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山村外围一条比较开阔的山谷,打斗的双方一共大约三百人, 其中一方的左臂全都缠着白布, 这方的人数大概占了四分之三,其中乌冲族占了约一半, 此时, 他们这边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正被压着打的一方全部是正常人, 这些人十分狼狈, 全部都带了伤,很多人满身是血, 他们被对方包围了,正拼命地想冲出去, 但缠了白布的一方似乎进入了癫狂状态,拼上了命也不允许他们有一个人逃脱。
双方的武器有三种, 一种是一头镶嵌着石块的棍子;一种是一头粗一头细, 有点像棒球棒的棍子, 人握着细的一头;还有一种就是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树干。
被围困的一方, 手里全部都是带石块的棍子, 缠白布的一方,大部分是树干。
河滩上血腥弥漫, 倒着大片的尸体,大概扫一眼, 至少一百多人。
这些人全都在搏命, 让人不解的是, 双方极少有人出声, 战场上只有棍子相击或棍子击中身体的声音和偶尔控制不住才发出的惨叫声。
沈危他们跑到距离战场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项蓁冲着人群大声喊:“全部都住手。”
他说话的同时,和沈危同时抬起了双手。
十几个离他们最近的乌冲族听到声音,抡着棍子扑向他们,血红的眼睛像是失控的野兽,奇怪的是,他们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完全不符合常识,人在愤怒和拼命时的吼叫,是一种本能现象,除非刻意控制,否则叫喊是难免的。
卫不争把视线转向东南方的山峰。
十几个乌冲族冲到距离沈危他们大约二十米处时,一道三十米左右长,两米高的土墙拔地而起,横在了他们面前。
墙那边的打斗声一下就停止了,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随着两声惨叫,更加激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项蓁一挥手,土墙化作翻滚的黄土洪流,向着那片疯狂的战场翻卷而起,那些冲过来的乌冲族被黄土流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向后摔去。
原本诡异的没有人声的战场响起惊慌的大叫,有人慌乱地想向东北方向逃,但更多的人无视了这股强大的力量,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扑向中间那些被围困的正常人。
翻滚的黄土流骤然加倍,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战场。
卫不争看到所有的人都被涌动的黄土掀翻在地,但依然有很多左臂上带着白布的人顽强地和黄土形成的洪流对抗着,不顾一切地把手中的棍子砸在被围困的正常人头上,有几个带着白色标志的、在黄土流的冲击下不慎丢掉棍子的正常人,扑到几个没有标志的正常人身上,像野兽一样用嘴撕咬他们,疯狂的咆哮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卫不争看沈危。
沈危喊了一声“项蓁,暂停。”放下了控制气流的右手,凝视那一片炼狱般的战场。
地面滚动的黄土洪流骤然停止,只余下半空中被狂风刮起的黄色烟尘呼啸着往东南方向飘去。
在黄土中疯狂挣扎的人幅度越来越小,嘶吼声、惨叫声、怒骂声渐渐消失,不管是正常人还是乌冲族,都张大了嘴,艰难地呼吸。
王政清走近战场边缘,对着那些惊恐绝望的人喊话:“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暂时停止攻击,我们有很多更有效的方法迫使你们暂停,之所以选择用土来攻击,是不想伤害到你们中的任何人,正常人和……”他指了指乌冲族最集中的那一块,“他们,乌冲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丧尸,我们认为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应该被任何自以为正统的个人和组织所伤害,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项蓁沉着嗓子吼:“再说一遍,立即停止攻击,否则,你所在的一方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有人的嗓子里已经开始“咯咯”作响,脸越来越青,战场上空的空气不断被抽取,氧气越来越稀薄。
一个连头上都缠着白布的男人举起他手中的树干,松手,让树干跌落。
左臂缠着白布的人和乌冲族犹豫片刻,也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简陋的武器。
被围困的那些人,在王政清要求暂时停止攻击的时候,大部分就已经把他们一端带着石头的棍子放下了——他们在以这种方式向沈危所代表的第三方示好,争取统一战线。
卫不争脸色冷漠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继续把目光投向东南方向的山峰。
沈危收回控制,空气涌入宛如坟墓的战场。
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们终于得以正常呼吸,被围困的正常人一能正常喘息,就想往北面的空地爬;臂带白布的人和乌冲族同时伸手抓向自己的武器。
项蓁大喝了一声:“全部原地静息,擅自移动者,杀。”
这句话在和平年代,可能会被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极端狂妄荒唐之言,但在此刻尸横遍野的环境中,这是唯一能震慑这些杀红了眼的乡民和暴徒的手段。
被土埋了半截的人全都原地石化。
沈危他们一行人走近战场,来到王政清身边,沈危刚想说话,卫不争抬手指向东南方:“有人过来,正常人和乌冲族。”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从东南方向的山坡上,正有几百个人手拿棍棒在往下跑。
沈危转向被黄土掩盖的战场,问那个头缠白布的男人:“你叫什么?是你们的人吗?”
