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凛试探地打量了一眼,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太子是聪明人。”
聪明人?什么意思?
他想说,她肯定知晓他想说什么,便懒得挑明了?毕竟说得多,也容易错的多,他到底是个极其谨慎之人。
凤沅暗暗撇了撇嘴,第一次见到如此懒惰的古人,她固然聪明,但他没说清楚,万一她理解偏差了呢?
“二哥明知拐弯抹角说不清来龙去脉、意欲何为,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如开门见山地说吧。”凤沅取了茶壶,也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她不喜欢喝酒,还是喝茶得好。
凤凛顿了一会儿,像是在试探她的心理,暗暗思索了一下,才道:“太子所言有理,那为兄便直言不讳了。”
凤沅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互相试探,确定了可以说,凤凛才直说道:“今日我痛失爱仆,左相爱女也名节尽失,若就此发展下去,恐危及我的声誉,后果可想而知。于太子而言,今日虽看似略胜一筹,但若追查玉佩之事,怕你也会惹祸上身,苏侍郎亦自身难保。”
他分析得很全面,也很准确,凤沅认真听着,与她心中所想,相差不多。
“二哥想要追查玉佩之事?”凤沅随口一问。
凤凛闻言,微微一笑,否认道:“太子是聪明人,必定知晓为兄毫无此意。”
“二哥有话直说。”凤沅催促了一句,暗暗想着,这些古代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烦,有什么事不能直说清楚的,非要一个弯一个弯地说,绕个不停。
“太子的计划,为兄也能猜之一二,但如此作为,难免伤了和气。你我本是兄弟,怎能自相鱼肉、兄弟阋墙,不如各退一步,以和为贵吧?”凤凛第一次放下面子、放下尊严,主动试图地与凤沅和解,袖中双拳始终紧紧握着,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于手掌之中。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明白,以目前的局势,他只能放下尊严,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二哥言之在理。”凤沅挑眉,点了点头。
若只是玉佩遗落在凡逸房中,凤沅或许可以拿别的理由对付过去,继续按原计划对付洛云玥和凤凛。但苏瑾睿之事一出,证据确凿,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不然苏瑾睿一倒、苏族再次受制,后果她不敢想象。
她点头了,也算是同意了一半,凤凛安了一半的心,继续谈判道:“只要你我兄弟和睦,玉佩完璧归还,苏侍郎一事的证据,也任凭太子处理,不管是烧了、毁了,我皆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太子以为如何?”
他所谓的和解,就是要放过洛云玥、保住他的名声,凤沅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暗暗权衡着这些事的利弊。
静默了一会儿,此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凤凛下意识推卸责任道:“今日之事,皆因洛云玥而起,若非她,你我兄弟二人怎会同室操戈、反目成仇?”
推卸责任,大概是大部分男子的习惯吧。
凤沅暗暗想着,不屑一笑:“二哥说得对。”
虽是一句肯定,但配上不屑一笑,竟显得那么嘲讽。他明明在说洛云玥的坏话,也等于把她的责任,一并推在洛云玥身上,难道她不应该欣然赞同么?
凤凛闻言不悦,却没有表现于色,而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苏侍郎一事,太子必定有许多话,想要亲自过问他吧?”
