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宁老爷给两人准备的厢房后, 烟花一直情绪不高。
殷旬笑道, “怎么了?明明来之前意气风发得能力劈山河,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没精神?”
“师兄......”烟花迟疑道,“我觉得宁老爷是个坏人。”
殷旬被小姑娘这么直白的形容一噎, “何以见得?”
“感觉。”烟花抱着刀笃定道, “他就是坏。”说完了还自己给自己点点头。
刚刚下山没多久的小姑娘还不能有条有理地举出细节来说明, 只是像个小动物那样,单纯地通过强大的直觉来感受。
虽然青涩, 但是却准得可怕。
这大概就是所谓孩子和小动物天赋直觉。
“是不是坏人不好说。”殷旬点唇,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父亲呢。”
他看着烟花, 耐心地教导道,“你看, 宁小姐明明身体不适, 他却不闻不问, 自己的女儿被妖物缠身,他却会因为宁小姐记不清而大发雷霆。”
“恐怕今日脸上的那些焦急,不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而是害怕不能和王家结亲。”
烟花点头, “对。”
“对什么对,”殷旬被她理直气壮的接话逗笑了,“光靠感觉这两个字可没有说服力。以后烟花儿遇到事情也要学会这样分析才行啊。”
“哦。”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们只要负责除掉妖物就够了。”
只要负责除掉妖物......
烟花忽然想起之前玉青宗一事时, 卫黎说的话——
“它身上并无邪气, 何必杀它。”
“它是凶兽。”
“是谁认定它为凶兽的。它身上没有一丝血气, 若你今日杀了它,那么对于它来说,你才是凶兽。”
当时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让烟花想清楚那个复杂的问题,今天又一次的回想起来,她立刻去问什么都知道的大师兄,“师兄,所有的妖物都该杀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殷旬有些惊讶。
“卫黎说我不该见到妖物就杀......”烟花低头,“可是它明明是凶兽。”
殷旬眼睑微垂,卫黎......
他真是小看了那个孩子啊,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居然比他先一步说了他想说的话。
烟花身上的杀气太重,如果不加以改正,日后必然沉迷杀戮。
这次的宁府,便是殷旬找的最佳扭转烟花心态的地方。
可是他没想到卫黎居然早先一步指正了烟花。
果然不愧是卫黎吗......不得不说,恐怕那个少年,比起自己更加的熟悉了解烟花。哪怕这一世两人见面并不多,可不过短短的几日重逢,也能再次快速的和好。
殷旬意味不明地勾唇,倒是他这个做师兄的碍事了呢......
不过真可惜,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比起推波助澜,更喜欢离间阻拦。
他揉了揉有些迷茫的小姑娘,“烟花儿是怎么想的呢?”
“不知道。”烟花摇头,她心里偷偷地觉得卫黎说的是对的,可是......“斩妖除魔,是修士的责任。”
“嗯......这样吗。”殷旬弯眸,“那么烟花儿不如自己试着去寻找答案,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大师兄不告诉我吗?”烟花抬头问道。
“不,这一点需要烟花儿自己去想。”殷旬笑了笑,“大师兄不能什么都直接告诉你,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会真正明白。一时间内不明白也没关系,烟花儿还小,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想。所以不用着急。”
烟花抿唇,她又被大师兄说是小孩子了。
这一厢两人气氛融洽,然而宁小姐却不是那么好过了。
“云郎......”女子柳眉轻蹙,面上点点哀愁,配着苍白的肤色,让人怜惜不已。
她喃喃自语,焦急地在房内打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年前的晚上,宁家的小姐宁曼卿见窗户外跳进来一团红红的毛团。吓得抛了手里的书,刚想尖叫时看清了红毛团的模样。
那是一只带翅膀的小狐狸。
小狐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它的背上似乎是被什么野兽咬住了撕下了一块皮肉。此时正虚弱颤抖地趴在地上,哀求地望着她。
心软的宁小姐决定偷偷留下这只不知来路的小东西。
她避着丫鬟和父亲,将这只带着翅膀的小狐狸藏在了自己房间里养伤。每天给它上药喂食,看着它一天天的好起来。
或许在看到那双不应该存在于狐狸身上的翅膀的时候,宁小姐就有预感自己救了的不是普通的小动物。果然,几个月之后,小狐狸变成了人形。
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宁曼卿既没惊恐也没耽于男子的颜色。她执着帕子掩唇,目光不舍,“你......是要走了吗。”
对于从小因体弱无法外出的宁曼卿来说,那只奇异的小狐狸是她第一个朋友。
“不。”好不容易恢复法力的墨云有些腼腆地看向面前照顾了自己几个月的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走。”
第一次和心爱的姑娘说话,墨云有些紧张,“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你......你愿意......”
