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与林家虽不算正经的亲戚, 但礼数却很是周全, 那日来接人的张二爷陪着张安远一起等在门口, 黛玉的轿子直接入了府里, 她本以为是去后院, 不想在前院就停了。张安远歉意道:“伯祖父知道我多得你们照顾,想要亲见你们。”
张家是武将勋贵,对男女之妨看得没那么重,不拘礼节。且定国公乃是长辈,黛玉年小, 也无大碍, 黛玉随兄长先生同往拜会定国公。
定国公张元甫年近六十, 燕颔虎须, 身长八尺,端是威风。黛玉见了只觉如一座山在眼前, 两人随许先生拜见, 定国公一双大眼看着眼前一双小儿女, 哈哈大笑,抚掌赞道:“如海有幸得一双佳儿。”
林瑜笑着回道:“有国公爷如此赞语, 家父再不骂我了。”
“只你一个?”定国公眼露趣味。
林瑜道:“这是自然,舍妹聪慧远甚于小子,自是不用挨骂。”
黛玉无奈嗔道:“哥哥!”
“哥哥妄语, 请国公爷勿怪!”黛玉福身一礼致歉。
定国公抚须笑道:“好灵透的丫头, 你哥哥却是未说错。”
定国公素来威严极重, 莫说是外人, 就是自家的孙儿孙女见了他,也不敢出言,而今见林瑜兄妹却神色自然,言谈举止从容,自然高看一眼,只是见黛玉瘦弱的模样,恐担心吓到别人家闺女却是不好,故而问了几句,就令张安远送她去后院。
黛玉福身行了礼,就随张安远离开,定国公府同荣国公府规制相同,皆是雕梁画栋,富贵繁复,只是定国公武将出身看不得家中子弟娇惯,故而府里除了老太君,其他人再不许骑马坐轿的,张安远道“这里过去还要走一段路,玉儿妹妹若是累了,我们就歇会儿再走,府中精致还不错,可一观。”
黛玉笑道:“何曾弱到这个地步,倒要叫人笑话了。”
“这算什么,没走惯的初来我们府里,大半是走不下,还不如玉儿。”张安远道。
虽是这般说,却也刻意放慢了步子,两人边说着话边往后院去,待走到老太君院门前,竟是走了将近两刻钟,两人面面相觑皆觉得有些不好,张安远摸摸鼻子,他往日走,一刻钟足以,倒是未曾想到会如此久,好在总算到了。
院门外头有丫鬟候着,见两人神色古怪也不敢上前打扰,好在张安远很快就回转过来道:“烦请通禀老祖宗,林家姑娘到了。”
丫鬟应了声,马上去了。张安远仍陪着黛玉等候。
就在这时只见几个小厮抬着软轿过来,黛玉见了不解,不是说这府里唯老太君能乘轿子,她侧头看却发现张安远神情冷得很,只是随即又正常了低声道:“忘了告诉玉儿妹妹,府里还有一人可坐轿子,就是世子的幼子,自幼体弱多病,特许坐轿。”
世子的幼子,那不就是?雪雁铃儿面面相对,皆是震惊,黛玉忙递给她们一个眼神,众人皆不再言语。就在这会儿,轿子落下,一个小厮掀开轿帘,露出里头的人,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比之黛玉还显得瘦弱。小厮将人抱出来,立刻就有后头的小厮送来椅子。少年被放入椅子上,他的目光看向张安远又移向黛玉 ,微微一笑“四哥回来了!”
张安远并不理会,只站在原地不动,少年见此,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四哥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大概情绪激动,话落就咳嗽了起来。
咳得不停,身边的丫鬟小厮忙围起来又是倒水又是拍背,更有胆大的以不满的眼神看着张安远。
黛玉看着这一切,忍不住蹙眉,向着安远哥的方向移了几步,张安远感觉到了,侧头看她,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好在,进去禀报的丫鬟及时出来道,“老太君请林姑娘和远少爷进去。”又看到那少年惊呼“七少爷!”说着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张安远。
“我们进去吧!”张安远没理会其他,对着黛玉道。
黛玉点头,两人一同入内,至于那位七少爷,他们是没管的。
定国公老太君的身份比之贾母还要高一辈,膝下诸子,除了袭爵的长子,早逝追封的三子,另有两个庶子和一个行七的儿子,除了三子追封侯爵,另立府邸,其余诸子仍在府里过活。
黛玉一进屋子就瞧见了坐在上首的白发老妇人,姑祖母坐在她左侧侧,见到姑祖母黛玉放松了许多,待张安远参拜后,也跟着拜见。
老太君忙叫人扶起来,又唤了她近前说话。张安远却仍是站在偏处,黛玉没有错漏屋里人见到他进来时各异的表情。因为不识得人,她只能勉强从座次中猜测,坐在老太君右手的当时定国公夫人,而她下手比众人年轻些的应当是世子夫人。屋里尚有几位姑娘,年岁或大或小,此刻都好奇的看她。
老太君正拉着黛玉说话,不过是问些平常的问题,昨日个说过一回,今日倒是便宜。才说了几句,那七少爷就进来了。本来端坐的世子夫人立时就起了身道:“才好些,怎么来了!”说话时还看了张安远,那模样恨不得把他挡得严实,不叫两人看见。
老太君听了这话松了黛玉的手问道:“怎么阿福又病了?”
