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继兄为夫郎

24.院试替考

    
    七月月底,赌坊管事的来赵府报账, 看到府里下人忙前忙后的朝后院里搬东西, 以为是赵母新纳了房美人, 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主子,府里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什么喜事,就是武秦去省城考秀才罢了。”赵母话里说的不以为意, 脸上却是压不住的笑意, “我让人随便给她准备点东西带过去, 外头可不比家里, 什么都想给她备着。”
    “待会儿等小主子回来问问她想吃什么,能带的就带着, 不能带的,”赵母招手喊停一个往赵武秦院子里走的下人, 皱眉犹豫,随后舒展眉心,干脆摆手说:“算了, 实在不行就给她从府里带个厨子过去。”
    赵武秦从外头进来的时候, 看到这熟悉的阵势颇为头疼, “娘, 银子带够就行,这些人跟着都是累赘。”
    人多嘴杂, 万一替考的事情被发现, 她跟沈沉醉都没好果子吃。
    “你现在说累赘, 等你到了省城没人替你跑腿的时候你就抓瞎吧。”赵母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听我没错的表情,“你以前带多少人过去,娘这心里头都有数,这回也不能少了。”
    从七月初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赵武秦整个人活脱脱的瘦了一大圈,小半个月未见过她的赌坊管事差点没把她认出来。
    “这、这是小主子?”管事夸张的绕着赵武秦转了一圈,笑着夸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原来瞧着有福气,现在瘦了显得更精神了。”
    提到这事赵母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可不么,瘦了半个人下去,光知道刻苦用功的念书了,怎么劝她多吃点都不听。”
    赵母一边欣慰前几年犯浑的赵武秦终于醒悟知道好好用功念书了,一边又心疼她太过用功。
    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赵母有时候都想干脆这秀才不考了,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哪怕赵武秦一辈子厮混不成气候做个纨绔她也养得起,更何况将来还有孙女呢。
    赵武秦泼她冷水,“万一你孙女也败家不争气呢?”
    再殷实的家底,也禁不住后辈们不求上进。赵母被赵武秦噎的一愣,不考秋闱的想法顿时讪讪作罢。
    等管事的跟赵母报完账后,赵武秦把她叫过来问了一句,“沈林最近如何?”
    管事的压低声音说:“您交代的事情我都盯着呢。钱庄那边的人施压催的急,沈林近日都在家里帮她娘联系卖猪的事情呢,根本没有闲工夫出去。”
    “那就行。”赵武秦答应过沈沉醉替她看着沈林,自然不会让她在两人去考乡试的时候在村里作妖。
    她又强调一遍,“盯紧点。”
    毕竟乡试一共三场,每场考三天,初九那日才是第一场正场,十二日为第二场正场,十五日考第三场正场。
    每场需要提前一天点名发卷入场,后一日才能交卷出来。每一场结束后可以回住处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回来继续考。
    光考试就要九天七夜,更何况还要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这么算下来光来回至少就得半个月,所以赵母才准备那么些东西。
    沈沉醉以前自己参加乡试的时候,什么都是沈父给她事先准备好的。家里穷,到省城后也掏不出什么银子买东西,各种生活所需用品全靠自己带去。
    那时候沈沉醉挑着扁担随田越一同去省城考秀才,同行的诸位同窗前后走在路上,远远看去像是走街串巷的一排排货郎。
    如今跟着赵武秦去省城,她拍着胸脯跟沈沉醉打保证,“你把自己带上就行,其余的由我来安排。”
    替考之事不能声张,沈沉醉以生病为由跟书院告了大半个月的假,说想回沈父老家看看她的祖母,顺带着探亲。她一走就是半个月,没个像样的理由,定然会引人怀疑。
    夫子也知道沈沉醉生病是假,心魔才是真。沈父去年这时候出事,沈母今年也在即将秋闱时去世,这个时间点在沈沉醉心里头都快成个过不去的坎儿了,她想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理解的。
    夫子将这事告之山长,说明原由,替她把这个长假请下来。
