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请留步

64.杭州府

    
    沈云初跟着前面的三人, 最后一个进了沈庭的书房。
    将门关严实, 她转身和沈开言并排站着, 心中寻思着眼前二位会讲些什么。
    沈庭看着他们,开口道:“我们沈家打建国起就有了爵位,几代传到现在, 家底也是愈发丰厚。现今朝堂局势……”
    顿了顿,他方才道:“不容乐观。”
    “你们可知朝堂□□有几派?”沈庭问道,眼睛却看向了沈开言。
    “总的是有四派,”沈开言回答,“一派是内阁为首的文官, 一派是督察院为首的言官,一派是五军都督府为首的武官, 剩下一派是司礼监为首的宦官。”
    沈云初听后, 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吭声。
    谁不知道是这四派啊……听名字就知道不一样了,文官、言官、武官、宦官, 能是一伙的吗?
    却听沈庭道:“不错, 只是大体上看着是这么分,然而内里却不同。这四派间会有混合, 四派内也会有不和。”
    “这么分,你们看好了。”沈庭说着拿起了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内阁首辅、六部、大理寺。
    内阁次辅、六科、督察院。
    五军都督府各自为立。
    司礼监与东厂、锦衣卫。
    “大致就是这样, ”沈庭放下笔, “这四派互相制衡, 但亦可合为一体或拆解。譬如内阁和司礼监就是对立,锦衣卫和东厂也常有摩擦,各个机构内部自己的党羽纷争也不会少,还有各个地方官员。不过大体上就是这样。”
    沈云初蹙了蹙眉,问道:“那咱们家是哪一派的呢?”
    无外乎她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沈庭担的太傅一职只是加衔,完全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沈庭曾是内阁首辅,然十年前却已身体不佳为由欲要辞官,可傅玄礼不准,只让他辞去了首辅的衔,仍然挂着太傅这一加衔,早朝等议事时也常要问他的看法。
    至于这个身体不佳,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只是沈家怕自己势力过大而被皇帝忌惮罢了。
    “你觉得咱们家是哪一派?”一直沉默着的沈思突然开口,笑问道。
    “父亲曾是内阁首辅,叔父曾是大理寺丞,姐夫又是左都督……这还着实是不好说。”沈云初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家不属于任何一派,却也同时属于每一个派系。”沈思靠在椅子上,唇角的笑容透出几分运筹帷幄之感。
    沈云初蹙眉:“不知叔父是何意?”
    沈思和沈庭相视一笑,沈庭微微点头,示意沈思来讲。
    “你们父亲虽说现在只是个太傅,不再身处内阁。不过,这看似不对付的内阁首辅和次辅均是他的门生,左都督是他女婿,现在平筠又是北镇抚司千户。挑明了讲,满朝的文臣言官中,有三成都是你们父亲的门生。不仅首辅和次辅,像左督御史、右佥督御史、大理寺少卿、户部侍郎、工部尚书、六科给事中里头也有不少……还有一些,你们往后会慢慢知晓的。”
    沈云初听着,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简直就是……门生遍布朝野啊……难怪傅玄礼一天到晚看他们家不顺眼,她要是皇上,铁定会因着这样的势力夜夜难寐。
    “如今你二人一个中了状元,一个中了榜眼。在我和你们叔父看来,并非是一件好事。殿试名次是皇上给的,皇上此举意欲何为,我们暂且猜不透彻。但你们要记住,行事一定要小心。”沈庭神色凝重道。
    “是。”沈云初与沈开言躬身行礼。
    “行了,都回去吧。”沈庭摆了摆手。
    出了沈庭的书房,沈云初抬头看向沈开言,问道:“三哥,父亲知不知道你是……”
    知不知道你是暗卫指挥使?
    沈开言摇了摇头:“应当是不知道的。”
    “那你觉得皇上……究竟是想做甚?”沈云初蹙眉。
    沈家势力如此之大,傅玄礼必定是十分忌惮的,可他对此做出的回应却是不停地将沈家捧上一个更高的位置。
    难不成是想将沈家捧到顶峰,然后再狠狠摔下来?可照着沈家现在这盘根错节的势力,早已在各个部门都扎了根,想要扳倒这棵树已然很不易了,若是再让它的根深一些,那岂不是更难了?
    “圣意哪里是这般好揣测的?”沈开言笑着回道。
    沈云初看着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早有看法,却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你啊,不要想这么多。过几日翰林院修撰的职就该授下来了,你好生担着就是了,不会有事的。”沈开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端。
    沈云初微微往旁边一侧,避开了他的手:“说的好像三哥你不会去翰林院担职似的,你不也得去做编修吗?”
