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暖阁,小太监正将无烟的红萝炭加进已经烧起来的火盆中,室内的温度也明显比之前刚才升了许多。
一见傅九机进来,他连忙道:“奴才已经给国师大人换好了衣服,火盆也烧起来了。”
傅九机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句忱。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件蓝色的太监服,脸上的血迹和污迹也都清理干净,被淋湿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地散开来,旁边放着火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烘干。
“他身上有没有伤?”傅九机随口问道。
“没见着明显的伤痕,但奴才瞧着胸口处青了一团。”小太监恭敬地回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此事莫叫别人知道。”傅九机道。
“是,奴才明白。”
“对了,这两天你就候着这屋,注意别让人接近了。”傅九机又道。
这小太监也是傅家名单上的人,是傅九机从负责杂事的杂务司要过来的,是值得信任之人。
“奴才知道了。”小太监答道。
说完,傅九机坐在了炕前,用手轻轻搭上句忱的手腕,稍稍使了一分灵气进入了对方身体。
虽然眼下修出来的这灵气还没多大用处,但用来做查探却是挺方便的,没多久傅九机就把对方的情况查探得一清二楚。
傅九机暗暗心惊。
句忱体内的伤势十分不容乐观。胸口处那伤势像是被什么撞了上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严重,但其实这处伤直接将他内里的肺腑都撞裂了开来。
若不是句忱自身体内有真气护着,可能这口气就没了。
而且他现在体内淤血严重,在目前的情况下,可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治好的。
能造成这般伤势的人,这世上恐极少。
虽然傅九机不知道句忱原本的修为,但必是不低。这样算下来,那人极有可能是天境。
存在于世的天境也就几个人。
傅九机她爹傅哲算一个,但她爹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实力已经稍有下滑。
成国也有一个到了天境的将军。至于其他人,目前直接将实力公布出来的还真没了。
不过不公布不代表没有,傅九机暗自估量晋国境内应该还是有四、五个到了天境之人。
傅九机自小也跟着她爹练过一段时间,不过这是个苦功夫,她大概也就只到黄境的实力,也就是比普通人好一点。
但等加封后位授凤印后,她的养气决修道第四层,灵气就能凝实,到时候估摸着是能与天境勉力一战的。
一时间傅九机的脑海里转过无数思绪,但时间也只过去不到半刻钟。
收回手后,傅九机从怀里拿出了傅家家主令递给了莺月。
“莺月,我马上写个方子,你拿着这令牌到太医院找个叫许弘的太医将上面的药抓来,注意去的时候小心些,莫叫旁人看到了。”
“奴婢明白。”莺月没有多问,回道。
说完,傅九机就坐在了一旁的桌前。
沉吟半响,她才提起笔刷刷开出了一个方子。
“药拿回来后,从我房间里把那根千年老取三分之一加进去,煎好后端过来。”傅九机将方子递给了莺月。
莺月又将方子接了过去。
傅九机开的药方是吊命再加上轻微的修复用的,要想治愈,恐怕很难。
不过句忱眼下的情况也只能等第一剂药下去,再看看病情。
处理完这些事,等莺月出了门口,傅九机稍闲了下来。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坐在炕旁,微微回头朝句忱看去。
只见他脸色发青,眉头轻皱,似乎在昏迷中身体也十分痛苦。
傅九机看了一会儿,心里轻叹一声,抬起手给对方渡了些灵气。
灵气进入句忱身体,轻轻地抚熨着伤处。
虽然灵气不一会儿就在慢慢消散,对伤势也没多大的用处,但句忱眉头轻展,似乎减轻不少痛苦。
钦安殿。
雨哗哗地下着,从钦安殿黄色琉璃瓦的屋顶上流下,沿着檐边在殿外形成了一道水幕珠帘。
万帝在殿内处理政务,殿门前候着的御前太监用手挡在嘴前,百无聊奈地打了一个哈欠。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突然发现钦安殿阶梯下面有一人正撑着伞走了上来。
“三殿下!”
御前太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不是他眼花后,连忙迎了过去。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三皇子此时一双眼睛红得可怕,脸色发黑,神情疲倦,似乎很久没有休息的样子。他脚上一双黑色秀金纹的靴子溅满了淤泥,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沾上了不少。
御前太监不敢多言,只道:“三殿下您回来了?陛下还在批阅奏折,我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恩。”晋无陵神情冰冷,微微点头。
他这几日来日夜兼程从津平赶回来,却没想到刚到荟阳北郊,就突然传来了傅九机封后的消息。
进了荟阳城后,顾不上休整,直接就朝着荟阳宫来了。
钦安殿内,万帝听到太监的禀报,微愣。
按他估计,此次无陵前去办理的差事至少要三个月,这还没到两月,人怎么就回来了?