    只是在沈沉醉临行前仔细叮嘱道:“你出去散心夫子可以理解,但莫要荒废学业,以免错过明年的岁考。”
    并不是考上秀才就能一劳永逸的享受朝廷补贴,这个待遇是有条件的,要求必须是廪生才行。
    沈沉醉明年不能参加春闱,如果还想保住廪生的资格,就得参加岁考跟科考,只有取得前三等,在备考的这三年里才不会被停发津贴。
    至于那些岁试考不好的秀才,连参加科试的机会都没有。科试是选送乡试的考试,如果不参加科试就意味着丢掉了考举人的资格。对于沈沉醉这样的寒门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沈沉醉点头说记下了,谢过夫子这才回去。
    瞧着时间还早,太阳才刚下山,沈沉醉就磨蹭了一会儿才去找摆摊的陆小渔。
    两人跟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回家。
    路上陆小渔情绪不高,掰着手指头说快中秋了,到时候沈沉醉也不能回来过节。
    张氏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常人无异,坏的时候只能卧床休息。他喝的药一直没断过,家里仅剩的碎银子也都给大夫了,饶是如此还倒欠着药铺的药钱。
    陆小渔这么一算,觉得就是沈沉醉留在家里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着好东西,还不如跟赵武秦出去呢,至少她不会亏着沈沉醉。
    这么一想陆小渔就释然了,开始好奇的问沈沉醉省城是个什么样子,他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从来没去过呢,那里是不是跟咱们县城一样?”
    沈沉醉上次去的时候一心只有秋闱,想的是出人头地带她爹爹去京城,根本无心旁物,也没仔细瞧瞧省城跟县城有何不同。
    她记得自己当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客栈的隔音效果很差,差到隔壁客房的人在云雨,她跟田越在这边都能感受到床板在震动,更别提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了……
    沈沉醉那时候本来要住通铺的,觉得都是女人凑合一宿也就算了。偏偏田越认为通铺人多声杂,旁边还是客栈众人如厕的茅房,不仅扰人休息学习,还到处是味儿,到时候要是没睡好,再丢了东西考差了,更是得不偿失。
    两人商量一番,各自低头掏袖子,勉强凑了一间下等客房的租金。
    书看到半夜刚躺下休息,就听到隔壁有嗯啊的动静传来,紧接着就感觉到床板震动。田越这个人古板,跟她一起向来开不了荤腥玩笑。
    沈沉醉现在只记得自己当时跟她两人面对面躺着,听到这声音别提多尴尬了。后来两人把震动的床互相推让给对方睡,自己争着睡地板。
    第二日早上,别的县城来的同住在下等客房的几个童生,招手凑头议论昨晚的声音,眼神半眯挑高眉毛,笑的猥琐,“啧,光听着那男人叫的……可浪了,我当时就湿了,差点没对着被子来一场。憋了这么久突然闻着肉香,馋死我了,这身边要是有个人,不管男女我都忍不住。”
    她同窗对她表示不齿,边嫌弃她话说的直白不文雅,还边竖起耳朵听的认真。手里握紧书,勉强维持着自己斯文人的脸面。
    田越当时路过听了一耳朵,立马臭着脸去把房退了,嘟囔道:“怎么什么人都能考秀才。”
    现在看陆小渔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沈沉醉收回思绪。
    客栈里的那事肯定不适合拿来说给陆小渔听,可除了这个,她对省城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就在沈沉醉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小渔形容省城的时候,正巧看见沈林迎面走来。
    一条压平的泥路,不宽,最多容一辆板车路过。三个人就这么必不可免的正面遇上了。
    时隔许久没见,沈林整个人都显的阴郁了不少,眼睛在沈沉醉跟陆小渔身上看了一眼,嗤笑道:“怎么,还完钱就不认识人了?这跟提了裤子就走有什么区别。”
    她靠近陆小渔,气息危险,身上不知道从哪儿带着股血腥臭味,熏的人干呕,“咱俩还差点就成亲了呢,现在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按村里的辈分,你还得喊我声姐呢。”
    陆小渔被沈林吓着了,脚不自觉的往沈沉醉那边移。
