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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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古镇安静低沉，融化了喧闹繁杂的雨水沿着黛青色的屋檐滴到青石板上，慢慢渗进缝隙消失。镇子上的人像是提前进入了睡眠，只余些许昏黄的灯泡的薄光和旧得厉害的电视机发出的浑浊的声响，倒是街上有一些小孩子趁着夜还未深在玩闹，鞋底敲打石面，声音清脆湿润，沉沉夜色里似乎也能看见溅起的水光。
    远处树林被风刮得沙沙作响。他顾着看那些从未见过的陌生温暖的房子，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人半夜在这路上走有什么不妥，走着走着发现绕迷了，居然也不觉得心慌，继续缓步，却不知不觉钻得越来越深。
    邵清辰的人生，从来没有像这样清静过。
    他忽然想到母亲时刻扬着的下巴紧绷的面容和颐指气使的语气，唐小婉尖细的嗓音和鞋跟撞击地面的回音，江惜文好听却咋呼的声音和诡异的手机铃。邵清辰已经是在其中浸淫了多年，觉得突然就静了，倒有那么点不大习惯，却着实喜欢。
    邵清辰正沉浸在欢喜的小世界里，胃里忽然传来一阵绞痛。
    他在胃病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资格，马上就想起来是忘记吃晚饭的必然结果，惯常了胃痛的人都知道，轻微的绞痛只是个善意的提醒，和风细雨之后的狂风骤雨才是重头戏。可既然痛起来，意思是太晚了一切无法挽回。他摸出药来吞服权当挣扎，头皮却不禁有些发麻了。
    “好，那么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休息。”李墨之双手一合，学生哗啦哗啦的收书声立马响起，他也开始归置讲义。
    一坐在后排的女生小碎步蹿上来，挪近讲台的动作倒是显得小心翼翼，双手把笔记递到李墨之眼前。
    “那个，李老师……”
    “嗯?怎么？”李墨之抬头给了她一个优雅的微笑，小姑娘立马飞红了脸颊，又赶忙低头，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指着笔记的一排。
    “这个地方，不大懂……”
    “哦…”他点头，“这里是有一点难理解的，你看啊……”
    他相信他讲得一本正经，小姑娘状似一点就透嗯嗯地答应着，脸却越来越红几乎要埋到本子里面去。
    这种情况遇得多了，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无论多少次，李墨之的郁闷也一点不减，再是他从来对自己的专业素养很有信心，也不禁要怀疑这些把他的课挤得场场爆满的学生，到底有多少是真来听他说欧洲近代史而不是来看“李老师斩获全校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雌性生物芳心的惊为天人的俊美外型”的。
    当然，最后这句颇多定语的话是江惜文说的。
    “哟，李老师，还没下课呢？”调笑意味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李墨之调头看见江惜文，某人正靠在门上笑得一脸的暧昧。
    他语调温柔。“这不是有学生在问个题嘛。”
    “哦~！”江惜文真诚地点头表示充分理解，没挪地儿继续看。
    其实姑娘问的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他还是给收了个尾，最后象征性问她听懂了没有。
    姑娘早就瞟到了江惜文，心中惊叹今日看黄历的决定真是看得太正确了！于是头点得飞快，一叠声地谢了，抽了笔记本抱在胸前转身就往外碎步急行，无奈行得实在是急了点，刚巧绊倒门槛上，几乎是扑出去的，江惜文还没来得及伸手搭一把，小姑娘已在一身羞愤的“啊~！”中跑得远了。
    江惜文差点笑到岔气。
    “李老师魅力不减当年呐！”
    李墨之走上前挨得近了，轻轻扣住江惜文尖尖的下巴，指肚沿着他下颌一划而过。
    “这才几年就成当年了，怎么着，嫉妒了？”
    他的鼻息擦过他的鼻尖，江惜文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那能啊李老师，咱这是自愧不如！”
    “你就贫吧你，欠收拾！”李墨之放开他，顺手掐了一把他的嫩脸，抬脚出门，江惜文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现在是去哪儿？”走了好一截路，李墨之回头问道。
    江惜文两步赶了上来，脸上的笑意垮塌了大半，面色堪称幽怨。
    “……陪唐小婉大小姐试婚纱。”
    苏乐出来给院门落锁的时候听见了细微的□□，恰好因为夜的寂静变得很清晰。
    他迟疑着拉开门，邵清辰蜷缩在台阶上的身影骤然撞进了他的视线。
    苏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向是个过分理智到冷漠的人，惊吓这个词和他从没什么关系，却在看见缩在门边的人影时，突然有些慌乱。
    他选择忽略这个波动的小情绪，绕到了邵清辰面前蹲下查看。邵清辰双手握成拳抵着胃，脸全部埋到了膝盖间，额角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淌，人也在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
    轻拍他的肩膀，面前的人像没有听见，仍自顾自地蜷着。
    苏乐等了一会，还是决定把人先弄进去再说。他就着邵清辰的姿势，一手绕过他的膝盖内侧把人整个抱了起来，心里想着这个人看起来长手长脚，居然这么轻。
    邵清辰意识不清，乖顺地任人折腾，没有丝毫挣扎。苏乐把他放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又出去锁了院门，再回房间，他还是像个蕨菜一样卷成一团。
    苏乐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当然不知道怎么缓解，只好先把他拉直些。邵清辰脸色白得像纸，苏乐一时间闪过一个念头，有关这个人要是死了怎么办，好在只是一秒，念头又闪没了。
    他用拇指端按在邵清辰唇沟的中上处，恰好力度地顶推，就是传说中的掐人中，虽然被武侠小说滥用得很了，实践证明却真的很有效。邵清辰回了魂，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水汽朦胧，眼神有些散。
    “你怎么了？”
    苏乐的嗓音凉凉的，音调没什么起伏。
    邵清辰醒得透了些，气若游丝。
    “胃疼。”
    “吃药没有。”
    “……吃了。”
    苏乐给他弄来了热水袋，又把他扯直了，用被子把身子垫高一些，坐在床边打着圈儿按揉他手腕的内关穴。邵清辰疲得一塌糊涂，此刻闭了眼睛，由着苏乐折腾，只觉得渐渐的不是那么疼了，意志又放松下来，没多会儿就睡去。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