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的时候, 小姑娘明显沉默了不少。
殷旬轻叹一声,却不打算安慰。
有些事情自己走出来的效果更好。由他来说, 烟花只会因为不想让他操心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那不是他的目的。
修真无岁月,对他们来说,凡人的寿命太短暂。分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 殷旬提议道, “烟花儿应该还没好好在凡尘界玩过吧。难得出来了, 想去看看吗?”
别说凡尘界了, 烟花连玄鸿门都没怎么玩过。一直不是修行就是历练, 根本没有空闲让她出去玩。
但是烟花不是个喜欢玩的孩子,她刚想拒绝, 说大师兄我们去斩妖除魔吧,就听殷旬轻飘飘地加了一句,“说不定会在凡尘界遇见烟花的本命剑哦。”
烟花,“好。”
殷旬笑着睨了她一眼, 果然小姑娘还是浮躁, 做事情总是有点功利, 这样可不好。一味的执着于变强, 反而会滞碍住自己。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烟花身上戾气太重。
看见什么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斩尽杀绝, 太过粗暴也太过偏激。
漂亮细长的凤眼微垂, 殷旬点了点下唇, 那么这一次, 要安排什么样的任务才好呢......
烟花的小村子坐落在旬城的城外,虽然村子有些偏僻,但是旬城作为前朝的都城,是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大城。不仅人口众多,风景也十分秀丽。
两人进了城,这是烟花第一次进入城市的中心。
她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吸之间净是浑浊的气息。如果不是她时刻注意,恐怕已经被撞到好几次了。
烟花皱眉,这就是城市吗,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想和大师兄商量下回去,一转头,却发现殷旬不见了。
烟花愣了愣,然后放开神识,终于在后面那条街的某家店铺中找到了自己的大师兄。
“师兄?”烟花扯了扯殷旬的袖子,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在忙什么。
殷旬正比对着手里两支簪子,见烟花过来,很愉悦地问道,“烟花儿觉得哪只好看?”
烟花看过去,一只镶满大红宝石,尾端沉甸甸的像一颗剥了皮的石榴。一只通体黄金,塑了只九尾大凤凰,口中叼着一串浑圆的东珠垂下。
都是很符合师兄喜好的东西。
烟花想了想,回答道,“都很好看。”
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重量,于是她又夸赞道,“大师兄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不是大师兄戴。”殷旬笑眯眯的弯起眸子,将两只簪子对着烟花比划,“嗯,都很合适。”
一旁的店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家的簪子戴别人头上,会是那么......不合适。
面无表情眼神沉沉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头顶着两只大富大贵一看就不便宜的簪子,顿时吸引了全店的客人。
大家看了看手里的簪子,默默的退出了这家店。
原来怎么没注意到这家店的东西这么丑呢。
殷旬倒是笑得很开心,当场就对瞪着眼的店主道,“老板,这两只簪子多少钱?”
“大师兄......”烟花迟疑着还是扯了扯殷旬的袖子,“我带着不方便挥剑。”
“那就不挥剑。”殷旬直接道,“从前是我疏忽了你的打扮,从今天开始,大师兄要让烟花儿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烟花拒绝,“我不喜欢打扮,还是喜欢剑。”
“这样啊。”殷旬蹙眉,面色失落无比。
烟花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是见不得大师兄难过的,于是少女主动退步,“那先收起来,有空再戴。”
“嗯好。”失落的脸瞬间笑得阳光灿烂。
烟花摸了摸脑袋上的两坨簪子,觉得大师兄人真的很好,送礼物给别人都那么开心。
出了店门,烟花便提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气息浑浊,声音嘈杂,满满的都是人,还不如回玄鸿门跑后山。
“烟花儿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很喜欢。”烟花诚实道。
“可是师兄好久都没出来玩了,”殷旬又蹙起了眉,脸上带着淡淡的孤寂和落寞,“四百年了,都没有人愿意陪我出来玩。似乎上次游玩都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我们多玩几年再回去。”烟花立马改口。
“真的吗。”殷旬屈指掩唇,柔声道,“那就从这里开始逛吧。烟花儿想吃糖葫芦吗?”
少女瞥了眼殷旬指的一串串红色的山楂串,一点想吃的欲望的都没。自从辟谷之后,她就基本不吃东西了,为了口腹之欲增加身上的俗气和重量,在她看来是不划算的。
但是......
