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温如玉

51.废后

    
    北苑是云昭皇宫里最偏僻的地方, 明明过了冬,正是一年的好时节, 这里却如同最孤寂凄清的寒冬, 萧瑟的很。
    一扇破旧的木门上歪歪地躺着生锈的锁, 门两边挂着两盏早就褪色的纸灯笼,隐隐看出些当初的红色来。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一盏早就破了, 残纸无力飘荡。另一盏还是完整的, 吊在那儿时不时被风吹着砸在门上。
    太监拿下那生锈的锁,许久未有人到访的北苑寂静被打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去!”
    一把将九瑜和文姝两人推进门,两人踉跄了一下, 就见那太监将门合上落了锁。
    “嚣张什么!不过是个小太监罢了,等皇上回来——”文姝对着门啐了一口, 又想到皇上已经去了淮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且听昭华公主和自家娘娘的谈话, 说到什么私奔不私奔的……
    女子与人私奔,便是在民风开放大胆的云昭也是不被接受的,于妃子而言更是大罪。文姝咬了咬唇,泪眼汪汪地看着九瑜, 却什么都没问。
    她低下头,看到九瑜那双细嫩的脚上沾满了灰尘, 身后的地上更有着点点血迹, 不由大惊:“娘娘, 您脚受伤了?”
    九瑜闻言愣了愣看去果真见到血迹,这一路走来路上总有石子碎片什么的,刚开始觉得硌脚疼痛难忍,但走着走着便麻木了什么都感觉不出。
    “没事。”九瑜安慰一句,抬眼向前看去,院落里头有几间小小的屋子,屋檐上有碎瓦,墙体上道道裂缝,那窗户上的窗纸早不见了。
    破败不堪。
    “进去吧。”九瑜低咳两声,迈步往里头走去。她身上仍束着粗绳,一步一步踉踉跄跄。
    文姝忙上前扶住她,等到了屋子里头,文姝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禁不住一下酸了鼻子。
    只见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几把缺了腿的椅子便什么物事都没了,九瑜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那一堆稻草上。
    “文姝,扶我去那里。”九瑜示意文姝将自己扶到那堆稻草旁坐下,文姝半抱半搀扶地把虚弱的九瑜弄过去。
    坐在稻草上,九瑜伸了伸僵直的腿,靠着墙壁缓了缓才觉得舒服多了。
    文姝伸手摸了摸她身下的稻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稻草这么湿,娘娘睡在上头会生病的。”
    九瑜无奈,看着文姝第一次这么失态落泪,安慰道:“总比睡在地上好呀。”
    一早生了这么多事,九瑜疲惫的很,缓缓合上眼睛靠着墙一下睡了过去。玉夫人给的药没服下解药,她身子虚弱不堪又受了这一番折磨,早便没了力气。
    九瑜这模样安静得不似真人,胸膛也似乎没了起伏。这副虚弱到极致的样子吓坏了文姝,文姝憋下去眼泪,颤着手伸到九瑜鼻下。
    感受到尚有呼吸,她才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九瑜身上,文姝这才意识到九瑜还被绳子绑着。
    她伸手去解绳子,但不知那太监是如何绑的绳结,竟然怎么都解不开。废了半天力气,除了将九瑜弄痛了,那绳结倒是一动不动。
    文姝急了,四下环顾,瞥到另一边墙角摆着个豁了口的瓷碗,忙跑过去摔碎了瓷碗,拿着瓷片回来了。
    “娘娘……”文姝含着眼泪,拿瓷片一点一点割着绳索。
    也不知那太监到底安得什么心,绳索绑的这样紧,她能看到九瑜绳索下的皮肤已经被勒得凹陷,泛出紫红色,隐隐可见血水渗出来。
    文姝默默割着绳子,绳子实在太紧,她一边小心割着,一边掉着眼泪。眼泪落在伤口上,九瑜疼了下意识瑟缩一下,文姝才反应过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九瑜本想合上眼休息会,哪知道文姝这丫头一直在折腾,又是哭声不停,只好无奈地睁开眼睛。
    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九瑜没想到身处异国他乡还能有人这样为自己落泪,一时心绪复杂。
    文姝摇了摇头,一边割着绳子一边哽咽道:“娘娘,别怕,玉夫人会救我们的。”
    九瑜望着屋外,轻叹道:“只希望不要连累了玉夫人……”
    昭华已经知晓是玉夫人帮自己出宫,怎还会让玉夫人来救自己。
    玉夫人在宫里威望再高,也不过是建立在先皇的宠爱和当今皇上的敬重上,若殷华霖知晓玉夫人出手帮助自己出宫,或许念着往日的情分不加惩罚,却也绝对不会再让她插手到这件事上了。
    文姝念着殷华霖从淮水回来救自己,可是恐怕他回来了,自己才真的要受罚了吧。
    “等皇上回来,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九瑜苦笑一声,她觉得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此番又要受罚、身体上遭了罪。而是眼看着能出宫与公子相聚了,却最终功亏一篑。
    绳索终于被割开,文姝把绳子丢到了一边,将九瑜的脚揣在怀里,清理起她脚上的小石子和泥土。
    “娘娘……”她正待说什么,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似乎是铁链相撞声。
