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高岭之花呢

    
    唐嘟嘟身上湿透，脸冻得毫无血色, 浑身直发抖。
    看见他, 莫名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自己看到他会抱着他嚎啕大哭的, 结果却不自觉地扯出一丝笑来，“俏俏。”
    李青野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等回过神来, 第一反应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是猪脑子吗？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打把伞？！”
    眉头紧拧地将她拉进来，摸到她的手冻得跟冰块一样, 心口一拧，快要喘不过气来。
    被他骂，唐嘟嘟一点不生气, 竟然还有点开心，弱弱辩解, “出来得太急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 孙晓芸起身看了过来，一见站在门口的唐嘟嘟，连忙挂了电话迎上来。
    “嘟嘟？怎么淋成这样了？”
    看到她冻到嘴发乌，孙晓芸满脸着急，赶紧把身上的披肩拿了下来，给她披上。
    隔着湿透的棉服，披肩披在身上, 并没有觉得温暖, 只是被披肩包裹住的紧绷感叫人觉得安心。
    “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看到孙晓芸脸上的担心, 唐嘟嘟不免觉得抱歉。
    “你这傻孩子，下雨了就该给我们打个电话啊，我让小野去接你……”
    话说一半，反应过来她不是这么任性的孩子，怕是另有隐情，转而道：“先洗个热水澡。走，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孙晓芸揽着她上楼。
    李青野不自觉地跟着走。
    “小野，赶紧去煮点姜茶。”孙晓芸边说边回头，原以为他还站在门口，没想到他就在身后。
    李青野看了看唐嘟嘟，没动。
    “快去啊。”孙晓芸推了他一下。
    想到自己这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李青野慢腾腾地折身进了厨房。
    *
    孙晓芸给唐嘟嘟放好热水，叫她多泡一会儿，驱驱寒气。
    又给她找好睡衣送进去。
    弄完这些，孙晓芸准备下楼看看让李青野煮的姜茶煮得怎么样了，忽而想起前两天让阿姨把两个孩子的房间打扫过，嘟嘟房间的被套还没套。
    于是又折身去了嘟嘟的房间，给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小熊被套。
    铺好床，下楼之前孙晓芸又去趟了浴室，确认她不需要帮忙之后才下楼。
    “小野，待会儿等嘟嘟洗完澡出来，你把姜茶端上去让她趁热喝了。我去给你唐叔叔打个电话。这大晚上的，免得他们担心。”孙晓芸叮嘱。
    “知道了。”
    李青野盯着灶上的小奶锅，声音透着些烦躁。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
    不过想到今天晚上，经常忙得不见人影的黄阿姨竟然专门下楼来接她，他就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客厅隐约传来打电话的声音，“离婚”两个字清晰明白。
    李青野把姜茶倒进碗里，端着碗上楼。
    经过客厅的时候，母亲愁眉不展地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讲话，似乎是在尝试着理解，李青野忽而止步，忍不住拔高声音问了一句，“唐叔他们离婚，非要在嘟嘟回家当天晚上说吗？”
    孙晓芸默然，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沉默。
    半晌，孙晓芸开口，“小野，上去看看嘟嘟，别让她泡澡泡晕过去。”
    李青野忍着火呼出一口气，径直上楼。
    *
    她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李青野把姜茶放到她房间里，然后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不等他开口问，里面就传来她的声音。
    “马上，马上，马上就好。”
    声音一如往常。
    只是现在，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李青野眼眸一垂，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等她。
    没一会儿，房间就被推开。
    唐嘟嘟顶着吹到七八干的头发走了进来，边走手还胡乱抓着头发，一时头发更凌乱了。
    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直接被他身后的床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啊！我最喜欢的小熊！”下一秒，走到床边整个人就扑了下去。
    脸陷进软软的被子里，双手像游泳一般在床上划了划。
    “起来，把这个趁热喝了。”李青野起身把书桌上的姜茶端了过来。
    她从被子里慢腾腾转过脸，“那是什么？”
    “姜茶。”
    “唔……”皱眉。
    “或者你是愿意感冒了我明天直接扛你去医院。”
    “好吧。”喝姜茶跟去医院相比，唐嘟嘟选了前者，不过没着急着起来，而是朝着李青野伸出手。
    “你拉我下。”
    李青野轻轻叹气，握住她的手。
    体温终于正常了。
    暗自松了口气。
    抓牢之后才将她拉了起来。
    唐嘟嘟坐在床上，在他监督下，喝完了满满一大碗姜茶，喝完感觉后背都开始微微冒汗。
