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无可救药

    
    安置完俩孩子，温饮折腾出了一身汗, 围巾便随手放到客厅沙发上, 祁邀有点过意不去。
    原本这事儿应该他来做, 但奈何他素来对孩子无法招架，温饮便自然而然地承了下来。
    温饮准备走的时候, 祁小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梦里察觉到了，忽然醒了过来，抱着长耳兔玩偶噔噔噔跑出来，两眼雾蒙蒙地望着温饮。
    “姨姨要走了吗？”小家伙紧张地问。
    “是呀。”温饮和祁邀对视一眼, 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小四怎么了嘛？”
    小四小五双胞胎，生得一模一样, 不过小四性子内敛，小五外向点儿，很好认。
    祁小四瘪了瘪嘴：“姨姨留下来吗？”
    温饮愣了愣。
    留在祁邀家过夜？
    祁小四拽了拽她衣角：“姨姨一起睡。”
    温饮为难地皱起眉。
    祁邀站在她身旁，弯腰拍了拍祁小四肥嘟嘟的小手，淡声道：“天晚了, 回去睡吧，姨姨明天再来看你们。”
    祁小四震惊地仰头，小叔叔居然主动摸她了？
    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进步啊！
    祁小四再次看向温饮的眼神都快冒出热情的火焰了。
    因为有温饮姨姨在, 小叔叔才会改变的吗？！
    祁小四比祁小五心思细腻些，虽说年纪小, 但小孩子对于大人的喜怒哀乐情绪十分敏感,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 终于松了手，恋恋不舍。
    “姨姨明天还要来哦。”
    温饮笑笑：“嗯，姨姨一定来。”
    然而第二天温饮没能去见小四小五。
    她接了个紧急手术，脱不开身，忙活了一上午，好不容易下了手术台得以喘口气，病症室那边又出了岔子。
    小护士粗心大意没看住孩子，叫一个男孩跑了出去，一伙人找来找去，终于在附近的路口找到想回家的小孩。
    温饮脚不沾地忙了一上午，只来得及给祁邀发短信告诉他今天实在脱不开身，上手术台之前手机交给小护士。
    刚下手术台，小孩儿跑了的事儿又被扔过来，小护士也忘了告诉她有人给她打电话。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喘气儿的缝隙，午饭的时间点儿都过去一大截了。
    她摸了摸口袋，祁邀昨天给她的芝士条还在，撕开，三两口吃完，勉强充饥。
    小护士转了一圈找到她，把手机还给她。
    祁邀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中午十二点多，他可能以为她已经结束了手术才打过来的。
    温饮肚子空得难受，之前又因为孩子跑了的事儿被家长骂了一顿，这会儿看见他的未接电话，莫名有点委屈。
    可是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暗暗吸了口气，甩开乱七八糟的情绪，犹豫了一会儿，正想给他打回去时，祁邀的微信就推送了过来。
    【小四小五已经回X市了，她们晚上还有辅导课。】
    温饮捏了捏手指，默默等着他下一条消息。
    【手术结束记得回去多休息一会儿，小四小五给你买了礼物，放在保安那儿。】
    紧接着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
    【午饭别忘了吃。】
    温饮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破涕为笑。
    这个人，真是。
    小四小五给她留下的礼物是两个毛绒玩偶，至于多出来那一大袋小零食和冲饮，毋庸置疑出自祁邀手笔了。
    温饮将两个小玩偶细心搁置到床头，冲了杯热饮，去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发现手机正在震动。
    来电人是钟凉意。
    钟凉意说她弟弟的生日蛋糕已经设计好了，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Along瞧瞧。
    温饮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就去了Along。
    祁邀一下午都在X市老宅，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自从这次小四小五顺利被他送回来，家里人都恨不得把幼儿园塞到他怀里。
    祁父出差回来老宅吃晚饭，瞧见那么个莫名其妙的画面，一头雾水，餐桌上有人给他解释一番才终于搞明白。
    “也就是说，我快有儿媳妇了？”祁父机智地抓住重点。
    “姨姨特别漂亮。”祁小五说。
    “姨姨特别好。”祁小四说。
    祁邀眼观鼻鼻观心吃饭，任他人如何试探，他自岿然不动。
    祁父这一看就更加确定了，自家儿子什么性格他还是了解的，不反驳就是默认，这下子心里愈发高兴。
    且不说亲儿子的孩童恐惧症终于有所好转，今儿甚至连儿媳妇儿都快有了，祁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双喜临门啊这是。
    祁家老太和太爷这段时间去寺庙祈福，少不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整个祁家都由祁家几位长辈打理，这会儿大家刚好聚在一起，一人一句问得祁邀耳朵都快聋了。
    时间眨眼晃过去，温时生日夹杂着冬日冷空气如期到来。
    去年温时生日刚好赶上出项目，大家就在外省给他庆祝了一番，今年既然都闲着，那么热热闹闹庆祝一番那是必不可少的。
    于童一早就定了个超豪华KYV包厢，势必要大闹一顿，上次他生日喝醉跳脱衣舞的视频到现在还留在几个室友手机里，今年可算给他等到一雪前耻的机会。
    于童和睿阳抢着点了十几首歌，何宇抱着一堆酒上来，温时一脸生无可恋地给他姐发微信，包厢号码都发了过去。
    温饮定了个蛋糕，说要给他们送过来，顺便结个账。