    两人对视一眼,戒备地看着门口。
    下一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头干枯的长发随意散着,有些看不清容颜,身上的衣服早就脏污不堪,血迹和污泥混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结了痂。而刚刚那哐当的声音,是从她脚上传来的。
    女人的双脚被挂上了铁链,这铁链子连在两脚之间并不会限制行动,但颇有重量,她走过来时拖着脚,速度十分缓慢。
    冷寂的北苑,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女子,让两人都有些不安。
    “你是谁?”文姝有些戒备地问道。
    那女子并未回答,只是一步一步走过来,文姝有些紧张地抓着九瑜的手,盯着这女子。
    她走到九瑜身边时停下了,九瑜和文姝两人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臭味。
    也不知这女子是多久没洗澡了,文姝拧着眉捂住鼻子,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人:“你离我家娘娘远点。”
    九瑜抬头望着这女子,轻声问道:“您是——”
    “娘娘?”女人终于开口了,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间冒出来,那声音像是砂纸在地上摩擦一般。
    九瑜愣了一下,这女子大概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才会是这样的声音。她也是被关在北苑的人吗?
    “这是皇上最宠爱的毓妃娘娘!”文姝接道,有些警告地看着女人。
    “文姝。”九瑜拦住了文姝,看向女人。
    她既然被关在这里,大概率从前也是某个妃子。如今在北苑已经自身难保,何苦再去得罪别人。
    “最宠爱的……毓妃娘娘……”女人怔怔地重复了一句,声音嘶哑难听,她神色莫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九瑜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这女人为何忽然大笑,这有些魔怔的样子看得她有些不安。
    许久,女人的笑声才渐渐停歇,她看着九瑜,九瑜忽然发现她那隐在乱发之下的眸子惊人的明亮。
    “你既然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又为何被关在了这里?”她满脸嘲讽,不客气地问道。
    “还不是那蛮横的昭华公主,趁皇上去了淮水便对我家娘娘不敬!”文姝咬着牙,在这小小的北苑也不担心口不择言被他人听了去。至于眼前这个疯女人,同样是被关在北苑,还担心她跟谁说去吗?
    “那你定是触了她的逆鳞才会如此。”女人冷笑一声。
    九瑜见她形貌虽然不堪,神智却还是清楚的,且那张脸虽满是脏污,也隐隐能看出秀丽的五官,原先这人定也是个美人。
    犹豫了一下,九瑜问道:“你原先也是哪宫的娘娘吗?”
    听到九瑜的问话,女人手瞬间收紧,许久才缓缓松开,说道:“我叫尚宴如。”
    九瑜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很,有些茫然,一旁的文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名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文姝结结巴巴地说着,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来。她望着眼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女子,怎么也不能和曾经那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联系在一块。
    “是谁?”九瑜疑惑问道。
    文姝终于在女人的眉眼中找到一丝熟悉,恍惚记起封后大典时,年长的宫女生了病不能前去呈送瓜果点心,她被临时叫过去帮忙,也因此有幸目睹了庄严盛大的封后大典。
    那女子走上台阶,裙摆迤逦数米,走到最高处回望过来,眼睫浓密,明亮动人。
    “皇……皇后……”往昔那女子明媚的脸庞与眼前这疯女人重合上,文姝喃喃了一句,望着她也不知是该起身行礼还是怎么着了。
    尚宴如笑了一声,声音仍是哑的:“废后罢了。”
    九瑜从两人对话中知晓了这个女子的身份,皇后,是殷华霖从前的皇后?
    皇后之位已是女子权势的巅峰,为何又会沦落到北苑这里来?宫中后位空缺,原来先前是有皇后的吗。
    “你不知道我吗?”尚宴如见九瑜一脸茫然的样子,嘶哑问道。
    “我家娘娘,是大宁过来的和亲公主……”文姝解释道,言语间却是恭敬了几分。
    亲眼目睹当初的封后大典,亲眼见着眼前的人踏上高阶,虽然如今已经是废后,但文姝心底仍是异样,不敢放肆。
    尚宴如似乎看出了九瑜的疑惑,说道:“我被关在这里,是受母族连累。”
    文姝趴在九瑜耳边低声道:“娘娘,皇后母族曾参与谋反案被诛九族,只是皇后身份特殊,才被关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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