    李青野接过空碗，放回书桌上，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种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突然打破的安静，因此反而多了一丝紧张。
    “你……”
    “俏俏……”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李青野收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唐嘟嘟指了指书架，“你给我讲故事吧！”
    小时候幼儿园的老师总爱问，昨天晚上爸爸妈妈讲了什么故事，每次问她都不说话。有一次被老师点名问，她站起来，憋了半天，突然哇哇大哭，直接把老师都吓懵了。
    回来之后，俏俏说以后他给她讲故事，要是后面老师再问，就说是爸爸妈妈讲的。
    所以有段时间，她跟俏俏的睡前故事都是一样。
    后面慢慢长大之后，就很少了。偶尔心血来潮让他讲，他直接一句“你几岁”就顶了回来。
    于是书架上这些晓芸阿姨专门保存下来的故事书基本就没再翻过。
    李青野顿了下，走到书架边，淡淡问：“想听什么？”
    一看他答应，唐嘟嘟眉毛高高扬起，“白雪公主！”
    李青野把《白雪公主》抽了出来，走过去，随意往地毯上一坐，靠在床边。
    “把被子盖上。”看她光着脚坐在床上，李青野道。
    “哦哦，好。”唐嘟嘟乖乖钻进了被窝里。
    看她被子盖好，李青野才翻开书开始。
    “严冬时节，鹅毛一样的大雪片在天空中到处飞舞着，有一个王后坐在王宫里的一扇窗子边……”
    刚讲了一句就被她打断。
    “俏俏，你讲得一点感情都没有。”嫌弃。
    李青野稍一顿，什么都没说，再继续的时候默默抑扬顿挫放得明显一点。
    这下，身后的人安静了下来。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儿最美的女人。’”
    “王后是女的，说话为什么声音是这样？”再次打断。
    李青野轻叹一口气，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提气，扁着嗓子重来，“‘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儿最美的女人。’”
    第一次听他学女人说话的声音，唐嘟嘟在床上笑得打滚。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李青野嘴唇轻抿，抛开了所有不好意思，后面学得越来越娴熟，甚至有时候不是王后的台词也用女声讲。
    唐嘟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后面她的要求越来越多。
    比如白雪公主帮七个小矮人打扫房间的时候会唱歌，就要他唱歌。比如小矮人们发现白雪公主死了的时候难过流泪，就要他哭。再比如王子亲吻白雪公主的时候要有亲吻的声音。
    李青野一一照做。
    故事讲完，房间里又突然安静下来。
    “这么快就讲完了。果然快乐总是短暂的。”身后她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李青野合上书，沉吟半晌，开口，“我刚刚听到我妈在跟你爸电话，听到说唐叔跟黄阿姨离婚了。”
    不等她反应，又补了一句，“唐嘟嘟，你爸妈离婚了。”
    吐字清晰，不留任何敷衍的余地。
    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她今天这么不断挑刺任性，无非是想要激怒他。等他受不了冲她发脾气的时候，她就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大哭一场。
    笨蛋。
    乌龟。
    心里最敏感柔软的地方被他准确无误地戳中，唐嘟嘟一下呜咽出声，手臂慌慌张张地搭在眼睛上，想要把眼泪压回去，可是眼泪却像是非要跟她作对一般，不住地往外涌。
    怎么都止不住，干脆不忍了。
    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磨磨蹭蹭地蹭到他身后，见他似乎要回头，一掌推了回去，“不许看！”
    哭着恶狠狠警告。
    李青野乖乖地目视前方坐着，正想要起身帮她把纸巾盒拿过来，却突然被她从身后半环抱住。
    蓦地一愣。
    唐嘟嘟脸埋在他后背，一只手从他肩上绕至胸前，紧紧抱住，小声呜咽着哭了出来。
    以前在小说里看过好多次“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涌”，却一直无法理解眼泪不要钱是种什么感觉，现在终于知道了。
    明明不想要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李青野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除了她的哭声，房间里一片安静。
    安静到所有感觉都被她牢牢牵住。
    后背渐渐蔓延的温热，烫得衣服下面的皮肤一片灼热。
    她每每哭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急急喘息，气息扑在他后背，却像是打在心上。
    胸口吃痛地一阵一阵绞。
    感觉到她搭在胸前的手越来越用力攥紧了他的衣服，李青野喉间微哑，喉结轻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热的手心严严实实地覆在她的手背上，五指收拢，握住。
    把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藏进体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