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福晋独秀

    
    完颜泰今早是一个人出门的, 他爹给他在织造局安排了个差事, 今天第一天上岗。
    完颜大人的意思是让他早些接手政务，做出点成绩来。
    原本织造这个位置是不能连任的，可是完颜大人已经连了好几年，他深知这个位置有多重要, 不甘心就此拱手让给他人。
    从前太子承诺过, 只要他好好办事, 这个位置必定还是他的。
    他有信心这个位置他至少还能坐个五年，这五年里, 他完全有能力帮儿子铺好路，只要儿子得力，能做出亮眼的成绩给皇上看，他再找太子周旋一下，有太子从中相助, 想来拿一下这个位置不是很难。
    完颜泰被他爹敲打过, 明白他今天得到的一切权势富贵，都是靠父亲这个职位才拿到的, 如果江南织造不再是他们家的，那岂不是代表他如今掌握的一切都将拱手让给他人。
    已经享受过富贵又怎么甘心放手。
    别说完颜大人不愿意，连完颜泰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开始用功。
    今天他原本是打着早些当差去给皇上留个好印象的，谁知道刚走到半路，就遇上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问路。
    完颜泰还是头一回遇上找他问路的, 换做往常, 这汉子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他手下给拖走了。
    不过他打算从今天起，走亲民路线，给百姓留个好印象，不仅给对方指了路，见到汉子还是云里雾里，他十分贴心的带他走了一段。
    天知道，完颜泰做好事原本打算受人感谢的，结果这汉子竟然趁人不备，拿帕子捂了他的嘴，把他拖进一处偏僻的小胡同，对着他拳打脚踢。
    此刻完颜泰拿帕子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愤愤捶桌，咬牙切齿的道：“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动的手，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完颜泰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出门，脸上的伤已经好全，还养的白里透红，可见是养伤期间好吃好喝的。
    这一次他是要去拜见皇上的。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完颜泰出门，足足带了八个侍卫，前前后后将他围了个严实，可见是上次被打还心有余悸。
    只不过有人成心想让你不好过，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有防不住的时候。
    这一回，他被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身边跟着的全部侍卫，那些人又将他一路逼进个小胡同内，不等完颜泰有反应，从天降下一个大麻袋，把他脑袋套住，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穿来，听声音不少于五人，这些人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完颜泰平日里在江南借着他爹的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他被打时有百姓路过，可压根没人去救他。
    行凶的几个人也傻眼了，半晌后才有个人肆意笑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他这是多遭人厌恶。”
    把群人来的快，跑的也快，等到完颜家侍卫找到他们主子的时候，哪里还有行凶的人，只有完颜泰不停地在麻袋里挣扎。
    侍卫们赶紧把麻袋解开，只见里头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糊满血迹的猪头脸。
    “主子，奴才马上去请大夫。”
    “不！”完颜泰死死瞪着眼睛，他咬紧牙关，道：“送我去龙船。”
    就这样，完颜泰顶了个猪头脸去见康熙。
    正巧此时，康熙和大阿哥还有太子在一同商量漠北准噶尔部的事情。
    完颜泰一进来，大阿哥就激动了。
    “哟！完颜公子这是怎么了？”大阿哥凑上前，仔细端详他的脸，笑眯眯道：“被人打了？谁啊这么大胆？不过话说，前两天我也听说完颜公子被人打了，今天这伤是新的吧，今日出门又被打了？这是造啥孽了啊，把人得罪得不轻吧，这才可着你一个人揍！”
    大阿哥说话从来不客气，完颜泰还没说话呢，他已经噼里啪啦把话头说话完了，康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回去养伤吧。”
    完颜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太子，太子立马回瞪他，没好气的说：“皇阿玛都叫你去养伤了，还不跪安？”
    完颜泰面如死灰的退了下去，本来是想求康熙做主的，谁知道皇上这样无情，连他被打成这样也无动于衷。但凡皇上说句话，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搜捕那些贼人。
    完颜泰出去时，正好遇上九阿哥。完颜泰掩面，不想让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九阿哥却笑着打量了他，只说了一句，“完颜公子好好养伤。”
    完颜泰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九阿哥关心。”
    九阿哥今日过来，是想跟康熙商量一下，能不能再江南也开分铺，毕竟江南人杰地灵，是块香饽饽，谁不想来分被羹。太子吃了这么多年的独食，总该有人来分汤了吧。
    见太子也在，他没有将自己的目的表明，等到太子和大阿哥都走了，他才将话拿出来。
    康熙皱了皱眉，“京城的铺子都管不好呢，往江南开你管得了吗？歇歇你的心思吧，还没走路就要开始跑了？胤?，你这态度不对啊。”
    胤?抿抿嘴，不情不愿的说了个“是”。
    两父子再说了几句话，胤?也准备离开。
    转身时，康熙的声音从胤?身后传来。
    “老九，适可而止。”
    胤?立刻站住，又听康熙道：“你跪安吧。”
    这话听起来是没头没尾，可康熙知道，老九心里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