“我叫章一汉,是我们这边领头的。”白布包头的男人回答完,马上回头看,“那是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让我出去,我得去拦着他们,他们里边有很多丧……你说的那个什么族,他们还不知道这些杂种又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看到又有家人和朋友被杀,他们会发疯的。”
项蓁一抬手,章一汉和他身边十几个左臂缠着白布的人周边的土瞬间移位,叠加在了他们对面被围困的一群正常人身边。
沈危说:“你们先过去安抚一下他们,这边我们处理。”
说完,他手一指北面一片空地:“不属于附近村子的人,都到那里去,东西方向,十个人一排,坐在地上,保持安静。”
他又指了指臂缠白布的那些人:“附近村庄的乡亲,正常人和乌冲族分开,十个人一排,坐在原地,保持安静。”
项蓁抬起手,地面虚浮的黄土慢慢地从东向西翻滚,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们重新站在了到处是枯草和污血的土地上,黄土从沈危卫不争他们身边过去后,速度骤然加快,很快便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章一汉和十几个男人又看了沈危他们一眼,撒腿向东南方的山坡跑去。
王政清和项蓁分别走向沈危要求双方集合的位置站定,各自监督一方。
两方的人都有点磨磨蹭蹭。
王政清厉声呵斥:“加快速度,一分钟之内不就位,就滚回去。”
所有的人都跑了起来,不到一分钟,人数少的被围困一方就十人一排坐好了,他们一共六十七人。
村民一方要慢很多,大概两分钟才坐好,正常人坐了整十排半,一百零七人;乌冲族坐了九排整,整整九十人。
远处传来男人嘶哑凄厉的吼叫,是章一汉那边。
沈危眯着眼睛看过去,就看到章一汉和两个人在拼命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乌冲族,那个乌冲族发了疯一般地踢打着章一汉三个人。
卫不争说:“我过去看看。”
沈危顿了一下,但没有阻止,他转头喊王政清:“刀爷,你和不争一起过去。”
“是。”王政清答应了一声,转向坐在地上的那群人,“警告你们一声,不要以为我们只有几个人就打什么歪主意,你打不起。”
说完,他转身走向卫不争。
卫不争等到他,两个人一起向南走去,刚走出几步,听身后有人喊:“长官,我有事要跟你们单独说,我必须单独跟你们说。”
卫不争和王政清同时回头,就看到坐在北面第一排第一位的人举着手,眼神急切渴盼地看着沈危。
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漂染得接近白色的黄头发也脏污蓬乱,脸上还有血,但卫不争依然看得很清楚,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
沈危对那个男孩子说:“你说。”
黄发男孩指着对面的村民说:“我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长官,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几句话,我说完,你如果不信,我马上回到这里,以后绝对不再说话,我发誓。”
被围困者和村民之间有大约四十米的距离,沈危站在两支队伍西面大约五米外的中间,这个距离,稍微小点声说话,村民那面就听不到。
沈危冷漠地说:“过来吧。”
黄头发站起来走向沈危。
卫不争发现,村民那边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黄头发,不管是正常人还是乌冲族,都是一副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的仇恨神情。
卫不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刀爷,我过去听听,他想说什……你找死……”
卫不争的手倏然扬起,看不见的乌冲从他指尖汹涌而出,利箭一样射向那个年轻的黄头发。
和乌冲一起射向黄头发的,还有王政清一片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柳叶刀、项蓁的一簇白色火花和李东源。
