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孙淑芳的案子的时, 姜甜和陆衍说过,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人性, 她能接受这一点。
可,她能接受的也仅仅是,总有那么少数人不具备人性。
当一件事情发生时, 如果所有参与者都湮灭了自己的人性,那这个人间就等同于地狱了。
她怔怔的望向陆衍, 为什么他说的话她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胡丽君夫妻两个也愣住了, 目光慌乱又震惊的看着陆衍, 最后是胡丽君先反应过来:“都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家小玫可没有被人家……被人家那样过, 那些都是谣言!”
陆衍把手中那叠资料摔到了胡丽君跟前:“这是去年平安夜闫小玫在医院的就诊记录。”
胡丽君一颤, 惊诧的看着那份资料:“这家医院怎么这么缺德?病人的就诊记录不是隐私吗?凭什么随随便便不经过家属允许就给外人啊?”
陆衍没回答她, 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着厌恶。
胡丽君知道, 这事儿是藏不住了,索性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声的冲陆衍嚷嚷道:“陆警官,你搞搞清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们是受害者家属, 你真的要审问也该去找那些混小子的家长,怎么?知道他们身份显赫, 你们惹不起, 就来欺负我们小市民?”
陆衍冷漠的看着她, 眼底皆是厌恶。
没说话,陆衍拿起就诊记录,牵起姜甜的手,姜甜婉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陆衍牵着离开了审讯室。
门外站着一脸严肃的宁小杨。
“这爹妈当得真他妈不是东西,操!”宁小杨压低声音怒骂道。
“你继续审,务必让他们交代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所有参与过隐瞒这件事的人。”陆衍紧紧的握着姜甜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手。
“明白。”宁小杨点点头,随后一脸凶狠的扭动着胳膊,凶神恶煞的推门进了审讯室。
“姜甜……”陆衍低头看着姜甜。
“陆警官。”姜甜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的喊了一声陆衍,然后指了指陆衍手上闫小玫的就诊记录,“我看看这个可以吗?”
陆衍沉默了一下,将就诊记录递给了她。
姜甜接过来的时候,已经极力在克制了,可手还是抖得厉害:“我能自己待会儿么?”
陆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进了监控室。
姜甜抱着那份就诊记录,沿着审讯室外的长廊一直走到尽头,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她艰难的深呼吸一下,终于鼓足勇气翻开了第一页。
这是一份不含任何多余感情的纯诊疗记录,没有耸人听闻的词汇描述,都是专业性的词语,姜甜脑子阵阵空白,只剩下一些刺眼灼目的词汇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右手尺骨粉碎性骨折,左骨骨折,身体多处烫伤、软组织戳伤,yin道严重撕裂伤……
寒风从窗户缝隙中呼啸着灌入,姜甜手脚冰冷,呼吸也很困难,她原本担心自己会失态,会嚎啕大哭,会歇斯底里,然而都没有,眼睛干涩得发疼,心间空了似的,寒风在中间盘旋呼啸。
她僵硬的看向窗外泼墨一般的黑夜,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穿着碎花裙子的漂亮女孩儿,在温暖阳光的萦绕包裹下,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快乐又灵动的弹奏着悦耳动听的乐章。
纤细的十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阳光满室的画面顿时化作烟沙消失殆尽,姜甜脸上最后一点悲痛也随之消失殆尽,她低头看了一眼闫小玫的就诊记录,然后起身径直走向陆衍所在的监控室。
宁小杨是个暴躁青年,和马猴那种拍桌子大声吼的暴躁不一样,宁小杨的暴躁是从精神上碾压对方。
姜甜进到监控室的时候,宁小杨已经冷着一张脸,把胡丽君夫妻两个骂到痛哭流涕了。
“你们还有地儿可以哭,闫小玫呢?刚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外婆,心怀期待来投奔你这个父亲,还精心的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而你们呢?仅仅一年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她拆骨扒皮吃了个干干净净,她受尽屈辱的时候本该保护她的人,却欢喜的拿了伤害她的人的钱,开开心心的和解了。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孤单无倚,你们让她上哪儿哭去?跟谁哭去!”
