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徵一番交谈,也算是相谈甚欢,只是看着远去韩徵眼角余光里的高高在上感,沈醉便忍不住想笑。
读书人,改不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臭毛病啊。
视察完工厂和公社,生性有些懒散崇尚自由的沈醉,定然不会跟朱振要求的那般,兢兢业业的忙碌下去。
而是由童仆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之上,铺上凉席,又铺上一层被褥,手里提一壶美酒,美滋滋的喝上两口。
心里琢磨着,眼下时局商人的事情。
元朝自忽必烈开始,就没有一任皇帝弄搞活经济,后来万众瞩目的宰相脱脱这里更是将元朝的经济搞成了一潭死水。
从包税制到超发纸钞,元朝的经济起起落落,早就让世人诟病的不轻。经
济不行,却不代表商人活的不够逍遥自在。
元末的大海商之所以可以声名鹊起、名扬海外,除了元朝是大一统的大王朝,曾经国土广袤,地域横亘整个大陆所以元人的眼界开阔哦之外,还有江南商人继承的来自宋朝海外探险的精神。宋
朝之时,海上丝绸之路大兴。
无数的海商下海贸易,挽救了南宋岌岌可危的生命。
后来南宋虽然灭亡,但是这些江南的大商人在北元鞭长莫及亦或是懒得管理之下,买卖照做,大船出海贸易,走遍四海那是常事儿。
所以在大元整个王朝末期,有几个大商人将生意做到西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马可波罗的故事在欧洲开始蔓延,在西方人看来,东方商人可是富得流油的。
沈万三算是海商最后的辉煌了,随着战乱的来临,一波波大海商暴富,又迅速跌落。
久而久之,随着沈万三被朱元璋处置,当代的豪商已经逐渐丧失了开拓的精神和勇气,便是曾经的大海商,也开始囤积土地,修建城堡,依靠土地收租,因为再也没有一个足够而强大的国家庇佑他们。
不过任何时代,总是有人能够站出来的。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站出来的是沈万三曾经不成器的儿子沈醉。偏偏这位新晋的豪商做的最多的并不是海上贸易,而且跟官府的关系好到了极致,也算是一桩怪事了。家
族因为官府而衰败,大可以安心的过日子,靠租子过好日子,我不做买卖了,安心做个良民,你朝廷还能拿我咋滴?
当然也有些商人,想学着沈醉的烟草生意,来个如法炮制。
可卷烟厂的机器每分钟便可以生产四五百支香烟,那些就算是吕宋岛买来了烟草的商人,也做不到这么便捷的生产。更不要说,没有朱振提供的秘密渠道,就算是到了吕宋也买不到烟草。
哪怕是海商有了通天手段,有了烟草,可人力如何能够跟机器媲美?或
许只有沈醉这种接触过现代化机器生产的人,才会明白,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慢慢道来。小
娘子早就上了山,只是沈醉没有时间招待她,她只能跟在仆人身边儿,嘟着嘴咒骂自己二叔不疼爱自己。
如今见二叔终于闲下来了,小娘子很是不开心道:“二叔,我这好不容易上山一趟,你也不照顾我,回头我要告诉爷爷,你欺负我。”
沈醉英俊的面孔上习惯性的将嘴角敲起,下颌留下的一滴酒水根本懒得去擦,整个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他一只手摇晃着酒壶,头颅微微的倾斜,看着愠怒的小娘子,打趣道:“你没看见二叔要跟一群狐狸怪斗智斗勇吗?就刚那书生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他娘的心气儿高着呢,你二叔快烦死他了。”
那小娘子架子还真不小,在沈醉旁边儿骑着小驴儿,折腾来折腾去将沈醉自顾酝酿的翩翩君子,天人合一的氛围摧毁的一干二净不说,手上还拿着一截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黑乎乎的烤蛇肉,嘴上吃的很是香甜,最后擦了擦油腻的小手,见二叔一脸疲惫,也颇有几分气恼道:“这跟当官的合作就是麻烦。还有刚才那老头,以为自己小心眼儿耍的鬼精,殊不知我们沈家经营那么多年,连个三岁娃娃都看得出他的惺惺作态,假的很。”
沈醉笑道:“咱这不是给县男面子吗?你想想现在这乱世,哪里能踏踏实实的做买卖,海上有倭寇,中原有乱匪,就连这江南也是群雄遍地。若不是县男给了咱们机会,到时候就咱家这买卖规模,还不是成了那些兵匪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你哪里还有这机会,美美的吃你的烤蛇肉,我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逍遥的喝上一壶黄酒。要我说,偶尔跟这些乡里来的老人家斗斗心思也挺好玩,其实他们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被人坑怕了,跟人说话,不自觉的就动上三分小心思。这跟咱们商旅之前跟官宦打交道需要小心翼翼,是一个道理。你是做姐姐的,将来咱们沈家说不定还需要你站出来呢。”