    沈沉醉伸出胳膊将陆小渔遮在身后挡住,看着沈林的眼睛冷声说道:“张叔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估计生出来就直接扔地上摔死了。”
    这是说沈林当不起陆小渔的这声姐。
    陆小渔手指抓着沈沉醉的胳膊,鼻子埋在她衣服上,听到这里没忍住笑出来,心里顿时一点都不害怕了。
    “沈沉醉!”沈林下颚紧绷,眼睛瞪着沈沉醉,脖子上的粗筋暴起,哑声低吼,“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弄你。”
    沈沉醉脸色平静不为所动,目光往前看了一眼,才收回到沈林身上,安静的看着她,“你试试。”
    沈林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的咯吱响,眼睛赤红的看着沈沉醉。陆小渔有些害怕的屏住呼吸,收紧攥着沈沉醉衣服的手指,几乎把她的胳膊整个扯着抱在怀里,生怕沈林真敢动手。
    “沈林!在那瞎聊什么呢?”沈沉醉对面的路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个提着木棍身着灰色短打服的女人,她抱怀站在那儿抬起下巴,满脸凶煞的吼沈林,“你他娘的活腻歪了是吗?还不去卖猪,在那儿给我瞎耽误什么呢?”
    陆小渔听见声音下意识的看向沈林,就见她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毕露,根根凸起。
    沈林胸前因隐忍的深呼吸起伏有些明显,头都没回,松开攥着的拳头,闷声走了,连看都没再看沈沉醉跟陆小渔一眼。
    沈林家里头的猪这两日刚下的猪崽,生了几窝,十几头呢。母女俩可高兴坏了,这要是好好养大,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偏偏钱庄的人像是特意盯着她们家一样,猪前脚下崽,后脚就有人上门来催债。
    领头的带着两个提着家伙木棍的打手踹门进来,冷笑着往猪圈里看了一眼,“看来能还银子了。”
    她说完这话就让人进屋去搜值钱的玩意。
    就这么三间瓦房她们这段时间翻来覆去的搜好几遍了,哪里还能搜着银子,不过就是把刚整理好的东西又找借口踢翻罢了。
    领头走的时候,特意留个又高又壮的女人在这儿,说是看着老沈娘俩卖猪,免得这债越滚越多最后还不上来。
    沈林这身衣服从猪下崽到今天就没来得及换过,可不一股子血腥臭味么。
    这要是换做以前,经常出没烟花场所的沈林铁定把自己好好?意烈欢伲?彩谴┕?笤俟?沟囊律溃??诙?於疾换嵩俅?
    可现在,她就连上个茅厕的功夫,都有人在外面催她别蹲坑快点拉。沈林顶着压在头上的债务,哪里还有心情想别的。
    看着沈林就这么走了,陆小渔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沉醉倒是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刚才若不是看到那个身着灰色短打服的女人,她是不会故意说那话去激沈林的。
    “你干嘛激怒她?”陆小渔心有余悸的抬手拍了下沈沉醉的胳膊,抬头看她,“她要是真动手可怎么办。”
    陆小渔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眼睛里清楚的映着沈沉醉的脸,里面毫不掩饰的盛着担心跟害怕。
    沈沉醉被他关心自己的反映取悦了,故意的不以为意的说,“那就再打她一顿。”
    陆小渔忍不住瞪她,松开手苦口婆心的教导,“你是文人,怎么能动不动就说要动手打人,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沈沉醉单手整理自己被抓皱的衣袖,闻言轻笑出声,故意逗他,“我要是打不过,你到时候扭头就跑,不要回头就行。”
    “那不行!”陆小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声拒绝,抬头攥拳挥着自己的小细胳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
    就凭陆小渔那点力气,沈沉醉要是有真打不过的时候,他能知道扭头就跑,沈沉醉都觉得满足。
    沈沉醉整理衣袖的时候,露出半截小臂,隔着中衣光看轮廓,陆小渔都觉得比自己的细胳膊粗。
    他默默的把手垂下来,藏着似得背在身后,故意说道:“你那么瘦,光看着就没什么劲。”
    显然是忘了之前在马车上沈沉醉一只手臂就把他拉过来的事了。
    “嗯?”沈沉醉微挑眼尾斜睨了陆小渔一眼,语气有些危险,她松开衣袖意味深长的轻“哼”一声,不再离他,自己抬头大步往前走,留下陆小渔愣在原地。
    可等着,以后有你嫌我劲大哭的时候!
