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底衣, 鲜红的金绦袈裟披身, 来人身材瘦削却目露精光,面容冷冽, 眉心川字纹十分明显。
他手持佛珠踏进房间, 习惯性的蹙起了眉, 慢慢道:
“佛门圣地,竟然藏匿了两只妖精, 真是胆大包天!”
“我们虽是妖,可身上无恶孽,大师还请看清楚。”
林兔缓缓站起身,与黄宝宝并肩而立。
来人却神色漠然:“妖就是妖,无善恶之分,即便此时此刻你未杀生, 也难保来日妖性大发, 霍乱苍生……”
他视线低垂, 落在自己右手的一根漆黑的法杖上,缓缓道:“妖者,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落地, 他眼中骤然迸射出寒光,举杖触地,法杖顿时裂开一道道金光,黑色斑驳片片褪尽, 露出一柄震慑人心的金杖。
林兔瞳孔一缩, 心知不好, 一把攥住黄宝宝的肩膀:“走!”
便强顶着那股极阳罡风,化作妖身破窗而出。
落地是南佛寺后山,隶属于长明山风景区范围,因为旅游淡季,山间除了几个星星点点的攀爬爱好者,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林兔跟黄宝宝逃的飞快,身后却始终不远不近坠着个大和尚,看上去脚底生风,明明可以将她们捉住,却像是猫捉老鼠般戏耍二人。
林兔的腹部又开始不适,比起先前的躁动,这种不适更像是挣扎着想要破体而出。
她强忍着痛意推了黄宝宝一把:“分开走!”
一边一个,他总要分神,能跑一个是一个。
黄宝宝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可她心中还指望着南闲,又不肯丢下林兔,只得咬牙切齿的骂:“不要脸的秃驴,以大欺小,一把年纪还善恶不分!”
她奔跑间猛然调转头,双爪扒地身子一抖化作人形,身后一条长尾摇晃,尖牙利爪,眼睛化作了兽瞳,恨恨道:“你不分好歹!”
说着话,竟然就向那和尚扑了过去。
林兔大惊,她感觉的到来自和尚身体里的刚猛之气,浑厚霸道,绝对不是普通僧侣。
心知黄宝宝是想拖住对方让她跑,林兔自然不能落下她不管,她就地打了个滚,接住被和尚一掌拍落的黄宝宝,目光沉沉:“大师口口声声我佛慈悲,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致我们于死地?”
眼看那金杖迎头击来,林兔怒火中烧,低吼一声,身后七条雪白的长尾刹那显现,半空中烈烈狂舞。
她双眼如宝石熠熠夺目,眼神却冰冷:“你如此行径,还配被世人叫一声大师吗?!”
“我配不配,哪里是你这孽畜能评判的了?”和尚眼神沉冷,脚下步法虚幻,出手比之前更为凶狠。
黄宝宝体内气血翻涌,忍不住“哇”地吐出口鲜血,恨恨的爬起来,追上前迎战。
她哪里不知道林兔是故意激怒对方,好吸引全部注意力,让她逃走。
可是就这么逃走,她黄宝宝成什么了?
“秃驴,你眼睛瞎了!”她破口大骂,眼看对方面色难看,便双手结力扑了上去,蹂身一爪撕破对方的袈裟。
这一下像是触了马蜂窝,和尚仿佛是懒得再磋磨她们,一掌拍飞了林兔,转而将金杖直直杵向了黄鼬精的心口。
“污言秽语——”
他一杖将黄宝宝击吐了血,犹不解恨,当下抛出佛珠就要毁掉她百年道行。
佛珠却在半道被一只白净的手截住,手腕翻转便套在了他左手上。
紫云落地,正是南闲,望着一个重伤一个半死的妖,眉心深深拧了起来。
他抬脚走到黄宝宝身前,面色微凉:“师兄,你过了。”
“是我过还是你心慈手软?”清道面有不悦,“你既然抓了这两个,怎么不直接为民除害?还留着她们来蛊惑你吗?”
“我佛慈悲,她们灵台清白并无恶孽缠身,难道非要痛下杀手才算捍卫了正道?”南闲微微摇头,“师兄,你魔怔了。”
所谓正道,正的是人心,是世情。
清道法师年长他十多岁,却总执拗于以杀止杀,致力于除尽天下妖魔来捍卫正道清明。
可是人心尚险恶,妖魔又怎么可能尽诛?