最后一句话,宁小杨是用吼回来了。
“对不起!小玫!是爸爸对不起你!”闫州顷刻间崩溃了,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闫州你抽什么疯?你对不起谁了?是她自己在学校不检点,人家男孩的家长都说了,之前他们也经常这么和闫小玫玩儿的,闫小玫是喜欢的,那天是玩得太疯了……”
“啪!”
闫州站起来,抬手就狠狠扇了胡丽君一个耳光,用力之大,直接将胡丽君从椅子上掀到了地上。
胡丽君大概没被闫州打过,也可能是打懵了,捂着脸懵逼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闫州,你敢打我?你个废物居然敢打我?我要跟你离婚,我要带儿子走,我要给你离婚!”
“离就离,谁不离谁是畜生!”胡丽君闹离婚是常有的事情,不管什么事儿,只要她说离婚,闫州总是会妥协,可这一次她没想到闫州居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宁小杨抱着胳膊看着怒气冲冲的闫州,嗤笑一声:“闫州,闫小玫死得不明不白的,你不配合我们警方调查,说个对不起有屁用啊?”
闫州一愣,疑惑的看向宁小杨:“不明不白?小玫不是自杀的么?”
“没长脑子不知道自己想啊?你女儿被侵犯之后都没有去自杀,会因为谈个恋爱就跳楼吗?”
闫州低头想了一下:“我那时候是有过怀疑的,虽然小玫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可跳楼前那两个月她分明是积极乐观起来了,怎么看都不可能突然跳楼的。”
“怀疑你还不报警处理?转头就跟学校要了两百七十万的丧葬费?”宁小杨翻讥讽的笑了笑。
闫州脸色顿时煞白:“警察同志,我承认我的确贪财,加上那个婆娘又在边上散风点火,我一时没把持住……我立马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我女儿为什么要跳楼!”
“闫州!”胡丽君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闫州的领口,“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滚开!”闫州一脚踢开胡丽君,“我已经受够你了,没听到警察同志刚才说的吗?小玫可能不是自杀,如果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还无动于衷,那我还是个人吗?”
“闫小玫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没了,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要养活,我们答应过的,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他们就会把钱全部拿回去,以后你拿什么供养儿子啊?”胡丽君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
闫州表情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警察同志,给我做笔录吧。”
闫小玫到闫州这边来生活之后,因为每个月多了两千块的收入,闫州一家三口的日子比从前要好过了一些,这一年的平安夜,夫妻两个也赶了一回时髦,穿得光鲜亮丽带着宝贝儿子去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过节。
大概八点半左右,闫州接到了学校打给他的电话,说是闫小玫出事了,这会儿正在三院抢救。
闫州和胡丽君把儿子安顿好之后才赶过去,刚到就看到校长、教导主任、小玫的班主任和几个一看就身份显赫的男女站在一起,神色严肃的在说着什么。
见到闫州,校长立马笑容和善的迎了上来:“您就是闫小玫的父亲吧?”
“我家小玫怎么了?”闫州隐约觉察到那几个男女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好,他下意识的想,是不是闫小玫在学校给她闯祸了?如果得罪了这些有钱人,要赔偿的话,他可是不管的,只能让老太婆的律师过来处理。
校长的笑容有些僵硬:“事情是这样子的,小玫和几个同学……”
“校长,还是我来说吧。”一个穿着貂皮大衣,拎着鳄鱼皮包的女人趾高气昂的走了过来。
张校长见到她笑容就顿时谄媚了起来:“谭明翰妈妈,怎么好麻烦您呢?”