这回是国公夫人答的“前日夜里发起热,请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要紧,不过我们仍不放心,叫他屋子里养着!”说话时国公夫人眼眶泛红,看着就是很不舍。
七少爷道:“祖母莫要为我担心,我没事的,只是听说三哥回来了,想见见三哥!老祖宗当初不是三哥,是……”
“够了,他不是你三哥了。”世子夫人大声道,说完这句,又低声哄道“阿福乖,你会好好的,谁也克不到你。”
黛玉简直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亲生母亲,她看安远哥神色平常,不见半点波动,只一双眼越发幽深,忍不住心疼。相处三年,她似其为兄,怎忍他受此折磨,就要开口,却被张林氏一把按住,张林氏似作无意的拉住了黛玉,借着她的手起身,黛玉立刻反应过来扶起了姑祖母。
张林氏对着老太君福身一礼“母亲这里有事情,儿媳带玉儿去屋里说话!”
老太君自世子夫人开口就一直沉着脸,这会儿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去吧!”
“玉儿这丫头我很喜欢,今日不凑巧,赶明儿再来我这里玩!”
又命丫鬟送了见面礼,黛玉福身谢过。
张林氏没理会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带着黛玉和张安远离开了屋子。
离开了院子,张林氏就打发张安远去前院“你去陪你先生和瑜哥儿,玉儿这里有我呢!”
张安远笑着道:“有祖母在,孙儿再没有不放心的。”这就去了。
黛玉扶着姑祖母一路走着,虽有些好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林氏大多时候是住在淮安侯府,但也有时会过定国公府陪老太君,故而也有院子,黛玉陪着姑祖母进了院子,又从丫鬟手中捧了茶奉上,张林氏接过放在桌上,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下“玉儿今日受委屈了。”
“我倒是不委屈,只是替安远哥委屈,姑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黛玉道。
张林氏叹了口气“原本这样的事情不该同你说,只是偏那位不安生,叫你看见了,不提,只怕你也记挂着,罢了,就听听吧!”
定国公世子夫人生有三子一女,幼子和女儿是龙凤胎,长子是嫡长孙,自幼受定国公教导,也得世子夫妇的看中,唯儿子安远,当初生他时难产,为此多有不喜,又兼生下来世子夫人卧榻半年,孩子只交给乳母带着,自然也就不亲近。
“若只是这样,打不过是母子情分淡些,可谁想三年后,成渝家的又有了身孕!”
张林氏提起这事也是叹息,世子夫人隔年生下龙凤胎,自己倒是好好的,没想到其中的男孩身子弱的很,这一回世子夫人倒是动了慈母之心,细心看护,不肯让受一点伤害,请镇国寺的大师取了阿福的小名,镇着,到底养活了,将将养到五岁,眼珠子一般的,旁人再碰不得。
“这孩子虽然体弱多病,却是个嘴甜乖巧的,哄得府里的人多一半都喜欢他,只我守着孝,在那府里少有过来,偶尔来,又不大喜成渝家的偏心太过,她对小的眼珠子一样,对安远却是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若不是府里规矩重,只怕安远不知要被如何作践,饶是如此,仍是委屈得很,堂堂嫡少爷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身上除了府里惯例的衣裳,却是一件都没有多。“
“那一年冬天,我忙着准备你嫣儿表姐出嫁的事情,也不曾注意,谁料,阿福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大病数月,差点就没了,夜里哭着喊哥哥不要,那日丫鬟小厮都不在,只有安远在,为着这个安远被罚跪了三天三夜的祠堂,他哪里是自己愿意学文的,实在是没了出路,那一回跪坏了腿,平日里看不出来,若是习武,却是不成了。
若没有定国公发话,只怕安远当时就要跪死在祠堂里。“张林氏提起这个忍不住抹眼泪,黛玉也哭了,那时安远哥才多大,而且她才不信会是安远哥做的。
“难道竟没查出来?”
张林氏苦笑着摇摇头“哪里查得出来,阿福醒了后,只说不是安远做的。”
“既然他说不是,那不就……”
“你哪里知道,安远去看他的时候,他直往后躲!”张林氏道。
黛玉闻言再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不是,只怕这府里也没人在意了,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必然认为是,其他人如何想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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