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璃坐在荷塘边,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
荷花夏日开得最盛,入秋也便开始败了,眼前的荷花却仍旧那般亭亭玉立,甚至还有好几株方打了花苞。
碧绿的荷叶如同玉盘一般,将那娇嫩的花映衬中央。
万绿丛中一点红,当真是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她却气急了,抓了石子专挑开得最好的那几朵掷去,不过盏茶功夫,荷塘里竟一片面目全非。
直至再无一株完好,她眉眼的阴霾终于一瞬扫空,唇角绽开一抹笑意,如同三月沐阳的春风。
身后,两个丫头却看得心惊胆颤。
直觉那一下下都投在她们身上似的。
怎么这位娘娘跟她们从前的主子一样,都厌恶这荷花。
不对,她对荷花的厌弃比起她们那位主子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转眸间,秋萤的目光却定在身后细步而来的女子身上。
微微拧眉,她伸手拐了拐身侧之人,紫娥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正向她们走来的女子。
韩嫔。
二人对视一眼,都自彼此眸中看出了忐忑与敌意。
“娘娘。”
紫娥低唤了一声,龚璃回眸。
“嗯?”
紫娥朝她使了个眼神,龚璃蹙眉,太木望向已经在两个丫头身后顿下的韩素素时,却一瞬拧了眉心。
一把扔了手中的石子,她拍拍手,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直起身。
“参见姐姐。”
韩素素朝她弯身一福。
无事不登三宝殿。
龚璃扯了扯唇角,眸底却一片悠凉。
她便那般凝着眼前的女子,也不开口。
韩素素绞着自己手中的素帕,眸间隐见忐忑。
“姐姐。”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龚璃:“不瞒姐姐,妹妹今日突然叨扰,实有一事相求。”
她目光灼灼,却又隐隐不安,龚璃却陡地笑了。
她本无心理她,提步欲离去,经过她身边的一霎,突然就动了个心思。
转过身,她勾起唇角看向她,似笑非笑:“闻说你从前与南妃交好,为何后来会起心害她?”
韩素素的脸倏地失色。
她凝向龚璃,张口无话。
龚璃轻笑一声:“怎么,她待你不好吗?”
“好。”
许久之后,她才答。
“她待你好你却害她?”
韩素素在她的咄咄逼问里窒息。
“姐姐……”
龚璃摆摆手,冷了眸:“我也只是好奇,你不愿说便罢了。”
话毕,转身离去。
“我说了,姐姐便会允了我吗?”
韩素素叫住她,对着她的背影低询。
龚璃眉梢一挑,回身,“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韩素素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身边的两个丫头身上。
龚璃会意,挥了挥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眸底隐现迟疑。
龚璃却摇了摇头:“无碍的,去吧。”
终于,眼前只剩她们二人。
“你可以说了。”
龚璃开口提醒,她却一瞬敛了眉,“因为妒忌。”她凉了声气:“我跟她一同进宫封妃,皇上却一次不曾去过我宫里,她犯下大错却在月内翻身,不公平。”
龚璃陡地抬眸,“你要恨,也该恨皇上才是。”
她问得又惊又疑,却被韩素素陡地打断。
“我要的是他爱我,又怎会恨他?”
她冷笑出声,眸底却乍现了一抹阴狠:“我左右不了他的心思,还不能动他放在心底的人吗?”
龚璃摇头,“他放在心底的,又何止南妃一个。”
“那不同。”她开口打断她:“宁贵妃素来受宠,先入为主这个道理,姐姐难道不懂吗?”
她对着龚璃冷声反诘,转瞬却又笑了,满面悲凉。
“那又如何,我费尽心思,耍尽手段,不过换来他恨我……”
她的目光突然落到龚璃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泪水倏地便滚落下来:“当初他若是不那么狠心,兴许我们的孩子都会唤他父皇了。”
“孩子?”
龚璃震惊,陡地看向她。
韩素狞笑出声:“是啊,孩子,我算计了南妃,他却逼我喝下了药。”
她的眼底乍现怒恨,满面狰狞:“那又如何,他不还是将她处死了吗?宁疏影,南倾歌,哪一个不是他曾深爱过的,又有谁落得好下场?他亲口判下南倾歌车裂之刑,又将宁疏影打入冷宫及至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她情绪不稳,龚璃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底发毛,一缕风拂过,她不由环住了自己小臂。
肚子却隐隐抽痛起来。
额上沁出细密汗液。
她伸手按住小腹,面色一霎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韩素素吓得不轻,开口发问的音色又惊又颤。
龚璃要回她,张口却说不出话。
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她颤着手指着她,抖着发青的唇色,说得断断续续:“太……太医……”
“倾儿!”
