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外头响起一阵尖细的声音。
苏瑾睿转眸看去,入眼便是最喜庆的大红色,随即转了回来,对着凤沅会心一笑:“吉时到了,出发吧?”
“嗯,好。”凤沅应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裳。
见她嘴角沾了些许肉汁,苏瑾睿宠溺一笑,行至她前,伸手,轻轻替她拭去嘴角的酱油红,如家人一般幸福地责备:“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注意点形象!”
凤沅这才注意到嘴角的肉汁,伸手,也摸了摸已经擦干净的嘴角,冲他难为情地一笑。
这一刻,于景玄眼中,画面定格,何等的温馨浪漫!
苏瑾睿……
景玄面色一瞬阴冷,取了桌上一小块骨头,做为暗器,于右手大拇指、食指之间,将暗器发了出来。
骨头借了景玄的力气,迅速而无声地前进,眨眼间,击打至苏瑾睿的右大腿!
“嘶!”苏瑾睿收回擦拭的手,在半空中一顿,好看的双眉因忍受不了疼痛,紧紧地皱在一起。
神色一瞬由温和一笑,转为微含怒色,此时的苏瑾睿,神情严肃,令人恐惧,凤沅见之一怔,眨了眨眼,既是疑问,也是关心:“怎么了?”
短短三个字,将苏瑾睿自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又是一瞬,转怒为笑:“没事呢。”
刚刚的神情,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受第六感指引,凤沅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景玄一眼。
景玄一脸常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见她看向他时,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吉时到了,该出发了。”苏瑾睿提醒了一句,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大腿的痛感,却越来越明显,使他的笑容也越发勉强。从感觉上看,伤处应该是流血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该死的景玄,他只不过是帮丫头擦了个嘴角而已。擦个嘴角,十恶不赦么?至于下手这么重吗?
“嗯,好。”凤沅应了一声,没再想这件事,径直走出了房门,她以为苏瑾睿会跟上来,所以没有回头看。
苏瑾睿却逗留在房中,收起温和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景玄,像是在说:别装了,我知道发射暗器的人,是你!
对于他冷冷的眼神,景玄只是嘴角一挑,不屑一笑,起身,行至他旁,于他咫尺之距的耳边,轻声而冷冽地警告:“离本侯的女人远一点。”
本侯的女人?
何时丫头成了他的女人,苏瑾睿在心里不屑,人可以自信,但若自负,那便是可笑至极了!
而景玄,便是苏瑾睿眼中的自负之人。
苏娴唯一承认的准女婿,是苏瑾睿,而非景玄。
而景玄,说白了,就是苏府的仇人,更是丫头的仇人,怀着杀舅之仇,丫头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他?
一定是他一厢情愿,以为丫头接近他,是真的喜欢他,其实丫头不过是为了探听消息罢了!
苏瑾睿这么想着,同时又有些怀疑,丫头真是为了探听消息么?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或许不是,但他希望是……
一堆心理活动,只是一瞬即逝,苏瑾睿没有沉默太久,听罢他的话,冷冷之色一转盈盈一笑,一如平常的好客、彬彬有礼:“兄妹之情,骠骑侯多虑啦!”
景玄懒得多言,亦没有一声告辞,便离开了凤沅的房间。
他的没礼貌,让苏瑾睿心里更不痛快,但他官高位重,苏瑾睿初来乍到,苏瑾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将苦水咽回肚子。
景玄走后,大腿的疼痛感更加明显。
“啊……”苏瑾睿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总算疏解了一些疼痛,一瘸一拐地行至凳子,坐了下来。
正准备看伤,便有喜娘进来催促:“苏大人,太子爷到处找您呢。”
“知道了。”苏瑾睿勉强一应,见喜娘一脸着急,没了办法,只能放弃看伤,起身,忍痛而走。
出了房间,便见一片片红色和粉色的海洋,考虑到人多,苏瑾睿放不下面子,只能强忍着疼痛,尽量不让人看出他一瘸一拐的。
继章被凤沅打了五十杖责、五十鞭子,已经不敢来太子府了,因此陪伴苏瑾睿来的,是其他侍人。
苏瑾睿信不过,便没有将腿伤之事告诉他。
“爷,苏大人来了。”喜娘通报了一声,凤沅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会意应声,清了清嗓子,又喊道:“鸣炮奏乐,发轿迎亲!”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阵阵爆竹声,一时间,太子府门里门外,皆是热闹非凡。
更有接受过悬壶济世医治的百姓,围在太子府门口,大声道贺:“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
这桩喜事,凤沅虽不觉得高兴,但道贺的百姓都是真心祝福的,她感觉得到,心里自然也十分感动。亲切地与他们挥手,大声回应着“谢谢”。
皇帝寿宴之后,便给这桩喜事安排了一个说媒的人,因此迎亲队伍,由媒婆行在最前头,新郎次之,伴郎苏瑾睿则跟着凤沅身后,紧接着便是花轿、乐队、礼队等等。迎亲队伍之长、之气派,自太子府,一直延伸至京城大门,足有两百米!
