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帝妃出得王府,立在院内恭送的元景,尚迟迟不及回神。
好个当时!
脑里不由又浮出他方才的话——
在物事上,你自小是个念旧之人。
物事所对,是人事。
五哥这是在斥他喜新厌旧。
五哥,自决心追随你始,元景便从不曾对你有过丝毫违逆,更不曾生过一丝异心。
今时今日亦是如此。
却原来,在你心里,元景不过是那喜新厌旧之人。
你又如何知道,当年那个与你我一般,皆喜那茶的那个女子,臣弟在她的屋外立了整整三个日夜。
一如你当年之于南妃。
这两个女子,其实很像。
若真要计较不同,那便是——
南妃到底,不如她铁心。
喜新么?
不过你如今还未恢复神格罢了。
否则,你早该感应到,原本那个新来的女子,与你我一样,都是应过那场大劫之人。
方上了马车,龚璃便再也忍不住脱口相问:“你方才,在院里跟元景说什么了?”
他专门步出厅堂,想必便是要与元景单独谈话的。
临别之时,龚璃不经意朝元景面上看去,却只见得他眸色灰败,面色清冷。
这副模样,与某人生起气来时候很像。
“想知道?”
龚璃一瞬抬了眸子。
她只是随口一问,他若是愿意让她知晓,只怕也不会专门行至院中了。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抑或歪打正着?
却在此时,皇帝徐徐勾弯了唇角,朝她看了过来,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家国大事,无可奉告。”
“喂!”
龚璃扬手便要朝他胸口打将过去。
捉弄人很好玩是不是。
皇帝见她气呼呼的模样,不禁一瞬失笑。
想着都是当娘的人了,一撒起泼来竟还是这副横眉怒眼的小兽模样。
他脑里不由又忆起一抹记忆来。
从前在天宫,天帝每每刺宴,必不可少的诸佛中,他算是其中一位,小师叔陆压算其中一位。
陆压道君性子素来古怪,他修玄明气,可凝聚三魂七魄,为诸神众生赋灵,道法无边。
却推却了诸神举荐的天宫重职,一心潜居昆仑山,不理仙凡尘世。
便是天帝前来相邀,这宴会他赴与不赴,亦是要看情绪的。
久而久之,每每天宫设宴,必定要有仙童亲自去昆仑山走一遭,而正宴之日,他的席别照旧摆上仙果仙露。
该不来的,他照旧不来。
天帝设宴,必有一袭空缺。
这是整个三界皆知的事。
那日他盘腿坐在席间小酌,无意之间,竟瞥见了那原本空缺的位席上幽坐一人。
不是道君是谁!
而他的身侧,竟还有个年岁尚轻的小仙童,头顶绑了两个冲天的发髻,红色的流苏垂下来,随她蹦来蹦去的小身子悠悠晃荡。
天帝设宴,岂可儿戏。
座中诸人无不皆是位列仙班抑或身份尊贵的神佛。
无端地,竟何时多了这么个蹦蹦跳跳的小仙童。
看她的模样,即便再修炼上万年,也不定能入得此席。
除非……
他的眸光徐徐落到她身侧,正席上端坐的小师叔身上。
闻说从来不收弟子的道君千年前曾收了个弟子。
这便说得通了。
他正自心下凝思,却见那小丫头一瞬自道君身侧起身,哭闹着要离席。
道君细问了许久,她才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道君面色一怔,一瞬有些哭笑不得。
只需稍稍凝神,他便将她的话尽收入耳。
刹那之间,不由竟也抿唇低笑。
这小丫头,原是席间贪吃贪喝,要尿裤子了。
神思徐徐回归,原是马车遇了颠簸。
耳边传来一声低呼,他下意识已经伸出手臂,将身边之人一把圈紧。
轿外,蔡康的声音传来:“主子,路面有些颠簸,坐稳了。”
龚璃自惊慌中回神,方自他怀中抬头的一瞬,肚子咕嘟咕嘟地,突然就叫开来。
皇帝浓眸猛地暗压,陡地朝她瞥来:“怎么?”
龚璃佯装困倦,一头埋进他的胸怀,企逃过他的询问。
耳边却传来他的低斥:“日后再不好好进膳,朕必重罚。”
“罚什么?”
谁曾想,她竟一瞬扬起了脑袋。
皇帝挑眉:“爱妃很期待?”
呃……
龚璃猛地又将头埋进他胸膛,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阿玄,我好饿~”
转移话题。
皇帝哑声失笑。
越来越像孩子了。
他凝眸一笑,手掌柔柔在她瘦削的肩上抚着,心底却想:真要细数年轮,她微余千岁,他却早已在天宫司了百万年的刑法。
她在他面前,连黄口小儿都算不上。
可不是个孩子。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