“你是校长,说话左右都要顾及,我可不一样,我什么都不用顾及,就实事求是的说。”谭明翰妈妈抱着胳膊,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闫州和胡丽君。
尽管闫州和胡丽君今晚已经把自己最好的衣裳穿出来了,可……站在这个贵妇面前,依旧是寒酸到了极点。
“到底怎么了?”闫州被贵妇看得十分不舒服,眉头一蹙又追问道。
“年轻孩子在一起玩儿得太过火了,你女儿受了一点伤。”贵妇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都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开个价吧。”
“你在说什么?”闫州心里咯噔了一声,心想这是打架了?
“少装傻了。”贵妇嗤笑一声,“你们这种小市民我见多了,别说你不知道你女儿一直都在勾引我们几家人的儿子,再说明白一点吧,你女儿经常和我们的儿子在一起上床,这次她要得凶,小孩子没轻重,就伤到了,现在我们愿意给你们一点补偿,让你开个价。”
闫州反映了一下,终于明白闫小玫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骂了一句脏话,直接扑上去抓住了女人的头发:“我操你妈!”
贵妇身后的高大男人上来就给了闫州一脚,直接把闫州踹翻在地。
“老公!”胡丽君呼天抢地的上去扶起闫州,然后指着贵妇就开始骂:“你们这些强jian犯还敢打人,我要报警!你们等着!”
说话,胡丽君就掏出手机要报警。
张校长一步上前,直接将胡丽君手里的手机抢走了,他还维持着脸上平和的笑容:“闫夫人,你不要太激动,我们是来商量事情的,这个时候报警了,对你们是没有好处的。”
胡丽君气鼓鼓的,但是还是被张校长的话唬住了,“我们又没做坏事,对我们有什么坏处?”
“两位借一步说话?”张校长指了指边上。
胡丽君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着张校长走到了一边。
“闫先生,刚才那个学生家长说得基本没错,闫小玫平时就经常和那几个男孩儿混在一起,学校对此也很无奈,本来想着月考之后约您来聊聊这件事的,可没想到就出了这个事。”
“不可能,我们家小玫那么乖,她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闫州想都没想,压根不相信张校长的鬼话。
“我听说闫小玫不是在您身边长大的?那您可能是真不太了解她……”张校长推了推眼镜,“刚才那位女士……是一位局长夫人,她儿子是咱们学校的尖子生,自打您女儿转校过来之后,她天天缠着那个孩子,那孩子上次月考的时候成绩下滑得很厉害。谭夫人去找她聊过的,可……”
“局长夫人怎么了?局长夫人就能随便欺负人了吗?不行,我们得报警!”胡丽君嚷嚷道。
聚在一起的男方家长看向这边,表情都很厌烦,谭明翰的母亲跟身边高大的保镖说了句什么,凶神恶煞的保镖立马大步走向闫州夫妻。
闫州夫妻下意识往张校长身后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我家夫人说,如果好好和你们说话你们不听,给钱你们不要非要报警,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你们的女儿,而且你们以后也别想在这儿立足。”
闫州夫妻顿时傻眼了,保镖传完话之后,转身就回去了。
张校长满脸的无奈:“你们看,情况就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不如就拿了钱,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闫小玫到底是个女孩子也要脸面的,闹大了吃亏的绝对是你们。”
“可……”闫州还想说点什么,胡丽君拉了他一把,然后对张校长说:“张校长,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商量一下。”
张校长走开之后,胡丽君立马说道:“你可什么可啊,人家张校长说得没错,闫小玫自己作死,能怪得了别人什么事儿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小玫可是我的女儿!”闫州脸色刷的一下沉下去。
“你的女儿怎么了?你看看人家拿家庭,不是闫小玫勾引他们的,还能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啊?”胡丽君压低声音说道。
闫州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些珠光宝气的人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这辈子也没和这种阶层的人打过交道,内心顿时迟疑了。
“儿子上学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搞好,趁着这个机会,拿一笔钱,再把这件事情一次性搞定,不是两全其美吗?”
闫州想了一下,觉得这些人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要个几十万应该是会给的吧?