新郎、伴郎并非坐轿,而是骑马。苏瑾睿伤了腿,疼痛之间,控制不好缰绳,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凤沅行在前头,并没有注意到苏瑾睿的危险,因此没有关心。
后头的人也不敢关心,毕竟苏瑾睿没有真的从马上摔下来,他们若是关心,怕引他发怒,说他们意指他马术不佳,到时还要挨罚。他们深知这些主子们的套路,自然不敢随意关心,更不敢胡言乱语。
太子府至洛府,原就路程远,苏瑾睿还伤了脚,便显得路程更长了。离太子府越远,他越是在心里咒骂:景玄这个畜生,这一世必定不得好死!
漫漫长途,不知何时才能行至洛府。
苏瑾睿望了一眼前路,只觉媒婆行如龟速,真想朝着她自以为媚惑的屁股,狠狠踹上一脚,叫她走得快一些!
媒婆走得慢,自然有她的道理,迎亲的习俗,就是这样。
首先,要热热闹闹的,不急于速度;其次,迎亲队伍越长,速度就要越慢,谨防后头的人跟不上,毕竟不是人人都在骑马,特别是奏乐人中,负责吹奏乐的,换气原就辛苦,还要一路跟着跑跑走走,容易上气不接下气。因此,速度必须缓慢,并非媒婆为了自己走得好看,而故意放慢速度。
苏瑾睿坚信,以自己的意志力,一定可以坚持到洛府,没想到半路,便因疼痛极限,被迫喊停了迎亲队伍。
“沅儿,我实在支撑不住……”苏瑾睿满头大汗,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双眼也因为长时间的忍耐,熬得一片火红。
“表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凤沅关心道。
“受……受伤了……”苏瑾睿习惯了把伤痛都吞回自己的肚子,所以回答得十分言简意赅,说完,露出大腿处的伤口。
原只是小小的一处伤口,如针眼一般近乎看不出来,如今因为骑马,被撑得足有指甲盖那么大,鲜血一直从伤口,流至小腿,甚至有发炎的迹象。
“这……这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若非伤口被撑大,凤沅一定看得出来,但现在……伤口形状何其怪异,她哪能想到,竟是被一块小小的骨头击打而伤?
“兴许是磕破的吧?”苏瑾睿回答得很心虚,想必自己也听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沅儿,快帮我治伤吧,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显然不是磕破的,但他愿意这么说,凤沅也没有多问,随即点了点头:“莲蓉,拿药箱来。”
“是。”莲蓉应了一声,马上去花轿后头的香楠木马车里,取药箱。
凤沅一如家人的责备:“磕破之时,表哥就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强撑着!”
“大喜之日,我怕扫了你的兴致……”苏瑾睿随意找了一个理由,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景玄那个混账暗算了!
莲蓉很快取来了药箱,很自然地开始为苏瑾睿处理伤口。
苏瑾睿一阵错愕,下意识发问:“不是由太子治伤么?”
一句话,惹得莲蓉不悦,她却没有表露于色。
感觉到小丫头的尴尬,凤沅笑着解围道:“她是悬壶济世最出色的外科大夫之一,擅长多种外科医术,这伤处交给了她,表哥尽管放心吧!”