    陆小渔抬手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热的脸,觉得刚才沈沉醉挑眉斜睨他的时候格外好看。
    看着故意快走几步又慢下来等自己的人,陆小渔稍微矜持的慢走了两步,在她回头看自己的时候,才不争气的傻笑着小跑追了上去,朝她吐舌头轻声说她,“小气。”
    这可不是小气的事儿,这事关尊严。
    沈沉醉临行那天,张氏因最近变季身体不太好,只有陆小渔出门送她。
    尽管赵武秦拍着胸脯说要把沈沉醉从头到脚伺候好,可陆小渔还是给她把家里头能带上的好东西都带上了。
    “拿了件厚衣服,万一冷了呢。”陆小渔把包袱系好,提手递给沈沉醉,“我都给你洗干净也晒过了,冷了记得披上。”
    自从父亲去世后,沈沉醉每次离家回书院的时候都没有丝毫不舍的感觉,仿佛这里只是个能回来暂时落脚的地方。
    沈母通常都是只顾着自己快活,四肢懒散到恨不得用四根棒子撑着,连个内裤衩都哄着村里的鳏夫帮她洗,更别提给沈沉醉收拾过东西了。
    可现在看着陆小渔忙里忙外的小身影,沈沉醉心中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离别愁绪莫名从心底钻了出来,化成一条细长的绳子,把她的整颗心都拴在陆小渔身上,因他的每一个动作而跳动。
    陆小渔把沈沉醉送到县城城外,在那儿等赵武秦的马车。
    沈沉醉低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灰色的钱袋子,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拉住陆小渔的手腕,把钱袋子搁在他掌心里。
    沉甸甸的钱袋子里装着他这些日子卖竹篮的钱,沈沉醉一分没动,全替他存着呢。
    陆小渔诧异的抬头看她,不解的问,“怎么又给我了?”
    他把钱袋子反塞到沈沉醉手里,“你去省城身上要留点钱才行。我虽然没出过什么远门,但知道出门在外有钱好办事。”
    沈沉醉想笑,她要是出门在外真出了什么事,这么点银子连打听她消息的小费都不够用,更别提办事了。
    倒是陆小渔,身上才该留点钱。“快中秋了,张叔身体又不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俩别忘了买块月饼。”
    沈沉醉说完把手缩回去,陆小渔只能攥着钱袋子,垂眸小声嘀咕道:“我不爱吃那些。”
    不是不爱吃,是太贵,舍不得吃。陆小渔懂事的早,小时候还眼馋这些糕点,缠着张氏给他买,后来他娘死了以后,他看张氏日夜操劳,慢慢明白银子不好赚。
    每次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陆小渔闻着那股子勾人的酥香麻油味,硬是咽着口水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怕牙疼。
    陆小渔那时候还小,他这么说张氏也就信了。
    沈沉醉分不清陆小渔是真不爱吃还是舍不得吃,也就没再多劝,只是说银子留给他备用。
    说话间赵武秦的马车就来了。她佯装不经意的停在沈沉醉身边,撩起车帘故意笑着问她,“沈秀才,这提着包袱去哪儿啊?”