    他刚发完消息，他爸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他在哪儿过生日。
    温时说在KTV听室友鬼哭狼嚎着，于童他们还喊了几个朋友和女孩子过来，他接电话之前就去了相对安静的卫生间。
    温谈鹤说：“我刚好来S市出差，等会去看看你。”
    温时愣了愣：“哦，哦好。”
    他把地址发给父亲，心里总觉得有些毛毛的。
    重新回到包厢，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想起，温饮等会儿也要过来，万一他爸和他姐面对面碰上了，岂不是很尴尬？！
    别人不知道他爸和他姐之间的嫌隙，他可是清楚得紧，虽然不清楚他们俩究竟为何变得如此生疏，但温饮对温父的讨厌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这么多年过去，他甚至都不敢在温饮面前提起父亲的名字。
    温时恍恍惚惚觉得事情要砸蛋了。
    他担惊受怕了十几分钟，当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时，他几乎是弹跳而起，见着来人只有一个时，心脏瞬间从嗓子眼掉到胸口。
    “爸。”他喊。
    包厢静了下来，很快就稀稀疏疏响起几声叔叔好。
    温谈鹤一身西装，像是刚从生意场上下来，他往里看了一圈，没瞧见温饮。
    聊了几句，小辈们见他在，十分不自在，温谈鹤便不再多言，末了只迟疑地问了句：“你姐姐不在？”
    温时大约没想到他爸会突然问起温饮，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两都是能避则避，几乎没人愿意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
    “呃，我姐啊，她，她还有点儿事。”温时结结巴巴找借口，“爸，你想见见她吗？要不在这等会儿？”
    尽管这么些年他们父女俩老死不相往来，但温时作为两人最为亲近的亲人，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父亲和姐姐和好如初的。
    温谈鹤暗暗叹气，摆摆手说了句不用，叮嘱他们好好玩儿，便提前结了账离开了。
    温时缩回伸出去的脑袋，心想他爸这么些年从没来过S市谈生意，这次是怎么了？莫非是想找他姐和好？
    他琢磨着温饮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摸不清他爸有多大的成功率。
    温谈鹤的确是借口来S市谈生意的，自从上次知道温饮愿意去W市，他就一直在反思犯下的错，越反思越觉得温饮这么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他也太不是个东西。
    如果他当初少说那么一句话，多做那么一点事儿，兴许温饮就不会恨他如此，甚至连他的手机号码都给拉进了黑名单。
    所以说来说去，只能怪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他叹息着按下电梯，只听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温饮提这个蛋糕盒子，满身清冷地站在里面。
    温谈鹤怔住。
    温饮显然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地方碰见他，脑袋空白了两秒钟，很快抽回神，趁着电梯还没关慢慢走了出来。
    然后恍若未见面前这个人般，从他身侧一步一步走开。
    “小饮……”温谈鹤忍不住出声。
    温饮脚步微顿。
    “我……”温谈鹤说，“我就是，来出个差。”
    温饮没搭腔，抬脚。
    温谈鹤忍不住上前一步：“你这些年还好吗？”
    他绷紧心脏等她出声，时间流逝得格外慢，他恍惚以为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温饮缓缓转身，神情宁静，看着他的眼神犹如陌生人。
    “先生，您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温饮说。
    温谈鹤呼吸一滞。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过得很好，谢谢您的关心。”温饮微微一笑，“电梯就要关上了，请您快一点吧。”
    温时小心翼翼问她有没有在外面碰上什么人，温饮迷茫反问遇上谁，温时见她神情不像作假，渐渐松了口气。
    温饮很快就离开了，大晚上的一个人沿着路灯往不知名的方向晃。
    夜晚的路灯分外明亮，她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走着走着，影子又慢慢凝聚成一团，缩在她脚底。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双手插兜里，就地蹲了下来。
    影子凝成更大的一团，她看见路上掉了张口香糖包装纸，纸上面很脏，脚印的痕迹清晰扎眼。
    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张口香糖纸，刚出生的时候鲜艳靓丽，后来被人扒了包装，扔到地上，一人一脚踩上去，于是什么光彩也不剩了。
    她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回家睡觉，后颈倏地落下一个柔软的东西，紧接着，这份柔软生了自我意识般缓缓缠绕过来，将她整个颈项紧紧包裹住。
    男人手上清淡的香气像很久以前就扎地生根的枝叶，不由分说盘绕在她记忆深处，此时经他那么轻轻一撩拨，原本已经受惊缩起的枝叶眨眼便盘旋爆发出来。
    “温饮，你怎么这么能走？”
    祁邀半边身子被路灯昏黄的灯光罩住，屈膝蹲在她身侧，认认真真地替她整理好红白格子的围巾。
    围巾软软的，遮住她小半张脸，露出来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特别可爱。
    祁邀揉揉她脑袋，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