他想起方丈曾说过,清道师兄心底有一层魔障,迟迟不消,早晚要生变故。
如今看来,这魔障已经入骨入髓,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偏执怒躁。
南闲无意再多说,只单手摊开,掌心一团七彩莲花浮现:“师兄,放她们走吧,你杀不了她们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清道怒火中烧,“一个六百年的黄鼬精,一个千年道行的半妖——”
“有我在,你杀不了她们。”
南闲淡淡道,“何况,这个黄鼬精命盘泛光,必定是结下过善缘,而你所谓的那个半妖,她腹有金胎,不出三月就会瓜熟蒂落,在此之前,你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你、你说什么?!”清道脸色难看,“清远,你别为了两个妖孽就编话哄我……一个猫妖,上哪儿去怀金胎?师父道你天眼能辨善恶邪祟,原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神情执拗,眉宇间带着一丝轻蔑,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南闲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话音刚落便再度袭向林兔,地上的黄宝宝情急之下又呕出一口血,奈何身子沉的起步来,只得抓住南闲的衣摆,颤声道:“救、救她——”
南闲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沾了血的手指上,素来洁癖的人难得没有拂开她,只是轻声道:“安心。”
金胎护身,师兄动不了她的。
黄宝宝怔住。
两人视线一并落向远处,却见清道的金杖在即将触及林兔眉心时,猛然被一片金光弹了回来,力量霸道强劲,绝不是妖力所致。
清道满脸愕然,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兔:“怎么可能……”
金杖击中,此妖必死,可偏偏她肚子里有东西护着她,非但护着,还脾气冲的不得了。
清道握着杖的手隐隐发麻,低头一看,虎口都被震裂出血,可见那力量的强悍。
是金胎,他难堪的闭上眼,清远没骗他,这妖孽肚子里怀的,是个金胎!
可是一个妖孽,怎么会勾搭上……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金杖,脸色铁青的离开了。
金胎护体,他现在动不了她,可等到三个月之后她瓜熟蒂落,他非得亲眼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个修为高深的仙道这么自甘堕落,与妖为伍!
兴许本就是妖孽狡猾,精心算计也说不定……
他来时匆匆,去时愤愤,在场三人却都松了口气。
南闲犹记得他这位师兄走时的眼神,意味深长,显然是不甘不愿的。
按着他的性格,这事必定没完。
他摇了摇头,突然有些明白师父的担心,修佛者本该静心宽宏海纳百川,如师兄这样虽说修为一流,可性情偏执倔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长此以往,恐怕会生心魔。
这一边,两妖逃过一劫,黄宝宝松了口气,想起身却受伤太重,实在难以移动。
反倒林兔,虽被拍了一掌,但并未伤筋动骨,体内的妖力还算稳健。
她收了尾巴走上前,屈膝蹲下,伸手握住黄宝宝的肩膀扶着她坐起,轻声道:“能坚持住吗?我带你离开这里。”
黄宝宝咽了口血沫,点点头,却不自觉看向了南闲。
俊美的青年发丝随微风浮动,温声道:“去吧,这里的确不适合你们待。”
他屈指又弹了弹黄鼬精的脑门,看她眉心一蹙,似不乐意,他嘴角微微弯起,笑容一闪即逝:“挑个安全的地方待三个月,之后,尽量离这里远一些。”
林兔眼波微动:他在暗示刚才那和尚还没有善罢甘休吗?也对,看那人性格执拗,不像是能轻易被说服的人。
林兔微微点头,转而却问:“能告诉我,什么是金胎吗?”
南闲微怔:“你……不知道吗?”
他看她先前虽不是气定神闲,但也坦然镇静,还以为她对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心里有数,原来是不知道?
南闲轻叹一声:“你也的确胆大包天。”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他师兄这样修为的人硬碰,该说她不怕死还是心太大?
“听过阿修罗道吗?”南闲清润的眼眸凝视她,缓缓道,“能沾一个金字,且小小一团便如此霸道的,天上地下,恐怕也只有非天一族做得到了。”
“非非非、非天?!”黄宝宝惊得整个人都结巴了,打了个嗝目瞪口呆。
林兔双眼清澈,表情远不如她震惊:“……非天?”
南闲轻轻吸了口气:“你不会,连非天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果见林兔缓缓点头。
南闲啧了一声,目光转而投向黄宝宝,敲了敲她脑门:“你知道的,对不对?”
黄宝宝胡乱点了一通。
她脑子里像是灌了一堆浆糊。
一会儿窜出一个小人儿捂着脸:卧槽卧槽是非天啊传说中的非天!
一会儿又窜出一个跪地嚎叫:林兔你知不知道你睡的人多么牛逼……
不,她不知道。
林兔按住了心口:非天,是什么?她表情茫然。
所以姜太初的真身,是非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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