片刻之后,闫州夫妻两个给出了价钱:“五十万。”
“五十万?”贵妇们松了一口气,随后表情又鄙夷了起来,她们都做好准备给个几百万的封口费了,没想到……小市民就是小市民。
谭明翰妈妈高高在上的斜睨一眼闫州夫妻,然后拿出支票本迅速的开了一张支票递给他们:“凑了个吉利的数字68万!”
闫州夫妻两个惊讶极了,他们本来想着二三十万就差不多了,开五十万是防止对方讲价,哪知道……对方还多给了十八万。
刚才的愤怒全部烟消云散,闫州看着那张支票,嘴角都裂到了耳朵根上。
闫小玫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她就哭着要见爸爸,可闫州没有出现,胡丽君告诉她事情已经和解了,闫小玫一下子就不哭了,从那天起,一直到出院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家小玫大概是不想让我为难,回家也从来没有吵闹过,就是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了。”闫州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就不该让她继续回去念书的……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参与侵犯的那几个学生的名字你都知道么?”对于闫州现在的忏悔,宁小杨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就知道两个,还都死了。”闫州嘟囔道。
“你刚才说,闫小玫跳楼前情绪已经恢复了?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新学期开学时候。”闫州想了想。
“行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去办手续,这段时间不要离开青阳市,我们会随时找你。”宁小杨说完径直要走。
“警察同志,我可以见见姜老师么?”闫州突然说道。
监控那边的姜甜满脸的冷漠。
“你见她做什么?”宁小杨蹙眉问道,难道有什么线索不能和他说,还得专门和新人说?
“就……就有点事情想要问问她。”闫州沉默了一会儿,含糊其辞的说道。
“我可以去么?”姜甜看着监控中闫州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平静的问道。
“我跟你一起。”
随后陆衍和姜甜就去到了审讯室。
“我可以单独和姜老师聊聊么?”闫州看了看审讯室里的其他人。
“不用,直接说。”姜甜表现得冷淡极了。
闫州纠结了一下,一咬牙问道:“一直以来是你在用小玫的号码给我们发短信吧?”
姜甜一怔,眉头渐渐蹙起,突然就想到了她发送给小玫的那些已读未回的短信。
“我知道这事儿我们办得缺德,我配当个人,可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拿了的那些钱,没花的我会全部捐出去给小玫做功德,你能不能不要继续发那些吓人的短信了?”闫州小声说道。
“短信是她发的?”好一阵儿没开腔胡丽君一下子炸毛了,直接就要扑向姜甜,宁小杨眼疾手快直接把她摁在了桌上,胡丽君大声嚷嚷道,“姜甜,你还是个警察,怎么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搞我们就算了,为什么要搞我儿子?”
“你儿子怎么了?”姜甜沉声问道。
“除夕那天,我儿子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是一身寿衣……”闫州脸色苍白,看了一眼姜甜,“说是一个他摔泥坑里面了,一个漂亮姐姐给他换的。”
“除夕那天姜甜跟我在一起,不是她。”陆衍冷声道,“除了这些事情,你们还遇到过别的吗?”
闫州一听居然不是姜甜,心就慌了,他用力吞咽了一下:“收到把我们一家三口P成遗像的那种照片算吗?小玫死后每次过节我都能收到,还有门口也会经常出现死掉的小动物。”
“那你的心可真够大的,都这样了你还不报警?”宁小杨都惊呆了。
“报警了,小玫死亡的事实就瞒不住了,一个月的两千块钱也就没了,他们不舍得。”姜甜冷声道。
闫州顿时红了脸:“姜老师,事儿真不是你做的啊?”
“你以为我一早就知道,还会任由你们把事情隐瞒下来吗?”姜甜紧紧的握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人,不会干畜生的行径。”
“谁相信你啊?闫小玫没有亲戚,关系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就只有你!”胡丽君挣扎得特别厉害,“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狠毒的女人,敢动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宁小杨烦了,干脆松开她,然后在她冲向姜甜之前,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打人了!来人啊!犯人袭警了!!”