    沈沉醉抬头瞥了她一眼,赵武秦立马嘿笑着伸手拉她上来,催促道:“快点,别被人看到了。”
    像是两人急着私奔一样。
    陆小渔莫名想起田越的话,她那天好像说沈沉醉跟赵武秦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小渔这人对情爱之事神经粗,但今个莫名就开窍多想了一点,顿时看向赵武秦的眼神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沈沉醉一只手攀着车厢,另只手搭着赵武秦的手借力,腿一抬就上了马车。
    “阿醉。”看她半蹲着要往马车里进,陆小渔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马车边仰头看她,话含在嘴里吞吞吐吐的。
    赵武秦挑眉,自觉的掀开车帘先进去坐着。
    沈沉醉转身俯视陆小渔,轻声问他,“怎么了?”
    “路上小心,”陆小渔手揪着衣带揉搓,眼神乱飘,含含糊糊的说:“不要学人家在外面乱来。”
    沈沉醉误会了,以为陆小渔说的是让她到了省城别被繁华迷了心,跟着赵武秦去妓院赌坊瞎搞。她眼里泛出笑意,闷笑着嗯了一声,应道:“都听你的。”
    等沈沉醉爬进来后,赵武秦话有所指挑眉问她,“外头那谁,就是你豁了命也得收拾沈林的原因吧?”
    这事瞒着赵武秦跟她扯谎没用,只要她想知道,就能把沈沉醉查的底朝天,莫说陆小渔是谁,连陆小渔他娘是谁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沈沉醉没说话,算是垂眸默认了。
    赵武秦故意逗她,抬起下巴舔着下嘴唇眯眼说,“长的够标致啊,乡下的小公子能长的这么好看的很少见啊。这要是稍微收拾打扮一下,能把城里那群闺阁里的娇气少爷全比下去。”
    这种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想吃点新鲜野菜。
    正在解包袱的沈沉醉闻言抬头看她,眼睛幽深,“再好看跟你也没关系。”
    赵武秦听她语气认真不像开玩笑,顿时乐了,“我当真以为咱们沈秀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眼不见美人肉,原来是心里头装着块嫩豆腐呢。”
    一颗心不过才三寸之地,被块豆腐塞的满满当当的,自然放不下别的。
    “你够可以啊。”赵武秦抬手从马车车壁隐藏的柜子里摸出一盘花生,脱了鞋盘腿坐在软榻上,胳膊肘抵着身旁的小几,吊儿郎当的斜坐着,边吃边说,“看不出来咱们平时神色清淡气质儒雅的沈秀才,私底下爱玩这种禁忌之恋。”
    她好奇的打听,“你们背着人偷偷亲热的时候,是不是挺刺激的。既享受着禁忌的快感,又怕被人发现,啧啧啧……”
    赵武秦沉浸在自己意淫的画面里简直无法自拔,沈沉醉满头黑线,皱眉看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傻子。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沈沉醉解释了一句,低头翻看包袱里的衣服。之前陆小渔给她装东西的时候,她就光顾着看他了,一句话话都没听进去,也不清楚他给她带了什么。
    现在伸手拿衣服,才发现有个东西从里面滚出来,掉在包袱里。
    是颗粉皮的熟鸡蛋,个头瞧着还挺大的。
    赵武秦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特意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是颗土鸡蛋后略微失望,身子撤了回去靠在背后的靠枕上,说道:“放心,你要是想吃,我这几天能让你吃这玩意吃到吐。”
    她话锋一转,又笑了,“我知道,再多的鸡蛋也比不过你手里这颗。给你千金你也不换。”
    “……”沈沉醉似乎明白赵武秦迟迟考不中秀才的原因,她这看话本的聪明劲要是用在四书五经上,现在怕是都已经考中举人了。
    “我换。”沈沉醉胳膊伸直手一摊,掌心的鸡蛋递到赵武秦面前,“别说千金,一金我都换。”
    “……”这发展就跟话本里的不太一样了。
    给金子换鸡蛋,不换的才是傻子。
    赵武秦撇嘴,当做没看见沈沉醉手里的鸡蛋一样,抬手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着说,“你这人忒无趣。”
    看那档子事脸不红心不跳,跟她说荤话也不接茬,讲点浪漫的话本她也不懂情趣,真不明白那小美人跟她是图个什么。
    活儿好吗?