“自然放心。”苏瑾睿勉强一笑,却看得出他的不情愿。
再出色,也不过是个丫鬟出身,说好听了,是丫头从小养到大的心腹、太子贴身的一等宫女;说难听了,就是一条狗,凭什么碰他的金贵之躯?唉,原是个丫头替他治伤的温暖时刻,却被她横刀夺去,最厌恶这种自负自大、卖弄医术之人!
他的失落,没有一分掩藏,看得凤沅有些尴尬,也看得莲蓉火冒三丈。
毕竟是表公子,还贵为左相侍郎,莲蓉不能表露于色、宣之于口,只能把怒火都发泄在治伤上。
“啊!”浓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被莲蓉直接涂抹在苏瑾睿的伤处,疼得他当街苦喊。
“为何如此疼痛?!”苏瑾睿温文尔雅的样子,全然消逝,脸上只有愤怒的粗暴。此时此刻,他已经疼得顾不得凤沅在场了。
“消毒,伤口恶化了。”莲蓉一边冷冷回应,一边专注于处理伤口。
凤沅在一旁看着,只能无奈一笑,看来,这小丫头是真的生气了……明明有碘酒可以消毒,非要用医用酒精。
酒精若是涂抹在没有伤口的皮肤上,至多只是一阵凉意,但若涂抹在伤口、或是私密之处上……那疼痛,凤沅没体会过,但在医书里看到过,简直惨绝人寰,非常人可以忍受。更何况,莲蓉用的,还是高浓度酒精!
此时此刻,她只庆幸,没有把浓度百分之九十五的医用酒精放进药箱,不然,莲蓉非点把火,给苏瑾睿的伤口进行火疗不可……
“九十五的酒精,似乎用完了?”莲蓉问道。
这家伙……果然想把苏瑾睿给点了?
凤沅吞了吞口水,既震惊于莲蓉的怒意,也微微有些害怕:“七十五差不多了,浓度太高,反而难以彻底杀死细菌……”
听出了主子在为苏瑾睿求情,莲蓉才就此作罢,收回酒精,开始用碘酒消毒。
酒精的疼痛,还留在伤处,苏瑾睿一惊一乍的,深怕莲蓉再弄疼了他。这下,不必用酒精,光是惊吓,已经足以让他浑身冒冷汗。
伤口处理完毕,莲蓉并没有马上包扎,而是有私心地留下医嘱:“伤重,还请苏大人住院休养。”
迎亲路上,她已经不想看见他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是骨头击打,造成的轻伤,何需住院?苏瑾睿虽不懂外科,却也是个内科名医,怎么可能被她诓骗,随即反驳道:“不必了,本官还要随太子去迎亲。”
猜到他会拒绝,这就是莲蓉没有及时包扎的原因。
“还请苏大人遵照医嘱。”莲蓉“恭敬”地警告道。
苏瑾睿依旧不答应。
“似乎还有感染,需再消毒。”莲蓉伸手,重新拿起那瓶七十五浓度的医用酒精。
伤口还在淌血,没有她的治疗,苏瑾睿上不了路,但不住院,她又不肯配合治疗,他只好求助于凤沅:“太子……”
凤沅也被莲蓉震怒的样子吓到了,避开他的视线,假装没听见他的求助。
苏瑾睿没了办法,只能答应。
此时,莲蓉若及时包扎,他或许会出尔反尔,于是,给他吃了一粒消炎药、找了辆马车,让人直接将他运去了悬壶济世。至于包扎,悬壶济世有其他坐堂的外科大夫,自然会为他包扎。
“沅儿……”苏瑾睿再次求助道,“我奉了皇后姑母的懿旨,要陪你一起迎亲的呀!”
他舍不得沅儿,好不容易有相处的机会……
考虑到他刚经受了酒精的折磨,难免身虚无力,于是凤沅安慰道:“表哥莫要担心,我会如实回禀母后,她必定不会怪罪于你的。”说罢,吩咐马夫道,“苏大人治伤重要,快送他去悬壶济世!”
继而,苏瑾睿被强行运走。
“出发!”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迎亲的队伍,继续往洛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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