胡丽君:“……”
她只是挨了他一下而已,怎么可能把他推到了?
最后,胡丽君因为袭警没能走出市局,闫州则是被放回去接儿子去了。
他临走的时候,宁小杨还叮嘱了一句:“你们家可能被盯上了,平时小心一点,这次有任何情况,就立刻报警。”
闫州吓得脸色发青,赶忙飞奔去接儿子去了。
尽管张鹏飞上下打点关系,可市一中学发生在青天白日的这起跳楼案,总归还是上新闻了,网上各处的实时热搜第一都是市一学生跳楼自杀的词条。
然而,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天深夜,市一中学又有一个学生出事了。
“死者周光耀,昨晚凌晨一点半左右,开着他新买的一辆保时捷跑车,冲下了滨江大桥,车辆还没有打捞上来,不过坠、江的地点距离江面有二十几米高,凶多吉少。”餐厅里,马猴简单的和姜甜、陆衍说明了一下事故情况,“毫不意外,第三个死者也是你们二位昨天拿回来的合影上的人。”
“看来这张合影就是杀人名单了。”陆衍不紧不慢的喝着粥,视线看向姜甜,她看起来胃口不错,已经吃了三个肉包了,不过却对这起死亡案件一点反应都没有。
马猴正要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身上的这只手机就是陆衍发出去的名片上的号码,接听起来,对面就传来一个熟悉且焦灼的声音:“是陆警官吗?我是市一中学的校长张鹏飞,你昨天给了我名片,说是有事情就让我打这个电话来着。”
堪比老年机银两的手机,不开扩音,对方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衍优雅的擦了擦嘴角,拿过手机,声音低沉且平缓:“您好,我是陆衍。”
第二次见面,昨天还得体大方的张鹏飞,今天整个都脱了相了,衣服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跟个鸡窝似的,眼窝深陷,眼袋黑眼圈全出来了。
“陆警官,姜顾问,你们可要救救我们市一啊!”见到姜甜和陆衍,张鹏飞立马就急切的迎了上来。
“张校长,作为人民警察我们当然是想保护好所有的人民,可这也得基于你们愿意配合的前提下。”陆衍平静道。
张校长一怔,含糊的说道:“我已经很配合你们了啊……”
“是么?那前年平安夜的事情,您是太忙忘记了?”姜甜语气凉薄的问道。
听到平安夜,张校长先是慌乱了一番,最后知道事情终归是没有瞒住,颓废的坐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果然还是瞒不住你们。”
“张校长,不如我们把昨天的流程再走一次?”姜甜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请您把昨天我们见过的教职人员再请过来一次,这一次我们要听实话。”
张校长没回答,姜甜直接把照片拍到他跟前:“参与那件事情的人,都在这张合影上了吧?”
张校长显然不知道这张照片,一看吓一跳:“你哪儿来的?”
“虽然警方已经派人去保护照片上剩余的人了,可你如果不积极配合,照片上剩下的人不出意外也都会死。”姜甜凉声道。
这一次,昨天那几个老师和舍管阿姨都是一起来的。
坐下之后,陆衍开门见山的说道:“张校长已经和你们说过事情的利害关系了吧?为了你们的学生,或者是为了你们的生命着想,我希望各位不要再说谎。”
“我们的生命?”体育老师一脸恐惧,“这件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要为闫小玫报仇,也轮不到我们啊?”
“吴老师你可不能这么想,你之前不是说……在器材室看到过那些男孩儿欺负闫小玫么?”物理老师小声说道,“还说闫小玫跟你求助,你不想惹那些权贵的儿子,所以就当做没看到。”
“你含血喷人!”体育老师猛地震起来,指着物理老师的鼻子就开始骂,“如果报复找到我头上来了,你也跑不掉,谭明翰在生物试卷上描写过他侵犯闫小玫的时候,闫小玫的身体反应,你还跟我调侃过现在的孩子可真会玩,你敢得罪人家的局长爸爸?那你为什么把试卷给烧了?”