    康熙走出船舱项透个气，不远处董鄂七十正在布防，康熙眯着眼，指了指，“那是董鄂七十吧，叫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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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鄂十七刚请完安，就听见康熙说：“你们家那个丫头也在江南吧。让她明儿个来陪陪宜妃，宜妃正想找人说话呢。”
    董鄂七十心一凝，想开口回绝，结果康熙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此时，完颜泰的卧房内，完颜夫人正一脸心疼的看着儿子。
    之前的伤才刚好，今天高高兴兴去龙船上准备见皇上，谁知就这么鼻青脸肿回来了，身边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老爷，求你为泰儿做主，他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造了什么孽？那你倒是问问他啊！”完颜大人气的手都抖了，“皇上差了个太医过来，可半点没追问凶手的意思，可见是不想插手此事。”
    完颜夫人又赶紧追问道：“那太子呢，咱们去求太子帮忙查一查。”
    “你当太子是什么？你去求了他就能应吗？”
    “太子那么看重老爷，咱们去求太子做主，想必太子不会拒绝的。”
    完颜福晋从小长于深闺，眼界和心胸都不及其他贵妇人。这话听得完颜大人一阵恼火，“你个无知妇人懂什么？”
    太子看重的是他吗？是银子！
    完颜大人冷冷看了床上躺着的完颜泰，“你看看他，整日里正事不做，只会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眼下人家都敢打上门来了，与其求太子做主，倒不如想想，他到底是得罪了谁，赶紧去赔罪。”
    皇上南巡天下皆知，龙船就停在离事发地不远的湖泊上，天子近旁全是侍卫，那些人就这样也敢动手，要么是无所畏惧，要么是真的恨毒了完颜泰。
    唯一的儿子被人使阴招打成这样，完颜大人心里也不好受，那些人敢这样做，完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完颜夫人捂着帕子直哭，“老爷，再怎么说，泰儿也是您唯一的儿子，求您了，为泰儿讨个公道吧。若真的是泰儿做错了事，他们为何不报官，咱们可以在堂上光明正大的对峙。他们这样做，明显是心里有鬼！”
    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当爹的还不清楚。完颜大人冷笑一声，脱口便说：“他要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还能管他死活？若是骞儿还在……”
    完颜大人立刻住了嘴，只是当完颜泰听见那个名字时，他当即跳起来，“骞儿骞儿，又是骞儿！从前也没见你整天念着完颜骞，现在他死了你倒整天念叨，他要真那么好，当初你别打死他啊！”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完颜泰的脸别到了另一边，完颜大人高高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完颜泰抽了抽嘴角，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疼，他斜眼看着完颜大人，“你打呀，像打死完颜骞那样打死我，你把儿子都打死了，看谁还替你养老送终。”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听得完颜大人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再打下去，完颜夫人连忙扑上来拦着，哭求道：“老爷，别打了，泰儿只是头脑发昏，口不择言才说了那样的话，求老爷原谅他这一回，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他，老爷别打！”
    完颜大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看着这毫无悔过之心的儿子，完颜大人心中郁气爆棚，忍不住道了一声：“孽子！”他拂袖离开，他觉得继续呆在这儿，他能折寿十年！
    只不过离出门前，完颜大人沉声说了一句，“周家的长女品貌端正，我已经派人去商谈婚事。”
    等完颜大人离开后，完颜夫人才擦干了眼泪，将儿子扶回床上，“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好端端的提完颜骞做什么？你爹一直对完颜骞的死耿耿于怀，你往后别提这件事了。”
    “他整日在我面前提个死人，我就这么比不上完颜骞吗？”想想从小生活在完颜骞的压力之下，完颜泰口不择言道：“就因为他是嫡出，我是庶出吗？”
    完颜夫人脸色一变，“泰儿！”
    曾经为妾的事，一直是完颜夫人心上的一根刺，她是先头夫人的庶妹，因为嫡姐产后一直缠绵病榻，她这才入了府，本来是已经定好，等嫡姐一走，就将她扶正，结果完颜骞死活不同意，老爷又格外纵容，生生蹉跎了数年。
    十年前完颜骞因一桩小事，惹得完颜大人不快被请了家法，结果一顿板子下去，当夜竟然高烧不退，直接夭折。
    同一日，她的小儿子完颜荣也因高烧不退而夭折。
    嫡子和幼子同时没了，完颜大人心痛不已，回头一看就只剩下完颜泰这根独苗，这才无奈将完颜泰生母西林觉罗氏扶正。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戳道母亲伤处，完颜泰只能闭嘴，完颜夫人闭了闭眼，“好好养伤，你爹说了，要为你筹备婚事了。”
    完颜家人丁兴旺，旁系分支各家都是子孙满堂，但是完颜卫这一支却只剩下一根独苗，看着可怜，他想要接班人，就只能让完颜泰赶紧成家生子。
    “我不！”察觉到完颜大人的心思，完颜泰激烈反对，“他打算放弃我吗？他休想！”
    “周家原本和咱们家就有亲，如今亲上家亲不好吗？他们家的大姑娘你也见过，人长得标志，性情又好，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完颜夫人握住儿子的手，“只要这桩婚事能成，咱们和周家就彻底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乖些，娶了周家姑娘，将来好处大着呢。”
    丈夫靠不住，自己的一辈子都系在儿子身上，完颜夫人百般谋划，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
    “你先好好听话，别再触怒你爹，其他的事，额娘帮你想办法。”
    “额娘，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完颜夫人淡淡一笑，“你别忘了，你姐姐还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