“抱歉。”宁曼卿转身,“公子还是请回吧。救你不过是随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
那时候的宁曼卿已经和王家有了婚约,她既不能放下父亲,也不能毁约。
哪怕她心里对墨云也有着好感,但依旧拒绝了。
然而墨云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拒绝而放弃。当天走了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变成小狐狸的样子再次回到宁曼卿身边,有时候叼一支簪子,有时候含着一朵漂亮的花。
一旦宁曼卿赶他,小狐狸就用前肢扒着她的裙角,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她,嘴里发出咕咕的呜咽。
宁曼卿固然能对一个男子狠下心来,却拿自己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小狐狸没辙。每次都妥协的留他过夜。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本就对墨云有着好感的大小姐再也憋不住自己的心意。两个人顺水推舟的在一起了。
本来靠着墨云的术法,单单瞒过宁老爷和丫鬟不是什么难事,直到一个月前,墨云听说了宁曼卿和王家的婚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墨云第一次在宁曼卿面前说重话,“难道这些日子都是在戏弄我吗!”
女子别过脸,她咬着唇道,“是,所以你不必再在妾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身上耗费时间了,之前的恩情也早已还清,可以回去了吧。”
墨云垂眸,他们?兽一族向来不是什么善类,之前所有的柔情,也不过因为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罢了。
男子上前,将女子紧紧的禁锢在怀中,那双因为杀意而弹出利爪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女子的脊背和后脑。
“卿卿,我知道的,你爱的是我对不对?”
“云、云郎?”察觉异样的宁曼卿顾不得刚刚下定拒绝对方的决心,担忧地想要抬头看看墨云到底怎么了。
“你又唤我云郎了,真好。”墨云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满足地喟叹,“卿卿,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他捧起怀里女子的脸,四目相对,那眼中的痴狂让宁曼卿有些不安,“我会解决这一切,然后带你回去。等我找到了让你长生的办法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等等,云郎咳咳......咳咳咳!”看着转身离开的男人,宁曼卿扬声疾呼。着急之后气息不顺,让她痛苦地弯腰咳嗽起来。
听到宁曼卿剧烈的咳嗽,墨云刚刚泛起的杀意立刻被担忧心疼代替,他急忙返还到女子身边,将内丹从口中吐出,渡到宁曼卿的嘴里。
靠着墨云的内丹,难受的感觉被压制了下去。宁曼卿立刻攥住他的袖子,抬头哀求道,“云郎不要,不要伤害父亲,也不要伤害别人。”
她目光盈盈,带着咳出的泪水,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满是祈求。
“如果我不伤害他们,你就和我走吗?”
“......”宁曼卿低头,“父亲不会同意和王家毁约的。”
“没关系,”墨云轻轻地给她顺气,“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王家主动退婚的。”
“真的?”宁曼卿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墨云的做法很简单,他撤去了结界,让宁家的人发现宁曼卿每晚都会被妖物捉走。这样一来,传闻渐渐传到了王家耳中。
没有人会想要个沾惹妖物的儿媳,很快王家就上门退婚了。
由王家提出退婚,自然就不算宁家毁约,宁曼卿原以为这样一来父亲就不会生气了,没想到宁老爷不但不心疼被妖物缠身的女儿,反倒认为宁曼卿毁了他和王家的联姻,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宁曼卿身上。每天都四处寻找除妖的高人,势必要除掉宁曼卿身上的妖物,再将她送入王家。
没想到父亲会如此铁石心肠的宁曼卿一边伤心难过,一边担忧墨云会不会被那些高人抓住。本就身体不好又终日惶惶,身上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出门的地步,只有墨云每晚过来将自己内丹渡给她时才能好受一些。
如此这般,宁曼卿更加依赖墨云,对父亲的冷血也有些绝望。
可是敬爱父亲的女儿依旧不忍抛下父亲独自离去,墨云看出了爱人的心思,忍不住告诉她实情,
“你父亲命途多舛,不日就有大劫难,你守在他身边也无济于事,和我走吧。”
“你说,父亲他......”宁曼卿捂着胸中,咬牙捱着突如其来的心悸。
“云郎,求求你救救父亲,”她攥住男人的手哭求道,“只要、只要父亲能好好的活着,我也便再无牵挂了。”
墨云沉默着,半晌终于点头。
这便是后来烟花在宁老爷身上看见的福光。是墨云冒死从山神的洞府中偷出的宝物,覆去了宁老爷身上的霉运。
两人处理好了一切,商量过两天就离开宁府,却不想这个时候殷旬和烟花突然出现了。
“云郎......咳咳,云郎......”宁曼卿扶着桌子,焦急小声地唤道,殷旬早上替她缓解的病痛,现在因为气急攻心又复发了起来。
“卿卿?”墨云听到呼唤,刚刚现身就被宁曼卿推着往外走。
“卿卿怎么了,你的病又复发了吗?”他抓住女子的手,想再将自己的内丹渡过去,“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找到治疗你的药了。”
宁曼卿连连摇头,语气仓惶,“你快走。今天来了两个法术高强的道人,他们今晚就要来抓你了。趁着他们还在休息,你赶紧逃。”
“不行,你的病......”
“妾身不碍事,云郎,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两人拉扯之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黑衣抱剑的女孩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房内的两人。
她抽刀出鞘,下巴微抬,“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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