随后万帝像是突然什么一般,脸色黑了黑。
“你让他进来。”万帝搁下了手中的朱砂笔,冷冷道。
半响,红木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晋无陵从门外走入,穿过门前的一扇巨大的落地山水屏风,进到了室内。
“参见父皇。”晋无陵对着御桌前面容不怒而威的万帝跪拜道。
“你在北隶的差事做好了?”万帝使了眼色让一旁一直站着的王仁下去,申请冷淡地问道。
晋无陵抿了抿嘴,微微垂眸没有吭声。
过了良久,万帝还是没等来回答。
他稍稍抬了眼,看着此刻跪在下方颇有些狼狈的晋无陵,不由叹了口气。
“罢了,你起来吧。”万帝道。
“父皇。”晋无陵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自己父皇,却没有起身。
高位上的万帝看见晋无陵倔强的脸色,神色立刻又冷了下来。
“怎么,差事没办好,你还有何话要说?”万帝道。
跪在下方的晋无陵看着自己的父皇,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傅九机许久以前和他说过的话。
“你父皇高高在上,必不容许任何人冒犯他的威严。”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帝位,那无论你处于何种境地,有何求,都不能直接违背他的意思,只能想办法迂回提出。若是不成也只能隐忍在心。”
“听话的孩子才能得信任,哪怕是表面上听话。”
这话一直以来他都做的极好。
只是除了此刻。
“求父皇赐九机予我为妃!”晋无陵俯身坚定道。
他不知眼下自己该如何迂回,才能得偿所愿。
“你在说什么!”
万帝震怒,脸色发黑,嘴唇微微发抖。
“求父皇赐九机予我为……”
此话未说完,他便感觉到眼前一花,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朝他飞了过来,接着额上便传来一阵凉意。
用手轻轻往头上一摸,就看见了满手的鲜血。
再往那撞上了他额头有跌落在地上的东西看去,原来是摆在万帝桌上的紫金石砚。
晋无陵无力地闭了闭眼,把眼睛里有些湿润的感觉逼了回去。
天家帝王最是无情,九机无意间说过这话。
此时他却是再次切身感受了自己父皇的无情。
“混账东西,朕已经下旨,她如今已是朕的皇后,也就是你的嫡母。如果你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休怪朕不客气!”万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晋无陵跟前冷冷道。
听到这话,晋无陵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被扳成了一瓣一瓣,彻底碎裂开来。
特别是那句“嫡母”,让他感觉心脏如万根针刺般痛苦。
过了半响。
万帝看着晋无陵流得满面的鲜血,心里微微一软:“皇儿,朕对你期盼甚深,朕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你不要被儿女情长之事绊住了脚步。这些你未来都会明白的。”
晋无陵痛苦万分:“儿臣不想做这个帝王,儿臣只求九机。”
听到晋无陵如此说,万帝脸上失望之色甚浓:“朕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如今看来……”
懂事?
晋无陵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都是傅九机告诉儿臣该如何懂事的!
“算了,你实在让朕失望,回去好好反省吧。”万帝无力道。
“父皇!求您!”晋无陵咬着后槽牙,身体微微颤抖地看着万帝不愿离开,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
“哼!怎么?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如今还要抗旨不尊吗?”万帝看着晋无陵,冷笑不已。
晋无陵心如死灰,颤抖着紧握住双拳,猛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
接着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朝钦安殿外走去。
万帝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钦安殿外。
候在门前的御前太监低着头,听见一阵开门的吱呀声后,便见晋无陵走了出来。
“恭送三殿下。”太监连忙下跪行礼。
等他起身时才发现三皇子伞也没拿,直直就朝哗哗下着的雨里走出去。
御前太监连忙撑开门边旁放着的油纸伞,追了上去。
“三殿下,您忘拿伞了。”他喊道。
前面的人却仿佛没听到般继续往前走。
“三殿下,三殿下!”他连忙提高声音,又喊了两句。
那人终于回过神来,停在了前面。
太监又往前追了两步:“您忘……”
晋无陵回过头来,太监立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前面那人容貌可怕,脸上沾满了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伴着一缕缕头发流下来,沾得满身都是。
真是仿若厉鬼一般。
晋无陵神情恍惚,微微眯了眯眼,又回过头走了出去。
太监只觉得胸膛里心脏跳得极快。
刚才那是三殿下吗?
太央宫。
暖阁中,莺月端着药碗,轻轻吹了口气,让勺中的药汁凉了凉,便仔细地喂给了躺在床上的句忱。
黑色的药汁粘进入句忱的嘴中,不一会儿却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莺月连忙用手帕沾去流出来的药汁,接着又喂了几口,皆是如此。
傅九机微微皱眉,叹道:“我来吧。”
莺月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傅九机,又让出了位置。
傅九机坐在炕前,舀出了一勺药汁,微微裹进了些许灵气,接着控制着灵气让药汁顺着句忱的喉咙流了进去。
莺月惊奇万分:“为何换了小姐就能行,难道国师大人昏迷中还能挑人给他喂药?”
傅九机失笑。
又仔细喂了几口,原先守在门口的那小太监突然走了进来。
小太监禀报道:“大人,外面来报,三皇子求见。”
傅九机端着药的手微微一晃,愣了会儿神,接着道:“就说我不在,你让他回去吧。”
小太监站着没动,又道:“三皇子像是不太对劲,可能见不到您不会罢休的。”
傅九机皱了皱眉,沉默半响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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