“想。”少女顶着那张死板的脸点了点头。
然后果然看见自家大师兄眉眼弯弯地跑过去买了。
她站在原地思索,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老顽童吗。师兄好像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清心寡欲,相反还挺活泼可爱的。
她艰难的嚼着红红的糖葫芦,右手握紧了剑。
好难吃......
“烟花儿好吃吗?”
“好吃。”
“那师兄再去买。”
“不用......好,谢谢师兄......”
暂不提烟花回到客栈后喝了几壶水,另一边的玄鸿门鸣峰发生了件震惊全门的事情。
鸣峰之上,某处紧闭了数百年的石门缓缓移开。同一时刻,各峰的峰主似有感应的朝鸣峰望去。
月峰上,正弹琴的三长老错愕地抬头,“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吗。”
辉峰中,掌门眯了眯眼,抚着自己的胡须喃喃,“这个时候,他出来干什么,难道......”
照例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刘肆呸地吐出嘴里的草,哼哼了两声,“就会挑好日子,要他出来的时候见不到个人影。”
嘴里不饶人地咒骂着,老者却还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直朝远处飞去。
远处,峭壁悬崖,满目云烟。
隐隐望去,有一人站立在崖中,白衣长袍,银发垂地。
“哼,几百年不见,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刘肆飞至那人身边站定,撸了撸自己的胡子,“不巧,你的得意大弟子下山了,要我帮你叫他回来吗。”
银发白衣的男子脸上无喜无悲。
和烟花不同,烟花虽然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是任何人都能轻易看出她的情绪。也不似卫黎,卫黎虽然常常表情正经,可他身上却满满的少年人的活力和坚定。
而刘肆面前的这位男子,却是仿佛高山冰雪那般的冷寂,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像是一潭深幽冰冷的水,没有分毫的波动。那双眼里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包罗了天地万象。
或许比起殷旬,这才更贴切所谓的谪仙。
“不找他。”男子抬手,就连声音都毫无起伏,冷冰冰的不带半点人气儿。
刘肆是最讨厌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的,当下就道,“鸣阡鹤,这么多年怎么你还是这么个死人样,在我们面前就算了。这次鸣峰收了两个好孩子,本来俩崽子就跟个木头似的,你别露面把人带坏了。”
名为鸣阡鹤的男子双眼微瞌,“出来看看,很快就回去。”
好嘛,就是闭关了几百年,累了出来透口气而已。刘肆抱胸,“那你且看着。你自己的地盘,不用我给你带路吧?”
没错,此人正是玄鸿门第一长老、鸣峰峰主——鸣阡鹤。
清冷的男子微一颔首,起心动念之间便朝远处飞去,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可声音却清晰的响在了刘肆耳边——“挡下那些人。”
刘肆哼哼两声,“苦差事就会使唤我。不想被那帮人烦,出来的时候自己收一收气不就好了,真是啥事不干偏会惹麻烦。”
想到一会儿蜂拥而来的几大长老和掌门,以及各种慕名而来的弟子,刘肆就一阵头疼。
他这师兄实在是喜欢给人惹麻烦。
自己闭关屁事不管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收弟子。隔着个山头都要给殷旬托梦,告诉他谁谁谁他很中意,去把人收过来。
收过来了又不管,全是他和殷旬教。也不知道他收那么多弟子到底是想干嘛。
收弟子也就算了,当初魔族肆虐,他也不出面。如果没有殷旬力挽狂澜,玄鸿门怕是要被天下道修活活骂死。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干的破事倒不少。
但是哪怕鸣阡鹤什么事情都不做,玄鸿门也是求着他留下来的。
毕竟像他这种程度的大能,全天下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刘肆不知道鸣阡鹤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可他感觉得出来,这世上不说能打败鸣阡鹤,恐怕能让他出剑的也没几个。
这人到底恐怖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外界所谓的天下第一剑修殷旬,在鸣阡鹤面前,也不过是黄髫小儿的胡闹罢了。
银发拖地的男子落在殷旬的院子中,他淡淡的环视四周,许久之后轻叹一声。
上千年都平静无波的潭水终于被石子荡出了一圈水波。那声叹息极轻、也极短,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可天道却再留你不得。”他移至后院那棵白叶子的大树上,抚着树干轻叹,“殷旬,她等你太久了。”
修长的手掌上移,随后稍稍用力,一截满载白叶的树枝被男人折下。他将树枝放入袖中,转身离去。
离去后,那大树上的断折处又冒出了一截树枝。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几片细碎的白叶在水上面上荡出波纹,慢慢飘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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