    赵武秦的视线好奇的往沈沉醉的下三路瞥了瞥,不是说没发生什么吗。两个人就住在一起,干柴烈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是怎么忍得住的?
    沈沉醉眯眼看她,神色复杂。
    赵武秦立马睁大眼睛澄清道:“我不像沈林荤素不忌,我对女人可没兴趣。”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能干什么?反正这里面的事儿赵武秦一点都不好奇,也提不起兴趣打听。
    路上马车坐了一天,接下来就是水路了,傍晚从码头坐船,最迟明早就可以到省城。
    沈沉醉记得自己那时候囊中羞涩,跟田越站在码头跟船夫讨价还价。
    那时候多亏一个好心的富商仁慈,说她正好去省城,可以顺带着捎上她们,分文不收。当时码头不只有她跟田越,还有邻乡的十几个童生。
    富商让人在船头扯起一条写着‘奉旨乡试’几个大字的黄布旗,便笑着让她们上船了。床是不可能有的,她们全都挤挤挨挨的睡在甲板上,好在不是冬天,不算太冷。
    后来沈沉醉才知道那富商并非心善仁慈,而是她船上装着满满的私货,平时水上关卡是不允许她这么轻易通过的,就算能过,也得扒下一层金皮,不过她现在打着“奉旨乡试”的棋子,那些官员也不敢硬着头皮上来查。
    万一没查到什么东西,再被富商反咬一口说惊吓了考生,到时候这罪名扣下来,没一个人能吃得消。所以那些官员哪怕知道船上面可能是私货,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这事沈沉醉后来还是听一些老童生说的,她们还用这种门道发过横财呢,有经验的很。
    她说沈沉醉她们到底年轻人傻,“你们还谢那富商,合该着她来谢你们才是,顺道拉上你们就是一件小事,你们倒是替她省了几箱子雪花银。你们要是硬气一点,她都得拿你当奶奶供着,哪里敢让你睡甲板。”
    如今跟着不差钱的赵武秦,沈沉醉倒是直接上了艘大船,上面一应具备,连船老板的夫郎都长得极其标致。
    好几个登船的童生盯着他的脸和身段,看的两眼发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赵武秦啧了一声,挑眉朝身旁的沈沉醉说,“信不信,今晚就有人摸到他床上去。”
    怕沈沉醉不信,她笑着道:“你才考过几次秀才,我考过几次,这去省城路上的有趣事,我能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许是惦记着赵武秦的话,沈沉醉夜里迷迷糊糊中似乎还真听到有开房门的轻微吱呀声,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紧接着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听到有人在甲板上蹑手蹑脚走路的动静。
    沈沉醉睡眼惺忪,心道赵武秦晚上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她自己吧?她也懒得理会,索性不再去听,而是翻身接着睡。
    第二日早上,所有童生用过饭后才下船,船老板夫郎姗姗来迟,嘴角含笑眼里带春眉宇间透着点疲惫,脖颈处还留有明显的暧昧痕迹,站在船头跟他妻主一起送童生离开。
    船老板搂着夫郎的腰肢,眼里满是笑意。扭头看着夫郎的脖子,手掌顺着腰肢下滑,掐了一把掌心里的那瓣弹软肉,“昨个累着了吧,迟迟没有反应?”
