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卡青突然来了灵凤宫。
丫头来报,龚璃兴高采烈出门相迎,却见她只身一人。
“小长安呢?”
她发问,叶卡青却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咱们进去再说。”
叶卡青原是来通风报信的。
韩素素下狱的消息传出,她故土的老母闻讯赶来,在帝京街头被恶霸抢了盘缠,她死命抵抗,险些被他们活活打死。
龚璃刚踏进天牢,周身的湿冷便令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刺鼻的酸臭味使她下意识掩住了鼻端。
身前却突然挨近了一个狱卒。
“宸妃娘娘!”
他方惊呼出声,龚璃已经抽出匕首一把驾到他脖子上:“谁要问起来,知道怎么说吗?”
“娘娘饶命……”
狱卒面色陡变,吓得双腿直达颤。
“参加宸妃娘娘。”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龚璃微挑了眉角。
抬眸看清来人脸面的一霎,瞬间收了匕首。
“我认识你,你是这里的牢头。”
她温声低笑,前进了两步。
绿奴一脸戒备,闻言一怔,眸色倏地幽黯,他沉声低询:“你是谁?”
龚璃摇了摇头,“你不必管我是谁,替我保密即可。”
绿奴冷声而笑:“娘娘说笑了,知情不报,那是大罪。”
龚璃看定他的眼,“你放心,将来若是东窗事发,我揽下一切罪责便是。”
“你!”
一抹异样的感觉荡于心间,绿奴陡地抬眸,凝向她的眸子转瞬却划过一抹失望。
面色恢复平静,他冷冷勾唇:“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当年南妃娘娘关在这里之时,你也曾帮过她。”
“你怎么知道?”
他面色大变,问得又惊又疑。
龚璃低低笑了:“南妃娘娘托梦给我的,你信吗?”
绿奴陡地抬眸。
“你说她……”惊觉自己失言,他忙转了语气:“她跟你还说什么了?”
见她拧眉,他又道:“娘娘莫误会,人命关天,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在撒谎骗我。”
龚璃笑了,朝他招了招手,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绿奴却惊得险些站不稳脚跟。
怔怔地凝了面前的女子半晌,终于低道:“你要见谁?”
龚璃弯唇笑了:“韩嫔。”
绿奴扬手一挥,“来人,开门。”
“头儿……”专管钥匙的狱卒有些迟疑。
“钥匙给我。”
他夺过那狱卒手中的钥匙,亲自替她打开牢门。
抬头的一瞬,又道:“上面每隔半个时辰会派人来巡视一遍,娘娘切记。”
龚璃迎着他的眸光点头:“多谢了。”
漠漠躺在草地上衣饰脏乱的女子,像极了当年的她。
“韩嫔。”
她低声唤她。
地上的女子身子一僵,缓缓抬起了低垂的头。
目光触到她的一霎,面色一瞬狰狞。
“怎么,来看我死没死吗?”
龚璃不理她的讥讽:“不论你信不信,我从不曾起过害你之心。”
“这里也没有别人,你装给谁看?”韩素素冷声低询,转瞬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不过是她的替身。”
龚璃拧眉:“你什么意思。”
韩素素一脸嘲讽地看向她,“我那日听他唤你倾儿,倾儿……”她死死盯紧了她的眸子:“从前,他也只这般唤过一个人。”
龚璃敛了眉眼,环顾了一番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你那日求我,所为何事?”
韩素素眸色一瞬怔愣。
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韩素素缓缓抬起了头,不觉哽咽了声气:“我的丫头,我走了以后,你可否替我向皇上求情,饶她一死。”
龚璃大惊,“你要去哪儿?”
她冷了眉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皇上已经判我死刑,不是吗?”
龚璃摇头:“不对,你定有事瞒我。”她眸色倏地大变,出口之声又惊又疑:“你那日去求我之时,便已决心一死是不是?”
怔愣过后,韩素素叹了口气,竟一瞬晦涩了眸子:“皇后娘娘那日说得没错,你这么聪慧,不愧皇上宠你。”
龚璃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死了,要你娘情何以堪?”
韩素素倏地站了起来:“我娘?”
“她来找你了。”
“你说我娘……”
龚璃看定她的眸子:“她在帝京街头被人殴打,大将军救了她,她现在在将军府里。”
震惊过后,韩素素突然掩面失声啼哭。
“我对不住我娘,我对不住她……”
“所以你更不能死。”龚璃的话在她耳边掷地有声地想起:“我瞒着皇上来的,不能在此多待,我现在要你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活?”
“我……”韩素素一瞬怔愣,泪眼迷离,恍恍惚惚地摇头:“皇上已经判了我的死罪,我还能活吗?”
“那是我的事。”龚璃打断她:“我现在要你一句准话,想,还是不想?”