    “这是自然啊。”沈开言微微垂下眼睑。
    眉头微蹙,沈云初只觉得他今日说不出的怪异。顿了顿,她告辞道:“三哥回去歇着吧,我也回清竹院了。”
    沈开言这才抬眸看向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今日的天气有些不好,乌压的云朵团着红日,将暖光挡了个干净。迎面的风中夹杂着湿气,潮意满满。
    沈云初回到清竹院,就着香芸打来的水洗了洗手,随后便呆坐在屋中,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说来好笑,她此生所做所学基本都是为了考科举,现下中了状元,一时间便闲散了下来,十分无聊。
    “少爷,少爷!”香芸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连门都不敲了?”沈云初蹙眉呵斥道。
    香芸却没有理会她的话:“您快别坐着了,赶紧去前堂吧。宫里头的圣旨来了!”
    沈云初赶忙起身,匆匆理了一下着装后便赶往前堂。
    这方才刚说完傅玄礼居心叵测,现下圣旨便到了,也不知是不是……
    抿了抿唇,她不再细想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赶着。
    到了前堂,便听那公公道:“沈云初听旨。”
    沈云初赶忙跪在了前列。
    明黄的圣旨在头顶展开,宦官尖细的嗓音落下来,似一根根银针一般,直直地刺入头骨。
    身后有人捅了捅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双手高举,身子匍匐,高声道:“谢皇上隆恩。臣……领旨。”
    轻飘的圣旨落在手中,却压的她胳膊一颤,险些没有撑住。
    待宣旨的太监走后,沈云初将圣旨握在手中,脑中一片空白。
    “云初。”沈庭走过来,唤了她一声。
    “哎。”沈云初应道,却仍旧看着手中的那一片明黄。
    身体倏然前倾,她被身侧的林海韵揽进了怀中。
    只听林海韵哭道:“好孩子,别怕,咱不去。让你父亲去求皇上,这官咱们不做了,就在府里待着。”
    “母亲说笑了,”沈云初伸手轻轻将她推开,“圣旨都来了,云初还能不去吗?”
    她转头看向沈庭,笑道:“原先若是做修撰,还只有从六品。现下成了杭州府知府,这可是就是正四品了。”
    沈庭看着她,没有说话。
    地方上的正四品和中枢翰林院的从六品,能是一样的吗?
    叹了一口气,沈庭道:“云初,你若是不想去,为父现在便进宫面圣。”
    “去,怎么能不去呢?杭州多好的地方,那可是临安城,有山有水好风光。”沈云初笑着道。
    “不行!”林海韵哭道,“去了地方上,谁知道几时才能归家?你才不过十五啊!在中枢即便是从六品,可出了事总有你父亲照应着。去了地方,万一有什么事情,你父亲再厉害也是鞭长莫及。”
    林海韵虽是妇人,却十分清楚朝堂上的状况。诚然,沈庭的门生确是遍布朝野,可多在中枢。即便是在地方上的,也多是在北直隶等地。
    “无妨,您别担心,”沈云初压下心中的颤抖,安慰道,“您瞧,皇上说了,云初不仅仅是去做杭州府知府的,还要兼任贤王幕下文相。想必陛下是怕殿下在临安无人照应,想着云初与殿下相熟,便过去帮衬着。”
    “那也不行!你往后……”
    “母亲,”沈云初打断她,双目直直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皇上已经下旨了,云初也已经领旨了。”
    泪花在林海韵眸中再次泛起,身侧有侍女递来帕子,她接过擦了擦,再次开口:“若是去了那,便只剩你一人了啊,孩子。”
    “云初不怕。”沈云初唇角微弯。
    “可是我怕,”林海韵红着眼眶,“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娘亲。云初……娘亲已经对不起你了,娘亲只求你此生能平平安安的,不想让你再陷入任何纷乱。”
    眼圈倏的一烫,声音便染上了几分鼻音:“云初从未怨过您与父亲,云初甚至十分庆幸您二位当初的决定,让云初能考科举、入仕途……至于纷争,人生在世,不论身份为何,都会染上纷争。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置身于尘世之外。云初懂您的心思,只是……退一步讲,若是今日父亲前去宫中面圣……”
    沈云初没有说完,在场众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静默之后,沈思开口道:“我这些年游山玩水的,在临安城中亦有宅院。若是云初去做了知府,我便同静岚一同去临安定居,也可以照应着云初。”
    沈庭再次一叹,点了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沈庭一发话,这事便是定下来了。林海韵侧过头去,眼泪不停地向下掉落。
    “地方不比中枢,事务更杂,你一定要谨言慎行,独善其身,切莫随波逐流。另外,既然兼了贤王幕下文相的职,就得担起来。”沈庭叮嘱道。
    虽说沈庭为将话说明白,可沈云初却是听懂了的。
    他这是要她多与傅家远走动。毕竟,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想帮她也很难,可傅家远就不同了。
    再者,沈庭这话的意思……似是有几分想扶持傅家远上位的意思在里头。
    点了点头,沈云初郑重道:“父亲放心吧,云初都明白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