黄头发发出的金色牛毫针悬停在沈危面前一米之外的半空,王政清的柳叶刀和项蓁的火花一起悬停在距离年轻人的身体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李东源却没有被沈危的空间凝固,他双手的指甲全部弹出,大叫着扑向黄头发,五道见骨的伤口从黄头发额头垂直向下,覆盖他的整个脸部,一直延伸到他的胸口。
黄头发脸上和胸前血肉淋漓,他捂着脸滚倒在地,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啊——啊——啊——”
和黄头发一起发出惨叫的,还有紧挨黄头发坐在第二位、和黄头发同时用火焰向沈危发起攻击的另一个年轻男孩,他的火焰离沈危十米左右就自动消散,他则被扑过来的林雨以和李东源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式抓破了脸和胸口。
林雨在他倒地后还不依不饶,锋利的指甲继续挥向他的胸部,右手的指甲没根而入:“你个畜生,还敢偷袭我们头儿。”
北面的队伍里还有两个人在黄头发发起攻击的同时跳起来,一起扑向沈危和项蓁。
现在,他们被王政清和项蓁发动的第二次攻击击中,身中数刀,浑身浴火地在地上翻滚嚎叫。
村民一方雅雀无声。
黄头发一方剩余的人大叫着爬起来往北面跑。
沈危冷声说:“马上停下,回到原位。”
除了十几个坐在地上没动的,那些爬起来的没有一个人停下。
卫不争凝神盯着他们,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对沈危说:“你小心点。”
说完,他拉了一把王政清,转身就走:“刀爷,那边的过来了,咱们快点过去吧,章一汉他们好像拦不住了。”
黄头发发出的金属牛毫针和王政清、项蓁的武器一起在空中消散。
黄毛和林雨抓伤的那个年轻人的嚎叫声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前后不足一分钟,黄毛变成了脸色铁黑、动作僵硬的乌冲族;被林雨抓伤的也变了乌冲族,不过,在变异的同时,他也死掉了。
同样变成乌冲族的,还有那四十多个企图逃跑的人。
村民里有一大群丧尸乌冲站了起来,举着双臂“啊啊”地嚎叫,他们是在激动,高兴,这些因为他们变异就把他们当畜生追杀的人,现在比他们还惨,他们还保留着神智,还认得自己的亲人和乡邻,这些人变成了连眼珠都不会动的干尸。
沈危淡淡地对北面十几个已经吓呆的人说:“你们也可以试着逃跑,我正愁没有借口把你们就地杀了呢。”
卫不争刚才发出的乌冲浓度非常大,黄毛和四十多个企图逃跑的猎杀者几乎成了黑炭,此时,他们站在原地,想被烧焦的树干,一动不动,沈危觉得,这些人已经可以算是死人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磕磕绊绊地说:“我们,我们是被逼的,我们不想杀人,我们……”
“你特么放屁。”沈危冷笑,“我们一路走过来,到处都有变成乌冲族的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地方,有人像你们这样,就为了得到根本不存在的能量晶体,丧心病狂地杀害自己的同类。”
一个崩溃的声音大叫:“他们是丧尸,丧尸,丧尸都是没有神智的怪物,他们吃人,他们只要抓到我们正常人,我们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沈危说:“我见过咬伤和抓伤正常人的乌冲族,但我见过的最残忍的乌冲族,也没有你们这群所谓的正常人残忍;他们在变异之初神智不清的时候,确实可能伤害同类,但只是可能,并不是所有变异的人都会伤害别人,事实是,就算最混账残忍的乌冲族,也没有一个人比你们这群暴徒杀害的人多。”
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瞪着沈危争辩:“可他们就是有可能会抓伤咬伤我们,把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因为有可能抓伤人咬伤人,你们就判了别人死刑?”沈危冷冷地反问,“这世上每一个人,只要活着,都可能在某一天沦为罪犯,按照你的理论,是不是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的人从出生起就都该被杀死?如果只是你认为有可能犯罪、实际上并没有犯罪的人都应该被你们杀死,那你们这群杀害过无数无辜者的罪犯,是不是更应该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杀了我们村好多人。”