    这夫郎是新娶的,船老板开船发家,家里有个黄脸的结发夫郎跟女儿,但因为自己常年在船上住跟他们父女俩分居,索性在船上安家,又再娶了一个。
    船夫郎嗔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在往自己脖子上看,便不动声色的借着挽头发的动作把痕迹遮住。
    万一被她看出来上面的牙印不是她的,那就不太好了。
    船老板心疼夫郎,体贴的说,“今个白天好好睡一觉,昨个招待这些童生肯定都累着了。”
    可不累着了么,一晚上具体招待了几个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船老板天快亮休息时摸过来的时候,他是累的直不起来了。
    船夫郎温婉的笑着,柔柔的应了声好。转身回去的时候,朝某个擦肩而过的童生眨巴了一下眼睛,差点把魂儿给那童生勾走。
    跟个三十多岁的船妇有什么出路,这群年轻的童生才是前途不可限量。他抬手掩唇,柔声细语,笑里带媚,说,“回来时还要坐我家的船啊。”
    船老板欣慰的不行,她一个大老粗,为了显出自己有文化,在群童生面前硬是拽文感慨,满脸欣慰的笑道:“娶夫当娶贤。”
    她夫郎这是替她招揽生意呢。
    这话正巧被赵武秦听见,憋不住的笑到呛咳,上气不接下气的扭头问沈沉醉,“我该不该告诉她,昨晚她那贤夫被人从房中抱到茅房里好几次,还有一次是光着的!”
    说完她整个人笑的蹲在地上。这头顶都绿的能养马了,还在这儿感慨荡夫是贤夫,笑死个人了。
    “……”沈沉醉看好多童生都往两人这边看,不由抬手拉了赵武秦一把,示意她稍微掩饰一点,别把自己傻子的本质表现的这么明显。
    赵武秦以前来省城考秀才,夜里都是紧张忐忑彻夜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夜半起来如厕的时候,总能听到那些个声音。
    难得她这次来省城考秀才一身轻松毫无压力,可不得起来去看看热闹。
    沈沉醉看了下赵武秦的眼睛,心道怎么不长针眼呢?
    赵武秦来的时候跟赵母争吵半天,最后才能就带一个知底会办事的小厮,两人全程靠她跑腿订船订客栈。
    省城迎来一年一次的乡试,哪怕平时再门可罗雀的破旧客栈,如今都挤满了下面各个县里来的备考童生,更别提那些离贡院近些的大客栈了。
    这种地方,别说通铺,就连昂贵的上房都没几个了。
    好在有钱能办事,那小厮愣是用银子给赵武秦租了两间上房,她自己睡在赵武秦床边的脚踏上,好能随时起来伺候。
    八月初八,开始入场。
    考秀才不同于考童生,地点不是各县的县衙里,而是各省的贡院。
    这些贡院大多数坐落在城的东南方位,取东方文明之意,整个坐北朝南。
    考试虽然初九才开始,但要考生要提前一日点名入场,点名时间是寅正。赵武秦那天一夜没睡,掐着点,提前一个时辰喊沈沉醉起来。
    她哪怕胆子再大,这也是掉脑袋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惴惴不安。
    她拉着沈沉醉胳膊,看着她的眼睛,嘴巴张张合合愣是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沈沉醉抬手安抚性的握紧她的手背,松开后轻拍了两下,神色轻松眼神平静,示意一切放心。
    她也怕,可再怕也不能出差错。
    对上沈沉醉的眼睛,赵武秦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我在客栈里等你。”这段时间客栈里住的都是考生,她若是随意走动被人发现没去考试,那就不好办了。
    还是凌晨时分,天还没亮,客栈里的考生们都已经断断续续的起床收拾东西赶往考场了。
    贡院以重兵把守,尤其是点名验明身份入场的中门和东西门处,更是派来手持弯刀的重甲兵。
    由于考生人数众多,光点名往往就需要从早点到晚。
    沈沉醉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排在还算靠前的位置,如果验明卷票的官员动作麻利些,她能在天亮之前混进场。
    身着官服的查验官员坐在长桌后面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个官兵,身旁是提着个大灯笼的副查验官。