他知道她也是个极其谨慎之人,除非听到苏瑾睿亲口承认此事,且求助于她,不然她不会轻易答应和解。毕竟和解,于她原计划而言,稍有损失。
凤沅挑眉一笑,点了点头:“此事我自有安排,多谢二哥关心。”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宗正寺,前往苏府,“我去去就回,请二哥稍候。”
一字一句,具是轻慢,凤凛再不悦,也只能回之一笑,礼貌地做出“请”的手势:“太子请便,为兄在此,静候佳音。”
凤沅没再多说,径直离开了房间。
绝尘随即一落,迟远也跟着一落。
“四下无异吧?”凤沅轻声问道。
绝尘睨向迟远,像是在与他确定,他守着的方位是否出现异状,得到了迟远的眼神回答,他才答复主子道:“一切无异,请主子安心。”
“嗯,备马车。”凤沅吩咐道。
“是。”绝尘应了一声,立马将马车之事吩咐下去。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苏府门口。
苏府的管家刚好在门口,见凤沅来了,亲自将她迎了进来,很幸运,苏瑾睿没有出门,也没有公事,正好在家休息。
“沅儿?”没想到凤沅会亲自登门,苏瑾睿微微一怔,下意识唤了一声小名,唤罢,才注意到下人们都在,立马补了个礼数,“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表哥不必多礼。”凤沅也是走了个形式,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同时给了他一个眼色。
苏瑾睿会意,出言,屏退了左右所有下人。
记得上次她主动来,是因为继章侵犯良家女子,被她发现了,所以来问他的想法。这一次,他总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此一想,苏瑾睿立马否定了自己,或许是他太过悲观了吧,表妹亲自来找他,他应该高兴才是。至于为何屏退左右,或许她只是习惯了这样,毕竟没有下人们在场,一家人说起自家话也方便。
如此想罢,苏瑾睿消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与凤沅一同落座之后,却尽数消失殆尽,因为凤沅开门见山地问道:“文武状元一事,表哥作弊了吧?”
“沅儿……”他想打亲情牌,但是出言的一刻,便被自己制止了,他不能做博同情的事,他明白,这种事于她而言,毫无益处。他是她的表兄,怎能不做好事,反帮倒忙?
“你怎知晓?”苏瑾睿换了一种表达方式,没有否认,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尽可能地将凤沅的麻烦压到最小。
听他这意思,作弊一事,是真的了?
一路上,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看来,尽是绝望了,随即轻轻一叹,拿出证据,示于他前:“证据乃凤凛提供,你看看吧。”
凤凛……苏瑾睿在心里咒骂着这个名字,接过证据,细细一看,越看越是吃惊:“怎么可能?!”
看这反应,又像是谋杀之事,非他所为。
仿佛得到了一丝希望,凤沅眼前一亮,自心头扬起一股欣然:“这些事尽是子虚乌有吧?”
听了这话,他一怔,却没有肯定凤沅的猜想。
怔了一会儿,苏瑾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忍不住辩解道:“沅儿,你信我,这些证据,我早已彻底清除,不会留人把柄,靖王绝不可能……”
话至此处,凤沅一脸的欣然,再一次落为冷漠,随即打断了他的话:“可证据确凿,凤凛确实抓到了把柄。”
他依旧固执,难以置信凤凛的证据如此全面、如此精准,总是矢口否认。
看出了他有些精神失常,凤沅这才宽慰:“表哥,你初至京城,不了解其中的尔虞我诈,实属正常。且凤凛这个人,心机颇深,确实不好对付。”
经她宽慰,苏瑾睿才缓了一口气,心绪渐渐落为平静:“他预备将我如何?”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自己被五马分尸,也绝不会牵连凤沅。
“此次计划,我借着洛云玥之手,才将他算计其中,如今,他也是陷入泥潭之人。”凤沅拿着证据,说明道,“此物是他拿出来,与我谈判之物,希望我能同意和解。”
“什么计划?”此次计划,苏瑾睿完全没有参与,甚至不曾听说洛云玥与凡逸一事,他自然完全不知。
他坦诚相待,凤沅自然也没有瞒着,细细地将自己的计划、洛云玥的计划都告诉了他。
没想到她的计谋,竟算计得如此高深,苏瑾睿怔怔然了许久,才回神过来:“若是和解,你便得不到原计划的好处……”说着,愧疚地低下头,“沅儿,都是我的错。”
“文武双探花,亦是难得的人才,你何必谋害那四人?”凤沅并非指责,只是好奇,他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苏瑾睿低眸,更是愧疚:“可能,我的野心颇重吧……”
苏族,因为苏娴的皇后之位而荣耀,也因她的皇后之位而被压制多年。苏瑾睿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会有野心、会有理想抱负。
凤沅能理解,随即点了点头:“有野心,也并非是件坏事,表哥宽心吧。谋害四人一事,表哥预备怎么解决?”