“杀了这群禽兽,他杀了我大哥,我大哥根本就没有伤过一个人……”
“我爸爸变异后连门都没有出过,他们冲进我们家,把我爸爸打得脑浆都出来了,杀了这群王八蛋……”
“他们杀了我弟弟,我弟弟才九岁……”
……
卫不争和王政清跑到章一汉他们拦人的地方,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乌冲族,只有少量的正常人青壮年,很显然,他们是留下来保护这些乌冲族的。
和章一汉撕扯争执,非要冲过去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章永锋,他远看很像丧尸,近看的话,只是脸色灰败憔悴,应该是长期患病所致,他之所以和章一汉争执,是因为他二十一岁的弟弟章永郊就躺在他的脚边。
这里应该是章一汉他们抵抗黄头发一伙的第一个战场,现在,这里躺着大约三十具尸体。
卫不争蹲下,把手放在头部血肉模糊的章永郊的手腕上,十几秒后,他又把手放在章永郊的额头,片刻,他抬起头,对看到他和王政清后安静下来的章一汉和章永锋几个人说:“他还活着,你们快去,仔细把你们的人挨着检查一遍,我是治疗系异能,也许,我能帮忙抢救回来几个。”
和章一汉站在一起的所有正常人都楞在了那里,几秒钟后,章永锋扑通一声跪在卫不争面前:“请救救我家永郊,我弟弟是最好的孩子,他刚大学毕业,他本来可以留在宁海的,他是为了照顾我才回来的,我爸妈和孩子都让那群杂种杀了,只有我们两个了……”
王政清对着还在发愣的其他人说:“还不快去检查你们的亲人,也许就差一秒钟,他们就能抢救过来呢。”
章一汉如梦初醒,对着那群正常人说:“快去,挨着一个一个看仔细了,我去那边,那边还有好多……”
他忽然哽咽,说不下去了,转身就往沈危他们那边跑去。
他们为了不刺激藏在山峰后的老弱病残亲人丧尸,在这里和黄头发一伙撞上后,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倚仗人多的优势,迅速把战场往北面推移。
黄毛一伙看到他们三百人的队伍和队伍中的一百多个丧尸,也被吓住了,他们也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招来更多的丧尸。
以前,章一汉他们只知道带着变成乌冲人的亲人到处躲藏,黄头发那样的组织追着他们杀,他们零星的抵抗,换来的是更多正常的乡亲也被杀害。
前几天,他听说有其他地方的正常人,把神智接近正常,又身强力壮的丧尸组织起来,一起抵抗猎杀丧尸人的队伍,章一汉就和本村几个有主见有血性的人一起,串连了附近四个村子的人,也组织了一百多个身强力壮的丧尸,和他们一起抵抗猎杀者的迫害。
过去的一个月,猎杀者队伍一般都是三十到五十人,可能知道附近村庄的人们开始组织起来联合抵抗了,今天找到他们藏身处的这支猎杀队,居然有一百五十多人,其中还有五个异能者,那个黄毛是其中异能最强大的一个。
他们四个村子,只有两个异能者,其中木系异能的孩子才七岁,他们根本不敢让那孩子露头,因为现在又有传言,说异能者的晶体比一般丧尸的要更好无数倍,吸收一个,比吸收一百个丧尸的还管用。
唯一一个可以参与战斗的火系异能者李嘉龙,异能不算弱,但和黄毛一伙参加过无数次猎杀乌冲族的异能者比,他战斗经验太少,一上去就被黄毛的金属异能重伤,如果不是章一汉带人拼死把他抢回来,他可能已经被黄毛一伙把脑子和腹部都挖开了。
现在,李嘉龙正躺在山洞里,生命垂危。
章一汉跑出几十米,忽然又转过身,对着卫不争一躬到地:“麻烦您一定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卫不争点点头,然后对章永锋说:“给我一碗水,他失血太多,得先补充点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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