一道低唤自身后响起,她的心口倏地一紧,双腿一软,便倒进了来人怀里。
“好痛……我好痛……”
她眉心拧紧,粗`喘着无助地揪紧他的袖口,浑身都在发抖。
眼里闪着猩红的光,皇帝陡地剔了蔡康一眼。
蔡康会意,使出轻功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韩嫔像是想起什么般,面色一瞬苍白,摇着头步步后退:“你……你……”
她不敢置信地指着龚璃,浑身却止不住地打颤。
眼底迸出熊熊烈火,皇帝陡地凝向她,声音一瞬冷冽。
“来人,将韩嫔打入天牢,择日处死。”
“龚璃,你不得好死!”
韩素素被侍卫粗暴地扭住手腕,却挣扎着对着她尖声诅咒。
龚璃浑身抽搐着,眼睁睁看着她被侍卫拖走,欲开口说什么,意识却渐渐模糊。
龚璃苏醒,已是酉时三刻。
眼前天光稍暗,桌上却燃着烛光,暖暖照亮了屋子。
她的手被那人紧紧攥在手里。
她微微一动,他一瞬便抬了眸子。
“可好些了?”
他下意识紧了紧抓住她手腕的手。
龚璃转了转双眸,意识清醒了些,却口干舌燥。
“我要喝水。”
她的声音有些哑。
他点着头,起身去倒水。
她伸手欲去接,他却绕到榻前,单臂撑起她的身子,亲手喂给她。
咕咚咕咚茶水下肚,她好受了些,长长舒了一口气。
身子又被他轻轻放下。
他放回杯子,转瞬又在她身边坐下。
“可还有不适?”
他温着声气,大掌抚了抚她尚显苍白的小脸。
她摇头,看向他:“我方才,怎么了?”
“太医说你急火攻心。”
她眨眨眼,突然叫了他一声:“阿玄~”
他一瞬怔住。
有多久,她没这般唤他了。
龚璃也傻了。
想起昨日自己还与他楚河汉界地闹,此番便越发红了面。
他凝眸笑了:“嗯?”
他温醇的嗓音太过蛊惑,她竟听得一愣。
“怎么了?”
他又问,她看看回神,强自甩去那些闹心的情绪,正了面色看向他:“不关她的事。”
她,指的是韩素素。
他握着她的手腕却一瞬收紧。
她有些急,便要撑起身子,又被他按了回去。
“阿玄~”
无奈,只能低低地唤他。
他却冷了眉眼:“倾儿,不许求情。”
话毕,握住她的手腕细细揉抚。
她拧了眉:“可是……”
他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没有可是。”他压下墨眸凝着她:“你可知,你若是出了事,朕又当如何?”
“阿玄~”
她软了声气,他的语气却毋庸置疑:“孩子快落地了,你好好修养,不可再造次。”
“我怎么造次了?”她反驳,想起什么,却一瞬跨了脸:“怎么,你怪我打烂了你心上人的荷花!”
她语气酸溜溜,他一瞬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却越发细恨,扬手便打他:“讨厌,你走!”
就她那又娇又软的力道,哪能真的伤到他。
他却怕她动了胎气,拿她无法,只能低低柔柔地哄:“朕只是在想,是否该在朝中替你谋个职位?”
她一瞬顿下所有动作,“我,什么职位?”
他迎着她的眸子低笑,薄唇轻启:“言官。”
“言官?”
他微微颔首,拈起她的一律发丝在指间把玩,“如此一来,但凡有外使来朝,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朝廷将来从他们手中得来的贡品定不会少。”
“你是要我替你讨价还价?”
“嗯哼。”他低嗯一声,眸底泛了笑意,指腹点了点她的唇角:“你嘴巴这么厉害,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错了还能反过来将人一军,朝中的言官,可及不上你。”
“混蛋,你拐着弯儿骂人。”
她气急,又要打他,小拳头却被他一把握住,“朕还有国事要批,你乖乖的,嗯?”
他话毕起身,她却紧抓着他的臂不放:“萧玄景,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韩嫔来找她,又来得这么及时。
她眼角流转了莹亮的光,他心口一紧,突然俯身揽起她的小脑袋,张口便咬住了那两盏诱人的唇瓣。
咬磨辗转,极尽挑`逗。
“嗯……阿玄……”
她娇`喘着,快不能呼吸了。
他得逞一笑,低头又咬了她一口,在她迷离的眸子里一字一句地开了口:“因为你。”
叶卡青突然来了灵凤宫。
丫头来报,龚璃兴高采烈出门相迎,却见她只身一人。
“小长安呢?”
她发问,叶卡青却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咱们进去再说。”
叶卡青原是来通风报信的。
韩素素下狱的消息传出,她故土的老母闻讯赶来,在帝京街头被恶霸抢了盘缠,她死命抵抗,险些被他们活活打死。
龚璃刚踏进天牢,周身的湿冷便令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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