比新嫁娘还要动人几分。
    再没有什么能比少年人一往无前的青涩情意更能感染人了。
    霍潜不知不觉就搂住了他的腰,顺着他的意将他带到了水里。结界将他们与湖水隔开,为天生不善水性且尚未能习得龟息术的猫精隔绝出一片净土。随着下潜的深度越来越深,光与声皆趋于消失。霍潜五感所得皆是糯糯的气息。
    他喘息的频率,气息涌动的声音,衣服摩挲的响动,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水流的动静……
    世界被猫精填满,而猫精就伏在自己胸前,揽着自己的脖子。
    霍潜耳朵隐隐发烫,耳边都是隆隆的耳内血流奔涌的声音。许是这几天失血过多,他又觉得头晕目眩了。
    “啵”气泡撑破的细小动静骤然打破了两个人的世界。胸前的猫精先是不可置信地一愣,继而慌乱喵叫:“霍潜你刚刚是不是睡着了,咱们的结界破了……噗噜噗噜。”说话的功夫就被涌进来的湖水泼了满脸,并连呛两口水。
    怕水的猫精转眼间化为落汤鸡,嘴里含糊不清呜呜惨叫,双手也放开了霍潜慌不择路要上浮逃生。只是没等他把自己搞成失联小猫精湖面小尸体,霍潜又揽着他腰将他搂了回去。
    “别乱跑。”霍潜头还晕着,一手捂住糯糯的后脑勺将他摁到自己面前。印唇上去,为这呛水的可怜猫精渡了一口气。渡完即分,还不忘教训他一下:“出去后跟我学龟息和游水。”
    糯糯:!!!
    他紧抓机会复又搂住男人的脖子与他唇齿相依,含糊道:“不够,再来一点。”黏人的色.猫猴急地撬开男人的双唇,诱导他大开城门迎接暴徒的侵略,并不打算提醒男人他完全可以再布一个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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