“吴老师,严老师是好心提醒你,你反应过度了!”教数学的老先生一脸严厉的批评到。
“老李,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倚老卖老了好吗?闫小玫最开始被骚扰的时候,最先找的就是你和班主任求助,你当时怎么说的,在办公室里拿着她考八十分的卷子一通狂骂,根本没在意她的求助!”体育老师是真急了,指着老先生就是一通骂。
“吴老师,你跟谁大声嚷嚷呢?”老先生眼睛瞪得老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父亲了,你放尊一点,再说了,我只负责教数学,别的我管不着,你一个身强力建的体育老师,目击了女孩儿被侵犯的过程,你都不敢上去阻拦,怎么着?你还有脸让我这把老骨头去冲锋陷阵啊?”
“吴老师,这么说来,你可真得注意安全了,万一是真的有人要帮闫小玫报仇,你这个袖手旁观的真的很危险。”英语老师轻声提醒道。
“诶,你是不是以为你对闫小玫做的事儿别人都不知道啊?”体育老师冷笑到,“大冷天的,你让她食堂帮你买饭,买回来的味道不好吃,你全仍在她身上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不准她穿脏了的外套回教室,那么冷的天,你是要冻死她吗?”
啊……
姜甜心里冷笑了一声,食堂里的饭好吃是说这个吗?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蠢,都不知道再找一件衣服穿啊!”英语老师也急了。
“找?上哪儿找?”体育老师指了指一言不发的班主任,又指了指舍管,“你们两个,一个不准班上的同学和她说话,一个把她洗好的衣服扔到了垃圾桶里,她借不到衣服穿,自己也没有衣服换!”
“我又不知道那是她的衣服,本来嘛,下午六点之前要去把衣服取走,这是规矩……”舍管阿姨心虚的说道。
“你不知道?衣服上都有学生的名字,你是文盲吗?”体育老师说完低沉笑了笑,“警察同志,我们这儿坐着的每一个都对闫小玫不好,之前他们说的你们都别信,都是假的!”
“吴老师,你凭什么代表我们说话?我说的那些事情可都不是假的!”班主任终于开了口。
“不是假的?那些恶作剧是吗?”体育老师彻底破罐破摔了,“王凯莉那几个富家女,站在你跟前逼着闫小玫认那些事儿,你是个成年人,是个教书十几年的老师,都他妈成人精了,你会看不出来闫小玫是被逼着承认的?她在你面前嚣张过一次吗?大声说过一句话吗?没有过吧!那你为什么会相信她会做那些离谱的事情?你根本就知道,恶作剧是那些富家女做的,你只是不敢得罪她们罢了,要说这里谁伤害闫小玫最深,就是你!”
“陆警官,他疯了,你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许瑶慌乱的和陆衍说道。
“闫小玫被欺负的时候找你求救,我们几个都在办公室里面,还有别的班的老师也在,你是怎么回答她的?”体育老师拔高声音,“你说,让她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穿得太妖里妖气了,打扮得太出挑了,不然为什么那些男孩儿不去找别人要去找她!”
“难道我说错了吗?”许瑶也站起身来,“她来之前学校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之前谭明翰不去骚扰别的女同学,她来了就去骚扰她了?”
“你疯了吗?”姜甜冷声打算她的话,“闫小玫是受害者,你一个人民教师,居然会让受害者自己想为什么她会是受害者而不是别人?”