小娘子气呼呼道:“叔叔你真不疼我,还想着让我料理家族生意。我要去找爷爷告状。”
沈醉疼惜这小娘子也到了一定境界,从怀里掏出一枚朱振赏赐给自己的名贵玉佩,笑着给小娘子戴上,“我们家族的小公主,天生丽质,人见人爱,如何需要去打理这俗不可耐的生意。”
骑着一头小毛驴的沈家小公主颇为伤春悲秋道:“二叔,跟你说个事儿呗。”看
了一眼小丫头身边的扈从,虽然喝了酒,却神态依然很是清醒的沈醉笑眯眯的说道:“你爹跟我爹联手定下的主意,你说我能更改吗?闺女,你这是在为难你二叔啊。”
小丫头嘿嘿笑道:“事情没有那么糟,爷爷去吕宋了,他说烟草生意涉及县男和咱们沈家的根本,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坐镇,所以他领着半数家族精英去吕宋经营了,爷爷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可我就不开心了,阿爹转眼间就要把我卖给张士诚那傻儿子当媳妇。我听说县男是咱们沈家的主家,您跟主家说一声,只要家主同意,就我爹爹那胆小鬼,肯定不敢拒绝的。”沈
醉摇摇头;“那不可能的,主家与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他才不会干涉咱们沈家的家事呢。”小
丫头顿时面如死灰,哭丧着脸道:“当初咱们沈家家道中落,我与爷爷一起被流亡,差点儿客死他乡。好不容易富贵了,家里日子过得舒坦一些了,阿爹竟然要把我卖给张士诚,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下海去吕宋找爷爷。”沈
醉见小妮子有潸然泪下的迹象,头疼道:“行了,行了,你住在军山便是。我就不信你爹能来军山抢人。”
小丫头脸色骤变,灿烂笑道:“二叔,你累不累,我帮你捶捶背。”
沈醉气笑道:“德性。你这丫头不习女红,习得全都是拳脚。你这一拳下去,别说松松筋骨了,还不把你二叔这身子骨卸了。”
小丫头咧了咧嘴,看着军山的层峦叠嶂,望着山上的来来往往的居民,神态很是疑惑,轻声问道:“二叔,我听爹爹说张士诚扬州大捷,朱元璋落败,他说县男在盱眙的日子也不安稳了,我来的路上,听说县男只敢屯兵大山,招揽贱民,至于大城市却是一个都不敢拿进手里来的,你说他能真正的掌握泗州吗?咱们沈家会不会跟县男生死与共啊?”沈
醉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生死与共那是必须的啊。咱们沈家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家族,不能说咱们只能依仗着县男的香烟生意再次崛起,县男有麻烦了,咱们沈家就叛变吧。你看,你这小妮子尚有节操,不肯嫁给张士诚那傻儿子。你说你二叔,你爷爷,能做出那种事情吗?”小
丫头撇撇嘴角,白眼道:“这朱元璋跟县男也太不没出息了,空有国公和县男的名号,结果连个当初咱们沈家扶持的张士诚都对付不了,一个干巴巴的给人家做了女婿,一个让人家打的连扬州都丢了。”沈
醉罕见的收起了慵懒,神情严肃,沉声道:“大丫头,不许对县男无礼。”小
妮子见二叔果然生了气,不敢胡说八道,委屈的哦了一声,随即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那县男到底哪里好了,我听说他之所以聚拢了那么多百姓,靠得就是二叔你的支持和韩家留下的庞大财富。要是他不争气,二叔要不你就自己干。保准儿超过县男。”
沈醉哑然失笑,摇头道:“傻丫头,你太看得起你二叔了,你二叔全身上下也比不过县男的皮毛的。”对
于二叔这种谦逊的性子,小妮子只能怒其不争,赌气的揪小毛驴的耳朵。沈
醉不以为意,略微失神道:“你们这些在家族羽翼庇护下长大的孩子,自然不懂的如今这天下,可不是会做生意就能活下去的。为何如今全天下的海商全都在没落,唯独咱们沈家再次崛起?若是说你二叔我有做买卖的本事,二叔绝对不推辞。但你二叔也就会做做买卖,可是县男才是这天底下,真正的英雄。”
小妮子撅着嘴,迷迷糊糊的说道:“不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沈醉笑道:“你倒是想的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鬼还不是得听阎王爷的。”
沈醉忽然放下手里的酒壶,听着山谷下咚咚的鼓声,笑道:“你这小妮子倒是个有福气的,走二叔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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