    考生按着序号,卷票依次有序的递给坐着的查验官查看,这时副官把提着灯笼的胳膊高高抬起。明黄色的光刺的人眼睛睁不开,足以看清考生的模样和身高。
    每个考生走过来,查验官身后的两个兵就会上前,一个接过你手里的包袱检查,一个解开你的衣服搜身,看是否藏有纸条夹带作弊。
    因为初九这场是正场,能不能考中秀才多数取决这几日,所以检查颇为仔细,连里衣都要解开查看。
    轮到沈沉醉了。
    副官灯笼抬高,查验官抬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卷票上的记录,“偏高,身形微瘦,面白,薄唇,眉中无痣。”
    说完点头抬手示意她往前走,由官员搜身。
    沈沉醉眉毛里其实有个颜色浅淡的褐色小痣,不明显,但白天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的,她爹因此说她将来必是个有福之人。
    为了这个,沈沉醉昨天特意让小厮去买了盒男子描眉用的黛粉,今天早上遮了一下,这才在刺眼晃目的灯笼下混过去。
    沈沉醉略微松了一口气,提着自己竹篮背上被褥,领上空白无题的卷子进入贡院。
    一走进贡院,先要穿过“三重门”,最后一道门名为“龙门”,蕴含“鲤鱼跳龙门”之意。
    从龙门进去后为一条宽阔的大通道,又称甬道。甬道中央建有一座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是用来监视考生的,也是为考生提供考卷外帮助的地方。
    甬道两边是整齐排列的号舍,是考生考试和住宿的地方。每一座贡院都有成千上万间号舍,一律面朝南,每排号舍都用千字文编号,以便考生能识别。
    沈沉醉领了张座号便览图,上面标明各字号号舍所在的方位,以便考生对着找自己所在的考舍。
    从进了省城,赵武秦每天都要烧香,求沈沉醉千万别被分到“屎号”里,不然非得被熏的提前出场。
    因为每排号舍的尽头处会空出一间号舍,下面挖个坑,这就是天然的茅厕。与茅厕相邻的号舍名为“底号”,也就是“屎号”。
    沈沉醉要在里面待上几天,天天闻着那味儿,别说考试了,怕是熏都熏晕过去。
    许是赵武秦烧的香起作用了,沈沉醉的位置离“底号”挺远。
    找到自己的号舍后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只能缩在里面。
    号舍既窄又矮,三面是砖墙,南面敞开,考生只能自己挂一个油布帘以挡风雨太阳,前面就是过道。
    每间号舍宽三尺,深四尺,沈沉醉的个头钻进去后,连举手投足都很困难,跟个囚笼似得。
    号舍两边砖墙上离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别留有一道砖托,用于搁号板用。
    号板是由两块木板组成,考生白天考试的时候把两块木板分别放在上下的砖托上,一块在上在前,一块在下在后,这就组成了一副桌椅用来答题。
    到了晚上,把前面的那块板放到下面的砖托上,刚好跟后面的并在一起组成一张床,铺盖打开就可以睡觉了。
    考题会在半夜时才发放,沈沉醉被人喊醒接过考题,点上油灯开始答卷。
    乡试一共三场,第一场为重中之重,这场的卷子会在正月十五前批阅出来,把头名的“草元”定出来。但这条“草鱼”能不能变成“金鱼”成为解元,还是要看后面两场的结果,只是第一场占的分量更大。
    沈沉醉熬过了第一场,回去后赵武秦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没白枉费她在客栈床板下面躲了好几天。
    前两场都轻轻松松的进去,直到第三场。考生们以为前两场看管最严的时候已经过去,考官们放松下来,她们就开始动了歪心思。
    这场的检查比平时都慢,前两场天没亮就进入贡院的沈沉醉,今天迟迟还没轮到自己。
    排在前面的人,每隔几个就会被搜出夹带,藏在哪里的都有。
    查验官两旁新增加了两个官兵,手里拿着枷栲,一旦发现严重舞弊者,当场带枷锁栲拿下。
    天色渐亮,已经能把人脸看的清清楚楚,副考官把手里的灯笼吹灭。
    沈沉醉心里一凉,下意识的低下头。
    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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