她看向她,点头,“我想。”
“那就从现在起,都听我的。”
皇帝找来灵凤宫时。
两个丫头说她睡下了。
皇帝起疑,冷声逼问。
她们支支吾吾说不出。
萧玄景想起什么,一瞬沉了面色,径直出了灵凤宫大门。
两个丫头追出去,发现他迈步的方向,正是天牢。
身后的蔡康瞪了她们一样:“娘娘任性,怎么你们也跟着胡闹。”他顿了顿:“明知她身子不便,也不知道跟去伺候。”
秋萤被他斥得哑口无言。
本来她们是要跟主子一起去天牢的,可是她说人越少越好,拒绝了。
蔡康却不再看她们,转身紧随皇帝步伐而去。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心下越发忐忑。
皇帝步伐顿下之时,龚璃正坐在石阶上休息。
她伸出手指轻轻重重地戳着自己的肚子:“你这个小怪物,可把你娘我累死了。”
他看她无事,提起的心回落,面色却一瞬转怒。
“龚璃!”
他的话在她头顶突然响起,龚璃吓得不轻,险些跌倒。
“谁给你的胆子,嗯?”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
龚璃心口惶惶,她连两个丫头都不带,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啊。”她暗暗掐紧手心,面上却一派轻松地答他。
他却根本不给她好脸色,哪怕丁点。
龚璃耍赖地伸手想拉他坐下。
却被他甩开。
他转身便走。
她捂住小腹故作痛苦:“啊呀,好疼……”
一阵风扬起,他已经到得她身前。
她得逞地笑。
成功将他拉坐在身侧。
“阿玄,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怕你不同意。”
她靠在他的肩上,将韩素素的娘亲找来帝京以及这几日的遭遇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
说完了,她又道:“便是从前错了,也是她的错,却要她那苦命的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半百之年还要承受丧女之痛,你于心何忍?这便罢了,自她的父亲死后韩家便家道中落,她要是死了,她的母亲还能活下去吗?”
“那又如何?不关你的事。”
“阿玄~”
她娇娇软软地唤他:“我好珍惜咱们现在的日子,我和你都好好的,很快我便会生下我们的孩子,你放过她这一次,便当是为我们的颢儿积德可好?”
皇帝一瞬怒了眉眼:“为了她,你竟拿咱们的孩子说事。”
龚璃也惊觉自己口误,忙去捉他的手:“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话,可是,你懂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不懂。”
他语气很臭。
她继续温言软语地求:“阿玄~你允了,明日我替你煮茶可好。”
“就你那茶艺。”
他冷嗤。
龚璃一瞬气急,“讨厌,你以为我是随便替人煮茶的吗?”
“你以为朕是谁的茶都喝的吗?”
“阿玄,你说什么?”
“起来,走了。”
“不要。”
“咳,”他掩嘴轻咳一声,四下环顾了一番,突然压低了嗓音:“这里离冷宫不远,听说冷宫闹鬼,常有宫奴死于非命。”
“哼,我才不怕。”
“真不走?”
她冷哼,赌气地侧开头。
“那朕便先回了。”
龚璃侧过头,见他果真大步迈开,一阵阴风袭来,她吓得一个激灵,拔腿便要追上去。
久坐的双腿却一阵发麻,她方起身,便又陡地坐了回去。
“哎呀!”
她惊呼一声,不知是不是动了胎气,腹中孩儿竟冷不防地踢了她一脚。
她咬紧牙关,一只手艰难地撑在身后,一只手覆到鼓起的肚子上轻轻地揉着。
他的声音已自头顶打来。
“哪里痛?”
“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阿玄,它好像又踢我了。”
她说得委委屈屈。
“活该。”
他瞪她一眼,却又伸出手替她揉着。
“可有好受些?”
他依旧怒着眉眼,语气却缓了些。
她点点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突然伸臂环住他的脖子,一颗小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
他低笑。
“小狗。”
“才不是,我是小朱雀。”
“小怪兽。”
“你才是,你是大怪兽,它是小怪兽。”她反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弯了眉眼:“一年零七个月的小怪兽。”
她说着,却陡地想起了什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眸底一片紧张:“我肚子里的,该不是真是只小畜生吧?”
她心口惶惶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咽了口口水。
她可是只地地道道的小朱雀啊。
皇帝哑声低笑:“并非全无可能。”
“阿玄~”
她忐忑地望着他。
他一瞬失笑,屈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骗你的。”
她还是不放心:“要不,咱们改日问问师傅?”
“朕问过了。”
她一瞬怔愣,转眸却扬手打他:“讨厌,你吓死我了。”
他握住她作乱的小手,倾身问她:“走不走?”
龚璃点头,却朝她伸出双臂:“我腿麻了。”
他低叹一声,弯身避开她的肚子将她抱起。
“像只小猪。”
她紧紧吊住他的脖子。
“猪那么蠢,我比它聪明多了。”
“它比你轻。”
“你抱过猪?”
“嗯。”
“你真的抱过啊?”她来了兴致。
他掂了掂:“猪自己送上门的。”
她终于反应上来,当即又羞又恼地打他:“讨厌,你又骂人。”
“朕有吗?”
“你有。”
“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
“朕骂谁了?”
“你骂我!”
“朕骂的是猪。”
龚璃绝倒,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与他辩论了。
这哪里是辩论,明明是自己送上门找虐啊。
她突然就有些心疼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了,感觉惹怒他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啊。
被他赐死。
被他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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