说起此事,苏瑾睿更是惭愧低首,恨不得找个地洞,把头钻进去:“证据销毁之时,我便以为此事早已石沉大海,没想到今日被靖王旧事重提,当即要我拿出解决之策,我实在……”
他不必再说下去,凤沅已经明白,他无计可施、毫无头绪了。
“那就和解吧。”凤沅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一阵宽慰,“表哥不必内疚,即便和解,也是我略胜一筹,宽心吧。”
“嗯。”苏瑾睿虽然点了点头,却若有心事的样子,低着眸子,愁眉不展,“宗正寺那边,还有许多事务,等你处理吧?”
“嗯,我该走了。”凤沅应声,却不放心他,“表哥千万不要自责。”
“嗯。”苏瑾睿应了一声,却应得漫不经心。
送走了她,他跪于前院,冲着凤沅离开的方向,长跪不起。
继章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主子这是做甚?”
只见苏瑾睿一面死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语气更是郁郁寡欢:“我无颜以对沅儿,只好长跪于此,直至明日早朝。”
“明日早朝?”继章掰着指头算了算,离明日早朝,还有整整九个时辰,着实一惊,再次伸手去扶,同时劝道,“主子不可啊,跪这么久,膝盖就伤了,明日还如何上朝?”
“不必管我,你去吧。”苏瑾睿固执地推开他的手,执意要跪着赎罪。
继章急得不行,想扶却扶不起来,不扶又担心主子的身子,随即又劝道:“主子就这么跪着,太子也看不到呀。”他的心理很简单,做什么事都必须抱有目的。就比如说苏瑾睿的长跪,为的就是让太子知道他有赎罪之心,那就必须让凤沅看到,不然长跪于此,还有何意义?
苏瑾睿却不以为然,执意推开了他:“不必多言。”
“主子……”继章无奈一叹,没了办法,只好找个侍女,轻声吩咐道,“等主子跪完,明日一早,便将长跪一事,传至太子府。”
“是。”侍女应声道。
见她一个福身,突然发现这名侍女的身段不错,继章顿生色心,左右一视,悄悄往她胸前不轻不重地摸了一把。
感觉到他的侵犯,侍女下意识退了一步,不由红了脸:“您……”
“害羞了?”继章一步靠近,冲她色眯眯地笑着,“穿得如此素气,差点让我错过你这么一个妙人儿!”
侍女步步吓退,他却步步逼近,最后没了办法,她只好行礼道:“奴婢告退。”
正准备逃跑,却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他的怀里:“来嘛,美人儿,爷会让你欲仙欲死!”说着,凑近她的耳朵,耳语厮磨地暧昧道,“乖乖地做爷的女人,让爷好好疼疼你!”
“不要……”侍女欲哭无泪,想要逃跑,却无力反抗。
继章的手,越摸越是深入,侍女亦越来越害怕,突然一脚飞踢,直接将继章踹飞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啊!”继章吃痛一叫,苏瑾睿亦是闻言一惊,却没有抬头去看,而是专心罚跪。
“何人如此大胆!”继章叫嚣着,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抬眸,只见凤沅站在三丈之外、侍女身旁,不由一惊,“太……太……”一时间,他嘴唇打架,说不清楚话了。
自然了,踢继章的,并非凤沅,而是绝尘。
猜到苏瑾睿会做出一些自残的行为,所以凤沅假装离开,又折了回来,意欲阻止苏瑾睿自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芳芜之事刚刚平息,继章竟又不安分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长记性的东西,去廷尉寺,再领五十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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