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皇宫。
一路走来皆是白底朱墙、汉白玉雕刻的道旁围栏和阳光底下闪着光彩的琉璃瓦, 路上宫人来往匆匆, 表情静穆恭顺。
皇宫之肃穆大气从一砖一瓦中透露而出, 然而不久前这里还是一派奢靡景象, 从皇帝妃子到底层宫人皆是放纵有余, 庄严不足。这番景象从李睿上位之后便改变了, 似乎帝位上那人的性格一下子弥漫四海, 影响到千千万万人, 这皇宫也有了几分太祖时的恢弘,帝王之相由此可见。
“二位这边。”一太监领路,言语间颇多恭敬, 引着身后两人往前走去。
来往的宫女们在新君登基之后便谨言慎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也不敢说。然而此时她们却被那太监身后的两个男子吸引了目光,匆匆的脚步也不由慢下来。
待那两位公子走远了,仍驻足原地, 目光中流露出不舍之色。
这是两个穿着与大宁有异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俊眼修眉, 灵动秀气的很, 让人望了便欢喜。然而当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时, 却发现哪怕最美好的词语都无法用于形容他。
他踏在宫道上一步一步走过来, 极尽从容、极尽风华, 周围的一切, 金碧辉煌的宫殿、悄然生姿的海棠花、五光十色地琉璃瓦皆黯然失色了, 只剩下那身着白衫的公子。
这两人正是公子瑾和许卓。
小太监引着两人一路走向景华殿。皇宫中央的景华殿乃是皇帝所在, 此时登基不久的新君李睿正在内殿中与这二人密谈。
公子瑾从袖中抽出一张卷好的纸置于桌面,李睿拿过铺开,便见上头画着条条道道。这是一张兵阵图,仔细看去横贯中央的是云昭与大宁分界的淮水,淮水南侧是大宁军队,这张图示意的是如何对阵。
李睿手指点划在纸上,一眼看出这兵阵图的精妙。利用了天险地势、扬长避短组成的兵阵,最适合目前兵力尚弱的大宁。
许卓看了看自己师兄,又看了看李睿,说道:“你也看到我们的诚意了!”
李睿目光投到公子瑾身上,只见公子瑾淡然一笑,那笑容晕开的时候仿若繁花盛开,清明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华美万分。
这便是名扬南理的神医,九瑜倾心之人,这般风姿,九瑜喜欢上他也不奇怪了。
李睿目光又回到许卓身上,公子瑾的师弟,同样出自药谷。
药谷乃是南理不世出的门派,闻名天下的是谷中之人出神入化的医术,然而药谷中人却不单单精通药理。譬如眼前这位看似不着调的少年,于药理一途一知半解,却对排兵布阵之术有着超凡的理解。
先前由他画出的兵阵用于战场,大宁军队竟在与云昭的交锋中占得了上风,这便赢得了和云昭谈判的本钱。
李睿想起自己曾经发誓守护的那个女子,眸色暗了下去。他未出世时受九文乐救命之恩,于亡母腹中剖出,瞒过了所有人隐姓埋名活了下来,大宁再无人记得还有个三皇子。
他在九文乐身边耳濡目染,感念其谆谆教导,后来岷州城乱,他受九文乐所托带九瑜出城,为她寻一处安定之地。
原想着……什么皇位不皇位,带着她寻个小镇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就好了。可当他想要带九瑜回大宁许她一世无忧时,她却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李睿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独自回到大宁,之后便是夺位之争。
后来他才知晓,九瑜竟被带去了云昭皇宫。便是许卓两人没有找上门,他也会想办法将九瑜救出来的。
李睿难得地出了神,许卓嘴角轻撇,提醒道:“我们帮你是为了遏制云昭,维持三国平衡。当然最重要的是救阿瑜出来,你可别忘了和云昭国主好好谈判,把阿瑜给我们带回来!”
李睿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看了眼许卓淡淡说道:“与云昭谈判,只一场战役占得上风筹码并不够。”
许卓不满地嘟哝了句:“知道了知道了,我跟师兄这段日子就待在大宁!”
公子瑾有些无奈,先前将那伪装疫症的药丸交给玉夫人由九瑜服下,若是一切顺利自然能够带九瑜出宫。
当时为了多一层保障,也确如许卓所说为了维持三国平衡,两人做了第二手准备,以大宁来牵制云昭。如今伪病出宫之法失败,只能由李睿出面,经由两国谈判带回九瑜了。
“朕不会失约。”李睿抿唇,示意一旁的小太监送两人出宫。
两人退出皇宫,走出那扇厚重的宫门后,公子瑾回头看了眼大宁皇宫巍峨的殿宇和殿宇之上灰蒙蒙的天空。
三国的皇宫,哪一座不是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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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宴如拖着沉重的脚链上前坐在九瑜对面,问道:“你为什么被关来北苑?”
九瑜迟疑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许久才缓缓道:“入宫本就非我所愿,我只是想出宫罢了。”
尚宴如低笑一声:“那我们倒是相反了。”
尚家乃是云昭传承数代的大家族,绵延至今是因为从来不争不抢不表态,在云昭君王更迭中夹缝生存。她是尚家最杰出的女儿,心系殷华霖,恳求母族助殷华霖登上皇位。祖母耐不住请求帮助了殷华霖,在皇子相斗中展示了尚家的权势与能量。
之后殷华霖在皇子中胜出,自己如愿嫁给他成为云昭皇后,尚家也一跃成为云昭最大的家族,何等荣耀。
然而云昭的君王代代如此,不容许任何一个威胁存在。尚家实力暴露之初,就注定了其结局。
殷华霖以谋反罪名打压尚家,一切都化作泡沫,不过虚影。
她不该对那个君王抱有幻想的。
尚宴如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脚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九瑜看着她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往北苑另一间屋子去了。
“看着她,总觉得有些?得慌……”文姝低声念叨了一句,“感觉有些疯疯癫癫的。”
九瑜若有所思,回了句:“我倒不觉得她神志不清。”
那双眼睛明亮的很,不该是被关在北苑数年应该有的颓丧眼神。九瑜注意到,文姝在说“谋反”二字时,苏宴如眸中的讥讽。
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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