许瑶脸色惨白,看着姜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她是在想你求救,不是来找你审判她的,你哪怕只是阻止一下,警告那些男孩儿一次也好,说不定他们就不会这么猖狂,以至于发生后面那些可怕的事情。”姜甜怒声道。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沉默了。
“你们……”姜甜看了一圈这些老师,觉得这个荒诞极了,“活生生的一个花季孩子在你们面前被凌虐、惨死,你们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警方主动找上门来了解情况,你们还要继续卑鄙无耻的往她身上泼脏水,来凸显你们身为老师的高大和无奈。”
姜甜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吐出一口浊气:“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还会指望你们有人性呢?“
“姜顾问,我们真的会成为被复仇的对象么?”英语老师已经被这种气氛吓哭了。
“谁知道呢?”姜甜嘲讽一笑。
一屋子的人立马都变了脸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谁叫她被那些豪门子弟盯上了呢?人家爹妈要弄死我们易如反掌,我们也很无奈……”
“总之你们都小心一些吧。”姜甜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里有个细小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这些人都是杀死闫小玫的帮凶,如果可以,都死了才好。”
这个念头刚起来,姜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捂住心口,那个声音是什么?她的心声?
“这张合影上的人我们几乎都找到了,这个女生却一直联系不上,麻烦你们帮忙联系一下。”陆衍拿出合影,指着闫小玫身边的另外一个女生。
众人一看,脸色顿时大变,然后又开始了最初的遮遮掩掩。
陆衍脸色冷了下去,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她退学了。”许瑶低声道。
“为什么退学?”陆衍冷冷的问道。
许瑶没有回答,倒是情绪一直都很亢奋的体育老师大喊了起来:“你们果然都疯魔了,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隐瞒吗?”
一边说着,他冲到陆衍跟前,“警察同志,其实平安夜那天晚上,不只是闫小玫一个受害者,还有一个叫王娇的女孩儿,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她比闫小玫还要惨,子宫脱落大出血死了!”
“吴老师!!!”张鹏飞从外面冲了进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了吗?闫小玫是因为她还活着,所以你们把她送去医院了,可王娇呢?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害怕警方知道了之后事情被闹大,把尸体藏起来了,王娇家也穷,妹妹生了很重的病,需要钱,你们抓住他们家这个弱点,也是给了一笔钱了事了。”吴老师激动的喊道。
“陆警官,他看起来不对劲,肯定是失心疯了!”张鹏飞慌张的和陆衍说道。
“警察同志,那年春节前,不是有个妇女跳江了么?那是王娇的妈妈!!!我亲自代表王校长上门去慰问的,人家好好的一个家,家破人亡……都是我们!!!都是因为我们!!!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这种良心的折磨了!”
体育老师抱着头,使劲儿的揪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真的是疯掉了似的,大声喊着直接冲出了校长办公室。
“陆警官,这事情真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王娇的确……”
“砰!”
张鹏飞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陆衍眉头一蹙,赶忙出去。
“又跳楼了,又有人跳楼了!”
楼下,一个女人惊恐的大声尖叫着。
张鹏飞惊慌的跑出来往外一看,刚才喊着跑出去的体育老师已经姿态扭曲的趴在了楼下的水泥地上……
“天哪……”张鹏飞白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
学校附近的一处高层公寓里。
高高瘦瘦的身影走到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前,用力一拉,刺眼的光立马照进屋子里。
他看着不远处的市一中学,警车、救护车呼啸着赶到,操场上一片混乱,已经有很多家媒体在体育老师跳楼之前,就收到了死亡预告,虽然大家都怀疑,可为了抓眼球的新闻,他们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混入了学校中。
他嘴角勾起纯真的笑容,拿出手机点开音乐,顿时整个公寓都响起极其好听悠扬的钢琴师,纤瘦的身影,随着音乐迈开优雅的舞步,看姿势他跳的应该是一只双人舞才对。
偌大的公寓内,处处皆是暗黑,唯独一架钢琴上摆放着一束娇艳鲜红的玫瑰。
音乐停止之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去到钢琴前,捧着玫瑰亲吻了一下,随后走到一面贴着许多照片的墙前面,用猩红的记号笔,划掉了体育老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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